泰国十日谈-一个上海知青在缅泰的奇遇 作者: 吴越-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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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方形的大木笼子,这就是关押犯人的牢房了。笼子旁边,有一张办公桌。桌子后
面,供有佛像。值班的警察,就在木笼子旁边席地而卧。见县长一早光临,急忙爬
了起来,肃立回话。县长让他去把警长请来。不一会儿,警长来到,虽然穿着警服,
佩有肩章,却是短裤,而且也是光脚,看上去颇有些滑稽。警长还不认识府丞,听
说是旅店里面发生了命案,来的是见证人,就有点儿不大高兴,大大咧咧地说:
“怎么就两个证人?按规矩,不论什么案子,一定要有三个证人,才能报案的。”
再一听,来的竟是本府府丞,又满脸堆笑,谄媚地说:“有府丞大人作证,一个人
就够了,就够了。”急忙找座儿,请昭维坐下,自己亲自作笔录,立案卷。
昭维请吴永刚叙述事件经过。吴永刚颇看不起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山区土警察,
知道靠这些人什么案子也破不了,所谓报案,不过是要他们处理两具尸体而已。就
不多啰嗦,只说自己是香港来的旅客,半夜里遭到绑匪光顾,被隔壁房间的同行旅
客娜达撞见,绑匪将娜达一刀刺死。娜达的呼救声惊动了众旅客,纷纷出来拦截,
绑匪终于被昭维、马哈等人擒获。绑匪未说出任何口供,就畏罪自杀了。等等。
立了案卷,吴永刚和昭维都画了花押。昭维又吩咐警长:第一,从速派人到旅
店验尸,填明尸格存卷,尸体立刻火化。第二,设法查明旅店主人的去向,必要的
时候,可以传讯或扣留。警长连连点头哈腰,带领警察出发去了。
手续办完,县长坚请两人到他私第小坐奉茶。昭维以马车上还有多人等待为由,
婉转地辞谢了。
两人步出县衙大院儿,昭维很感慨地说:
“潘县是个四等小县,十几年前,还是土司管理民政,只有土兵,根本就没有
警察。这些县长、警长、办事人员,都是政体改革以后由土司推荐的。他们头脑里
还是三十年前土司办案的老规矩:不论什么案子,都要有三个以上证人,才能立案。
实际上就是不打算给老百姓办事。您想啊:半夜里发生的偷盗、强奸、凶杀等等案
件,上哪儿找三个以上的证人去?所以当年土司办案,所谓的证人,大部分都是用
钱买来的伪证,根本就不起作用的。改革以后,我来清莱,任务之一就是建立正常
的司法程序。可是四等小县,连个法院都没有,大小案件,只能靠这样的警长去办。
这情况,跟您说的大陆基层政权交给既无文化又无品德的农民去管,好像也差不多
吧?”
