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故事-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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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道:“可能是,像他这种身分,无法知道自己下一分钟的生命历程会怎样,每一
分每一秒都在提心吊胆中渡过,自然会有各种各样的精神病。”白老大侧著头:“张拾
来当年神秘失踪,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这部片子如果拍的是张拾来传奇,希望能揭开这
个秘密。”
我笑了起来:“只怕有结局,也是虚构的,你到金沙江畔,离他的失踪不到十年,
事情已神秘莫测,如今事隔多年,谁还能知道。”
白老大叹了一口气:“说得也是,那时候,那地方几乎一切全被原始的神秘所笼罩
,不知有多少事的内情,再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白素低声道:“这种黑暗的历史,就这样过去了也罢。”
白老大瞪大了眼:“那时那地所进行的一切,其实现时现地也一样在进行著,手段
或许更卑鄙,但没有那么直接和赤裸而已。”
白老大的话是无可反驳的,人类社会现在号称文明,可是争夺财富的过程,原则上
,和当年金沙江畔发生的一切,在运作上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只不过花样翻新,披上了
文明的外衣,和非洲土人的笑话差不多:食人族进步了,用刀叉来吃人肉。
十四、密谋
白素追问一句:“爹,那个你遇到过的断腿人,讲的是什么故事?”
白老大道:“我还是没有想通关键,暂且不说,再看下去。”
白素没有再催,看她的神情,像是十分关注这个断腿人,我想不出她关注的理由来
。
镜头一转,转到了一间陈设相当简单的房间中,看起来已经是白天了,不过窗上糊
著的棉纸相当厚,所以室内光线有点阴暗。
先是那个娃娃脸的“金子来”,正在急速地来回踱步,每一步,都是他全身肌肉弹
跳的结果,看来极有节奏,一种力的节奏。
在一张竹椅上,则坐著一个中年人,那中年人的神情极其阴森凶狠,脸上轮廓分明
,所以明暗对比也十分鲜明,看来尤如雕像一般。
年轻的杀手陡然止了步,神情木然:“你吩咐我这么做,我就怎么做。”
中年人牵了一下口角:“那当然。”
年轻人双眉不被察觉地扬了一下,那表示他心中对中年人的话,并非十分同意,但
是却忍著,并没有表现出来,那中年人也没有察觉。
中年人的声音有点夸张:“想当年,我要是迟一刻经过,你已叫江水冲走了。”
年轻人的脸上又闪过了一丝不耐烦的神色。
中年人的对白,在肯定了这是“张拾来传奇”之后,不难明白,张拾来是被一个姓
张的堂主在江滩边上捡来的弃婴,这个中年人,自然就是那个姓张的堂主了。
年轻人的声音听来木然:“是,堂主,要不是你发现了我,我早叫江水冲走,要不
就叫野狗叼走了。”
中年人神情满意,但转眼之间,他的神倩又变得阴骛之极,眼中闪耀著森然的凶光
。
(由于这一段录影带,是和白老大在一起观看的,白老大在观看之际,不住发出他
的看法、批评和对画面上的一切作出解释,所以我把他说的话,和故事有关的重要之处
,叙述出来。凡是在括弧中的,都是白老大,白素和我的观感。)
(白老大说:“这个人是子字堂的堂主,龙头下的十二堂,用地支来排,子字堂的
堂主,地位仅次于龙头。你看,他的房间中,有著鼠的图案。”)
的确,陈设简单的房间中,灰色的墙上,有著深灰色的鼠形图形。由于只是深浅不
同的灰色,若不是他特别指出,并不很引人注意。
(白老大又说:“这个人对拾来提及当年他发现婴孩的经过,是希望想感恩图报,
他一定有一椿十分重要的事叫拾来去做。”)
(白老人认定了那个娃娃脸的“金子来”就是张拾来,为了讲话方便,自然并无不
可。)
那中年人陡然站了起来,盯住了年轻人,一字一顿地道:“我要你杀了老头子。”
这句话的语气,听来的确十分骇人,虽然只是一句话,但无疑是一个送命的令符,
每一个字的音节之中,都盖满了死亡的阴影。可是那年青人的反应,还是出乎意料之外
。
青年人是“金子来”,曾见过他在血肉横飞的大厮杀之中,他的娃娃脸上,也没有
任何惊讶的神色,他是为了杀人而生的,他和他手中的刀,已经在物质上和精神上浑为
一体。
这样的一个人,听到了一个杀人的命令,应该是再平常也不过的事情了吧。然而,
这时他却现出了极度的震惊。由于他的脸容本来充满了稚气,在这样一张稚气的脸上,
忽然现出了惊悸的神情,也就格外使人震撼,格外使人感到他的心中的那种极度的彷徨
无依。
他张大了口,眉毛不由自主跳动著,眼中流露出了惊恐和疑惑交织的惶恐,望定了
那中年人,双手紧握了拳又放开来,然后又抓紧,一点声都发不出来。
那中年人发出了一连串“嘿嘿”的冷笑声:“不敢吗?只要你一挥刀,老头子必死
无疑。”
青年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可是……可是……”
中年人陡然一伸手,用力拍了一下桌子,他们虽然在讲话,可是四周围实在十分静
,那突如其来的“拍”的一下响,十分令人吃惊:“你害怕?你不敢?算了,只要你有
这种念头,你非但杀不了他,还会死在他手里。算了,当我没有讲过。”
他一面说,一面挥著手,现出又卑夷又厌恶的神情来,令那青年离去,青年的脚步
踟蹰,和他在“神牙台”上的那种矫健灵敏,简直有天壤之别。
(我忍不住道:“他真的感到害怕,那‘老头子’……是什么人?他应该算是杀人
不眨眼的了,怎么一听说要杀‘老头子’,就怕成那样?”)
