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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杯雪-停云宗室双岐-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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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象旧识,见他不答,就轻轻叹了一口气,走上楼来。    
    只见她盈盈一福道:“小女子朱妍见过各位大人。”    
    她的声音不能说如珠如玉,因为那是珠玉也发不出的人间所没有的一种清润。这下离得近,众人才看清了她的容颜。只见她果然人如其名,明媚鲜妍。


第一部分:一解可惜红颜薄命美人常伴拙夫眠

    一般女人看女人会先看她的衣履。但三娘觉得,她让你在来不及看清她的衣履之前已先眩惑了。她的装饰不多,不至繁丽;但饰物也有,不至寡淡。你不能说她有多美貌,只是这世上任何一个女子见了她的话,只怕不由得心头就会有忽忽一失的感觉——原来一个女人可以女人成这样。    
    三娘子一直微愕地看着那个叫朱妍的女人,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惊艳”。    
    三娘一向不喜欢一个女人过份耀眼。但原来“明”可以明成这样一种明艳;她也有些瞧不起“媚”,但“媚而不俗”原来也并不是一句空言;她见了朱妍以后,才知道城里的女人原来也可以“鲜”,却绝没有乡下女孩那么鲜得土气;至于“妍”呢,原来胭粉之物竟可以将一个人妆点得如此天然!    
    满楼中唯一没有惊呆的可能就是沈放,他一望之下就已掉头来看三娘。    
    却听那吴县令说:“朱校书,咱们的事以后再叙。完颜晟大人是朝中贵客,刚刚感叹于对酒不可以无花,就在等你来。我舒城地小,无人足以当他尊目。幸得有你流寓于此,就请弹上一曲如何?”    
    那朱妍把一双眼望向他,眼中既有喜意也有疑惑。当此场合,也不好多说。只轻轻颔首,自去栏杆旁要了一张方墩坐了。她随身携带得有琵琶,只见她轻抱于怀,眼里看向吴县令,眸中似有幽怨。    
    吴县令却并不看她,她微微苦笑了下,拨了拨弦,然后将眼向场中流眄。她本侧坐着,选的位置好,可以看到全席。这一下目光流盼,场中无论贵贱,连沈放三娘那边,都觉得:她看到我了。    
    年少的忍不住心中便一跳,却更忍不住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那一眼似是她的开场白。只听她拨了拨弦,弦声叮咚,渐成曲调,她口中也轻轻唱道:    
    你将这言儿语儿,休只管牢牢叨叨地问;有什么方儿法儿,解得俺昏昏沉沉的闷;俺对着衾儿枕儿,怕与那腌腌臜臜的近;谈甚么歌儿舞儿,镇日价荒荒獐獐的混。兀的不恨杀人也么哥,兀的不恨杀人也么哥!俺只愿荆儿布儿,出了这风风流流的阵……    
    她这边轻轻地唱时,杜淮山在那边却与店伙低声说上了话。只听杜淮山问:“她是谁?”    
