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故事-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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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肩头先撞在一块岩石上,骨裂声在水流的轰发声中,居然砉然可闻,然后,又是一
个转,他的头又撞在一块岩石上。
一直大大瞪著的眼睛,在这一撞之下消失。然后,又是打转,又是碰撞,在柔软和
坚硬的亘古以来的周旋之中,他做了莫名其妙的牺牲品,等到江水冲出这个急滩之后,
他还能剩下什么,那只是天晓得了,或许,绑著满是石块的竹篓的那只小腿,会在急滩
下沉上一些日子,当然最后的结果,是一切回归自然。
她半转了身,背对著浪流打过来的方向,趁下一个浪头未打过来的,吁了一口气,
缓缓移动,走回江岸去,一到滩边,她俯身割断了绑在小腿上的竹篓,整个人躺在鹅卵
石上。一手执著利刀,一手执著那条内藏三十斤金块的腰带。
江水涌上来,有时还会淹过她的身子,这时的江水,应该是彻骨的寒冷的,可是在
她悄丽的脸庞上,一点也没有寒冷的神色,反倒是一种狂热的兴奋。
她才杀了一个人,抢了那人的三十斤金块,可是她一点也没有内疚的意思,杀人的
勾当每天都有,一刀刺心,立时死亡,总比叫人抓住了把三十斤金块熔了从口中灌进去
致死的好。
所以她的神情,似乎是才救了一个人一样,感到安祥和满足。
她双足双肘撑著江滩,向上挪移了一下身子。然后,半转过身,准备起来。
而也就在那时候,她看到,在她的眼前,有著半截人影。人影投在满是鹅卵石的江
滩上,看来虽然有点歪曲,但那仍然是不折不扣的人影。
没有人,不会有人影,有人影,自然一定有人。不但有人,而且那人一定距她十分
近,因为她看到的,只是人影的上半截。人影的下半截,在她的身上!那人,就站在她
的身后!
她的动作陡然僵凝,鼻孔异常地翕张,呼吸停止,在那一刹那,只怕她全身血液都
是僵凝的!
她不动,那人影也不动。
彷彿连时间也凝止了,然后,是人影先动,变得慢慢地在缩短,那是说,在她身后
的那个人,正在缓慢地俯下身来!
这时,她才感到寒冷,因为她的身子发起抖来,抖得如此剧烈,以致她想扬起手中
的小刀向后刺去也做不到,在剧烈的颤抖之中,她的手才抬了一抬,那柄锐利的小刀反
倒跌落在鹅卵石上。
她的脸部,这时也因为猛烈的颤抖,而变得扭曲。人类脸部的肌肉,可以作出多种
多样的变化,地球生物之中,只有人类有这种本领,所以人的脸上,就有了千变万化的
表情,那使得一张俏丽的脸,在有的时候,看起来也会恐怖无比。
她那时候的情形,就是这样。
在她身后的那个人,正缓缓地俯下身子,看他的动作,像是想在俯身之后,去看一
看她的脸。
而她只看到影子正渐渐缩短,知道身后那个人在渐渐接近她,本来,她在任何情形
之下,都不会怕有人接近的──不论是什么样的方式接近,那根本是她生活的一个主要
的内容!
可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
她才杀了一个人,手里还提著抢来的金子,她又离开了堂口规定她活动的范围,忽
然在她的身后,悄然无声地出现了一个人,这一切,都是意味著一件事:死亡!
死亡若是突如其来,在人还未能觉得恐惧之前就来到,那实在一点也不算什么,因
为这是生命的规律,任何生命,都必然会死亡。但如果死亡是缓慢地前来,清楚地前来
,那么,对一个将死的人来说,心头所产生的恐惧,其痛苦的程度,远较死亡为甚!
当影子越缩越短的时候,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陡然转过身来,面对著本来在她
身后的那人。
这时,也分不清是汗珠还是水珠,早已使她的视线模糊,她一转过身来,只看到一
张她不是看得很清楚的人脸。
那人脸离她极近,可是却倏然后退,她用手背抹了抹眼,当她看清了那张脸的时候
,她的惊恐,加上了极度的惊讶,更令得她的俏丽一扫而空,看来变得可怕之极!