(白老大闷哼一声:“子字堂堂主要犯上作乱,‘老头子’是总坛派下来的龙头。
”)
(白素道:“他如果不答应,只怕凶多吉少,那堂主把这样的大事讲给他听了,会
那么轻易放过他?”)
(白老大又闷哼了一声:“他如果答应了,不论事情是不是成功,也一样是凶多吉
少。”)
白老大的话,是十分容易理解的,主今中外,只要人性不变,历史也一直在重覆循
环著。有机会参与密谋的人,在当时,一定会感到自己受了重视,能够参曮而高兴,但
结果,不论密谋是否成功,参与者的下场,都几乎是可以预测的。
密谋是失败了,那自然不必说,密谋若是成功了,参与者由于知道得太多,并且曾
实际参加进去过,也就在以后的时间中,成为主谋者的眼中之钉,一样有别的密谋在等
著把他除去。
密谋无分大小,大到一个国际权力的转移,小到微不足道的利益的争夺,莫不遵循
著这个规律在运行,鲜有例外。
(我明白白老大的意思,可是还是说了一句:“恐怕不会吧,堂主和拾来,应该是
情同父子的。”)
(白老大看得比我透彻:“就算是亲父子,那又怎样?中国历史上,父亲杀儿子的
例子还少了吗?”)
(我和白素都不再说什么。)
青年人来到了门口,看来已经要开门出去了。那中年人的脸色,难看之极。人的情
绪会影响人的脸色,这是动物之中,只有灵长类的人才有的反应。人体内属于自主神经
系统的交感神经和副交感神经的神经纤维,由脊髓起,分布到平滑肌、心肌和腺体,神
经纤维在人的心意起变化时,会产生交感素,交感素刺激腺体,又产生肾上腺素,使心
跳加强加快,小动脉收缩,小支气管舒张,竖毛肌收缩,瞳孔扩大,血糖升高……这一
连串在人体内进行的生理运作,很快地,无可掩饰地反应到人体的外面来。
于是,那中年人脸色发青,眼中的凶光更甚,气息也急促了起来,双手紧握著拳,
额上的青筋绽了出来,在表皮之下剧烈跳动。
青年人背对著中年人,已经要打开门了,可是却陡然愣了一愣。那时,在他脸上,
有极细微的神情变化,可以知道,他已经明白自己处在一个极危险的境地之中了。
他背后没有眼睛,自然不能看到中年人双眼之中射出来的杀机和凶焰,恨不得立时
就在他的后心上穿上两个洞。但是,他却可以感觉得出来。
他从小就被训练成为“金子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挥著利刃,夺走了他人的生
命,在他年轻的生命之中,也是十分遥远和模糊的记忆了。在那年轻的生命之中,几乎
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生和死的边缘打转,这也就培育成了他敏锐无比的感觉,这种敏锐
的感觉,在五感之外,是第六感。
第六感是一种十分特别的感觉,又可以分为预感和实在的感觉两类,青年人这时的
感觉属于后者,那不是平空而来的感觉,而是实实在在受了外来力量的影响而产生的一
种感觉。
那种实实在在的外来力量,自然来自那个中年人。这时,中年人虽然没有说什么,
也没有任何行动,他外形上的变化也不曾被青年人看到。可是,他全身的细胞,由于情
绪上的兴奋──欢乐和震怒,同样都是兴奋──而产生了变化。
人体细胞的细胞膜,内外有电位差,叫“膜电位”,细胞在兴奋时,膜电位发生变
化,由静息电位变为动作电位,由此产生放电现象。这种生物电的电源,自然微不足道
,但对于感觉特别灵敏的人来说,就可以凭藉第六感,清楚明白地感到这种生物电的放
射,并且可以在直觉上判断是吉是凶。
青年人陡然停止了开门的动作,在那一刹间,他也开始保护自己,他的声音听来极
平静:“本来我不该问,可是事情不平常,堂主,不能犯上作乱是帮规中的头条,为什
么要除去老头子?”
中年人的神情,在那一刹间,也完全回复了阴骛,自然,曾在他体内发生的一切生
理上复杂之极的运作,这时也停止了。
他的声音很低沉:“老头子私吞黄金,不听命令,尾大不掉,要脱离哥老会另组新
帮,罪该万死,总坛给我的密令要除他。”
年轻人静静地听著,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嘴唇掀动了几下。
(白老大怒气勃勃,大喝了一声:“子字堂堂主胡说八道。总坛若有密令要杀龙头
,总坛刑堂堂主必然亲临,哪会这样私相授受。这小伙子自然知道,我看他要抗命。”
)
(我道:“他不会抗命,看来他也要保护自己,只有等先牺牲了‘老头子’再说。
”)
青年人缓缓转回身来,中年人一副殷切盼望之色:“老头子一去,我就是龙头,我
保你为亥字堂堂主。”
青年眉毛一扬:“老头子自己的身手不说,他身边六个刀手,也个个是一流的功夫
,非得出其不意下手才好。”
中年人瘦削的脸上,泛起笑容,那笑容十分难看:“好孩子,正跟我想的一样,就
算是出其不意,除了你之外,也无人可以下手。”
青年脸脸上稚气全都回来了,他甚至有点靦腆地笑了一下,犹如受了夸奖的孩子一
样:“其余各堂堂主,全知道么?”
中年人一扬眉:“事成之后,各升一级,我看没有什么人会替老头子说话。”
中年人的话,讲得再直接也没有,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