    那店伙微笑道:“她就是据说在临安城也大大有名的朱妍呀!客人没听说过?她是流寓于此。是不是漂亮得让人吃惊?可惜一个营妓走到哪儿都还是营妓,脱不了教坊的藉再美也是枉然。”    
    杜淮山点点头。他心细,轻声问道:“她为什么把你们那县令时不时地看,我觉着,她这歌儿就像是唱给他听的。”    
    那店伙脸色一变,四顾无人才轻声一叹,却不说什么,转身就要走。杜淮山如何肯放她走,一把拉住,笑着追问道:“说来。”    
    那店伙犹在迟疑,杜淮山已向他手心塞了点硬硬的、凉凉的、银白色的,让黑眼睛看了不能不动心的物事。那店伙不由站住脚,口里含笑道:“这怎么好意思。说起来话可就长了,我也是听我丈人家说的,那朱妍就租住在他家开的个小客店。”    
    说到此处,那店伙神色颇为黯然:“——说起来远不是红颜薄命!说这朱妍姑娘本也是好人家出身,没想赶上南渡,家败了。为什么流落入平康巷里做此种生涯,她不说,也没人知道。总不是苦命?却偏偏生来明艳。但身在教坊,若长得丑些,就更为吃亏了。也亏得她这份相貌,倒也有好处。我听我们这儿去过临安城的掌柜说,难得的极少有男人占到她便宜的,因为她过于美貌,少有人面对她不觉得自惭形秽的。就这么也过了这些年。她于人无所用心,也没接过什么客人,但在临安城中声价倍高,所谓;朱妍一舞,千金难睹,怕也还不是虚话。上面也自有些贵人照护于她,使她免了那军中轮值之苦。本来她只要不动爱念就还好了。”    
    说着,他声音忽然放轻:“可惜红颜薄命,美人常伴拙夫眠。那么多王孙公子,她都没看上,看上的偏偏是我们吴县令。我们吴县令当年未中进士时,家境颇为寒窘,不知怎么和朱妍认识了,听说他腹内颇有才华。朱妍也就贵他才华,委身相许,又以金帛助他及第。可惜我家县令朝中并无靠山,终究就外放为这么个小县的县令了。开始时,他们还时时有书信往来。到后来,吴县令这边的信就断了。我听知情人说:吴县尊早就后悔与她交往,为此弄得声名不佳,也不见容于临安城中的公子贵人,才落得这么个外放为官的下场。但只因朱妍还在京中,结交往来俱都不俗,所以还敷衍着她。后来听说自他外放,朱妍就已闭门息客,吴县令更是颇为不悦,就不再回她的信了。没想这朱妍姑娘居然就真的这么一片痴情,竟真的一个人抛尽繁华,寻找了来。这么千里迢迢,到这舒城也快三个月了,吴县令却一直不见。唉,没想——他们今日见面了……”    
    那店伙似是也不知该怎么评说今日这尴尬局面,望着杜淮山几人面露苦笑,提着壶去了。    
    


第一部分:一解男女之大防已不必讲究

    那女子唱的曲调名为《叨叨令》,本是北曲,后来流入江南,曲调才变得繁复了许多,这两年在江南极为流行。只见她唱到后来,唱一句不由就看那吴县令一眼,眼中神色就似一叹。似是一个人,本就不敢相信这世上有什么可以依恃的,但宁愿轻信一次,倾身相与,却偏偏被负,一眼一眼看出自己正走近深渊时的荒凉与慨叹。    
    那荒凉本苦,但在她眼中,连这荒凉也是艳的。座中人惊于她的艳色,不由个个敛容正坐。只有完颜晟微张着嘴,傻傻地把她看着——因为也只有他才有资格如此。    
    朱妍一曲既罢,却把琵琶一收,款款站起,低声道:“玉琢,你真的认不得我了吗?”脸上却有一种决绝的表情。    
    吴玉琢一愕,似是不好回答。    
    他旁边师爷见县令受窘,忙插口笑道:“朱校书名传天下,谁还会不认识?来来来,在下倒一杯酒,你敬一杯给完颜晟大人。”    
    朱妍却并不望向他一眼,也不望向那完颜晟一眼,口中苦涩道:“三个月了,你都不肯见我一面。我知道你已盛纳姬妾,我无所谓。但两载恩情,宿昔相许,难道就这么断了吗?”     
    那吴县令一脸尴尬,却听朱妍道:“其实,我是这样一个人,断就断了也罢,我只想要你当面给我一句话。其实只要你好,我怎么都可以的。”    
    那吴玉琢额上微微出汗,这回却不是为恐惧,而是惶愧。只听他道:“朱妍,这些话咱们下去再说好不好?这儿,有完颜晟大人和这么多大人还在场。你,你再唱一曲吧。”    
    朱妍身形轻轻一颤。她看着吴玉琢,只见他正一脸不安地望着完颜晟。    
    她似终于认清了这个男人,听到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碎去的声音,那声音很小,但又很大,连对面三娘似是都能在她身形的微微一颤间听见。可惜,她曾最最在意;为之舍弃最多的人却一脸油汗地望着个金使,诚惶诚恐,完全没有听见。    
    朱妍脸上一笑,笑得无比灿烂。觉得——自己这一生一世再也不要看见这样的男人。    
    然后; 她极为不屑地指着完颜晟。“最后,你就是为了这么个金官,为了舒城太小无物可以款待才终于见我,拿我出来做为款待?”    