两人回到旅店,警长已经检验过尸体,填了尸格,无非一个被杀,一个自杀,
官样文章。几个伙计,因老板在逃,也不知道该当怎么办,连早饭都没做。昭维吩
咐详细登录伙计们的家庭地址,以备随时传讯,任由他们散去。所有财产,暂时封
存,等待处理。所有旅客,各听自便。扎嘎车上的旅客,赶紧找地方买饭吃了,八
点钟正,准时出发。
吴永刚去看看娜达莎,只见她依旧浑身血污。血流尽了,本来就很白的脸上,
显得更加苍白。但是神色却很安详,似乎她这样死去,正是她所追求的最佳归宿。
这个可怜的女人,因为长得太美而一生坎坷,遭到了多人的玩弄与蹂躏,她也以残
酷的手段报复了许多贪图她美色的男人。如今客死他乡,竟连一个料理丧事的亲人
也没有。不管怎么说,她总是为吴永刚而死的,因此吴永刚就成了她的“亲人”,
替她料理丧事,也是责无旁贷的。
他到她房间里找出她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包袱,里面有几套换洗的衣服,有几张
100 铢和500 铢的钞票及一些零钱。他让旅店伙计拿这钱去雇来几个老太婆,请她
们用清水把她的身体打抹干净,换上干净的帕欣。这期间,吴永刚又上街去用高价
买来大小两串兰花,大的一串挂在她的脖子上,小的一串饰在她额头发际。这才取
出照相机来,拍了几张照片,留作永久的纪念。
警长根据昭维吩咐,即将把两具尸体运走火葬。娜达莎这一去,正应了中国的
一句老话:“香消玉殒,紫玉成烟”了。
八点正,马车上的旅客全都坐好了,吴永刚还在娜达莎的灵前徘徊。扎嘎喊了
他两声,他这才双掌合十,弯腰低头,深深一礼,最后默祝:
“娜达莎,你安息吧!不要过份谴责欺负过你的人!人类社会的发展,必然有
一个人吃人的历程。这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你是这个时代的牺牲品、殉葬
品。我们活着的人,将为人吃人的社会早日消亡、人爱人的社会早日到来而作努力。”
等到吴永刚迈上马车,扎嘎一甩鞭子,三匹马同时奋蹄跑了起来。
车子一跑,爱说话的小努丹憋不住了,第一个打破沉闷的空气,问:
“吴先生,您是一个中国人,怎么也对这个泰国女人的死这样悲痛呢?”
“娜达莎本来是不应该死的。”吴永刚的心情还很沉重,悲戚地说。“她的确
是为我而死。她就住在我的隔壁。歹徒进了我的房,只有她听见。如果她不开门出
来,我就只能让歹徒绑走。这会儿我在哪儿,还不知道呢!她一个弱女子,手无寸
铁,敢于面对屠刀,大义凛然,她为我而死,难道还不值得我悲痛么?”
“吴先生,像您这样的富商,出门来怎么也不带个保镖呀?我听说,凡是有钱
人出门,都要带好几个保镖呢!”
“我算什么富商啊!”吴永刚苦笑一声。“我好比是一条手巴掌大的鱼,在江
河湖海里,根本就看不见;一进了小河沟,可就成了大鱼了。在香港,我不过开一
家小旅店,比我有钱的人多如牛毛。像我这样的人如果也请保镖,那香港的保镖恐
怕比老板还要多了。”
昭维笑着插进话来说:
“既然吴先生到了我们这个小地方,成了大鱼了,哪怕临时的,也应该找个保
镖才好。”
“不但要请保镖,最好像您那样,同时隐蔽身份。您是我们清莱府的府丞大人,
懵我们说是教地理的中学教师;带着个保镖,俩人在路上连话都不说,就好像不认
识的人;到了旅馆里,也不住头等的好房间。这样行事,谁会注意您呢!不像吴先
生,公开宣称自己来自香港,住旅馆抢占好房间,就连吃饭,也比别人的要高级些。
这不等于告诉绑匪说:‘我有钱,你们要抢,就来抢我吧!’”
小努丹的一席话,说得车上的人都笑了起来。扎嘎坐在车辕上,听身后说得热
闹,也回头搭话说:
“吴先生,不是我多心,昨天夜里绑你票的那个人,好像是从南邦一路盯着您
的。我扎嘎在这条路上赶车年头不算多,也有二三十年了。不是我吹牛,还从来没
出过任何事情。不但没遇见过土匪,没翻过车,连包袱也没丢失过一个。黑道上的
朋友,无论是哪一帮哪一派的,就连坤沙大爷的人也包括在内,只要上了我的车,
都要跟我打个招呼,说声‘互相关照’。还没人那么不开眼,会来光顾我的旅客的。
所以我扎嘎的名号,等于就是‘安全’二字。前天那小子一到,我看他那双像刀子
一样的眼睛,老在吴先生的身前身后转,就看出那小子不是个好东西!我也曾经暗
示过他,我扎嘎的眼睛不揉沙子,别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变戏法。他倒好,跟我说什
么‘虾有虾路,蟹有蟹路’,要我只管车上,别管车下。我请他亮一亮万字儿,他
还跟我犯傻,说他没字儿。我见他赏脸不要脸,也不再理他,只是多长一只眼睛盯
着他,且看他要干什么。这不是,真的做出来,还是他自己倒楣,白丢了一条性命。”
老和尚上车以后,一直俯首低眉,手捻数珠,呐呐诵经。听扎嘎说得起劲儿,
微微一笑,搭话说:
“江湖上的规矩:请别人亮万字儿,首先得亮自己的字号。你如果说一声‘清
莱一只虎在此’,想来他也一定听说过三十年前‘一虎斗群狼’的故事,像他那样
的‘白眼狼’,还不得闻名丧胆哪?”