    她伤心欲绝,脸上却是一种凄艳。她摇头苦笑道:“男人啊。”    
    座中男人有点良心的大都不由心下一惭,觉得她三个字已把男人之德色都叹尽了。    
    却听朱妍叹道:“那我还唱什么歌,唱什么《叨叨令》,本就是虚情假意,怎么叨叨的也唤不回留不住的呀。”    
    她的眼中满是泪。她是美艳的,虽在污泥,但却出尘。她觉得自己本给了这个浊世一个机会,给它一个机会留住她——仿佛留住美好,留住一点点真心。虽然她全不相信它,还是给了,但他们还是糟踏了。    
    她望向完颜晟,口里轻笑道:“你是想和我睡觉吗?”    
    完颜晟一呆,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也只有他内在的兽性不会受到伤感浸染,只听满脸兴奋地道:“是!”    
    朱妍却只一笑,眼光看着他象看一个动物。然后,双目又扫了全场一眼,就望向空处,口中轻声道:“做梦吧。”    
    说话时她的左手已伸出栏杆。手一松,手里的琵琶就已坠下。众人一惊。只见她已轻轻一笑,身体轻盈一翻,人不知怎么就坠向楼下。众人没想她有这么敏捷,只来得及听她口里轻声说了一句:“玉琢,记着,我不是为你才跳的,你还不配叫我失望……”    
    场中人“呀”地一声,大多人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却眼见马上就要血溅朱栏!    
    那朱妍跃下楼时,手里已握了一柄削橙的小刀。她知道楼不高,所以跃下时身子朝下,却把刀尖对准胸口,已抱了必死之心。    
    众人也没想到她会如此刚烈。还是杜淮山反应快,他见朱妍一跃出楼,自己就已扑出相救。他这边回廊距朱妍那边足有四五丈远,朱妍是笔直坠落,他却是斜斜扑出。但杜淮山身手绝快,斜斜扑来却在朱妍离地还有三尺时就已赶上。他绰号“洞明手”,本就目光锐利,在空中已看见朱妍手中之刀。他不急着碰人,反先伸手先向朱妍腕上一拉一拧。朱妍手中之刀已脱手落下,刀尖朝下,“脱”地一声,直插入地板中,刀柄轻颤,足见锐利。    
    然后杜淮山才托住朱妍,稳稳落地。    
    他年齿俱高,已过知天命之龄,本来对于世俗所谓男女之大防已不必讲究。但这朱妍实在过于明妍,杜淮山接住她时不自觉就把双手平伸向前去,远远地托着她的身体,然后才把她轻放在地。    
    朱妍眼中的泪水才开始流下。杜淮山活了六十余岁,才知道什么是能穿透岁月的红泪,只听她喃喃道:“为什么救我?”    
    杜淮山不好答,也答不出。    
    朱妍叹道:“我是一个没人要的女人。这场生活我已经活厌了。我活下去,就是多受屈辱,除了这,还有什么?还有何意味?唉——朱妍啊朱妍,尘世滔滔,尽是须眉浊物,竟没有一个可以当得起你的人。”    
    杜淮山怔怔地看着她,心底有一种久违了的温柔升起。    
    楼上却响起了一片喝彩之声。原来他这么一 个衰龄老者,一跃扑出,其身手矫捷,犹胜少年。北廊上的金人虽一向鄙视南朝之人,但见杜淮山救人成功,不由也鼓起掌来。    
    杜淮山找不出安慰的话,却觉得不该再留在朱妍身边——他心里也觉暗愧,自他老妻去后,他一向视红颜如骷髅,心中没有男女之念已二十余年。但救这朱妍时他不自禁地双手平托,分明心里已动了男女之念。何况这时在众人目光之下,忽觉得不便呆在朱妍身边,这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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