扎嘎本来已经转身向前赶他的车了,听老和尚这样一说,又转过身来,张开大
嘴,嘻嘻一笑说:
“好汉不提当年勇啦!江湖上能人辈出,英雄讲究年少,加上如今用的都是火
器,像我这样只会甩几下鞭子的老东西,早就不值钱了。那小子,也实在太不开眼:
如果他知道‘泰北笑面虎’就在车上,只怕借他点儿胆子,也不敢往车上迈腿呢!
只是当年的笑面虎,如今‘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开杀戒了,所以他不怕呢!”
昭维听他们斗嘴,就接了下茬儿:
“我听那小子马来口音很重,看样子是南路上跑的,对北路英雄,不大熟悉。
再说,看他的年纪,两位大师在江湖上叱咤风云的时候,他还穿着开裆裤呢!你看
他到如今还是破鞋一双,怎么提得起来呀?”
三个人会心地哈哈大笑,吴永刚也略懂他们话中的含义,微微点头。小努丹阅
历太浅,当然不懂得个中三昧,瞪着大眼睛看看他们几个,忽然饶有兴味地说:
“府丞大人,我家就住在昌盛,那儿是泰国最最北边的一个小县,比潘县还要
小,又是泰国、缅甸、老挝三国交界的地方。以前是‘三不管’地区,什么都是头
人说了算。政体改革以后,如今也有了县长,归清莱府管辖了。您是我所见过的政
府官员中最大的官儿了。原来我总以为当官儿的架子都大得很,见了我们老百姓,
眼睛不是向着天,就是看着地,不会用正眼儿看我们的。自从与您同车共路,两天
多了,要不是昨天晚上出了绑匪,谁知道您就是清莱府的第二号大官儿呀!还只当
您真是教地理的中学老师呢!不过我也想过的,即便您是中学老师,也不是边疆山
区的老师。清莱府有一所府办中学,教地理的老师讲二战期间日寇偷袭珍珠港,只
知道珍珠港在夏威夷,不知道在瓦胡岛,连火奴鲁鲁就是檀香山都不知道,跟您比
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就是因为清莱中学的老师水平实在太低了,简直
误人子弟,我在那儿只读了一年书,我姨就把我转到南邦二中去读书了。南邦的老
师,比清莱的当然强得多,不过听说还是不如清迈的。当然,要是跟曼谷和南方的
学校比,又差着老大一截子。府丞大人,什么时候,您能够聘请几个好一些的老师
到清莱中学去,让山区的孩子们也好正经学点儿东西呀!”
“嗬,小小年纪,就知道为民请命了,不错嘛!”昭维笑着夸奖说。“你提的
这个问题,我们何尝不知道?可是泰北地区,足足落后于泰南半个世纪,各方面条
件都太差,有水平的老师,谁肯到这儿来呀!你想想,清莱府就在江边,水力资源
丰富,可是到今天还没有发电厂。别说看电视了,连听广播也只能用半导体。汽车
名义上是有的,可经常不通。老百姓还没有体会到学文化有多大的用处,许多人到
今天还在抽鸦片。政体改革以后,要办的事情太多了。下面的县,连办事人员都还
没配齐呢,怎么顾得上学校的老师?这事儿急也急不来,只有等你这样有头脑的人
大学毕业了,肯回到山区来为桑梓服务,边境的教育,才能有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