那个在她身后出现的人,本来已经俯下身在看她,是看到她陡然转过身来之后,才
吃惊地直起身子来的,神情也惊讶莫名。
看他的神情,分明是他以为在江滩上的是一个熟人,所以才悄悄地接近她,谁知道
一看之下,是一张全然肌肉扭曲的脸,根本不认识。
美人不必等到死后,由肌肉纤维组织形成的动人线条消失之后变成白骨,才会叫人
感到红粉骷髅,一线之隔。美人只要处在她现在这种情形之下,也已经是人鬼之间,一
线之隔了。
美人要使自己变成丑恶,可以运用自己脸部肌肉的变化,来达到目的,表情可以使
高贵变成卑贱,使柔情变成杀机,使美丽消失,可以达到任何目的。
她毕竟是十分善于控制自己的心绪的,几乎在刹那之间,她脸上可怕的神情消失,
双眼又眼波横溢,小嘴又似开如闭,像有无数甜言蜜语要倾诉,甚至身子也不再发抖,
双肘撑著,胸脯挺起,头向后微垂,更有空轻轻掠了一下凌乱的头发。
那突然出现的人,这时也收起了惊讶的神色,刚才她那种可怕的形象对他来说,可
能只是一场噩梦。他看起来身形挺拔,全身都蓄著一股要随时迸发出来的力量,可是他
看起来却那么年轻,他的脸面甚至有娃娃一样的纯真。
他迅速脱下了身上的羊皮袄,向她扬了一扬,她站起来,当著他,脱下了身上的温
袄,脱下了温透的衫衣,清冷的月色下,她的身体发出柔和莹白的光芒,那是美丽之极
的女体,虽然柔腻的皮肤上,由于寒冷刺激了竖毛肌,全竖毛肌收缩,而使得汗毛竖起
,并且在表皮部份形成了小小的硬粒,看起来显得不那么光滑,但是情景却也更加动人
。
在穿上了羊皮袄之后,她偎进他的怀中,在温柔地微微发颤。
十一、一场小讨论
白老大又叫了起来:“不通!不通!”
我按停了录影带,向他望去,他指著停止了的画面,指著那个娃娃脸的年轻人:“
这小伙子,就是刚才硕果仅存的得胜者,是不是?”
那小伙子一在萤幕上露出脸来,我就认出他是什么人来了。
如果片子拍的就是超级刀手张拾来的传奇,那么他自然就是饰演张拾来的那个人。
白老大道:“这小伙子为帮会立了大功,召集了所有人去,他怎么可以不在场,跑
到江滩上来干什么?不通。”
白素道:“不是说他有权选择一个女人,永远归他所有吗?”
白老大一愣,“哈”的一声:“他会拣她?她是干什么的?像她这种土娼,在金沙
江畔,一天接十个八个客,还算是少的,那小伙子怎么看中她?”
白素的声音很平静:“爱情是无可捉摸的,你没见他们拥抱的情形,多么自然!那
女人本来多么恐惧,可是一看清了是他,立时笑容满面,可见他们是早就相识了的,不
是偶遇。”
白老大摇头:“还是不通,那小伙子应该是早来到的了,急滩上的谋杀,他应该目
击,还不怵目惊心?”
这一次,我同意白素:“就算目击了,也起不了作用,小伙子心里会想:她杀了那
男人,正因为她心里有我。在恋爱中的人,对自己所爱的对象,总是向好的方面去想,
不会向坏的方面去想的。所以才说爱情是盲目的,心灵上彻头彻尾的盲目。”
白老在闷哼一声:“打打杀杀,变成情情爱爱了。”
我道:“电影总是这样子的。”
白老大托著头,翻起眼来望著我,忽然又要我把第一卷录影带拿出来放,然后在那
个断腿人处停下,他指著他,说了一句意想不到的话:“这个人,我见过。”
我一听之下,不禁大喜过望:“那太好了,只要找出其中的一个人来,就可以知道
整个片子的来龙去脉了。”
白老大盯著萤幕,又重复道:“错不了,这个人我见过。”
他见过这个人,照说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可是这时,他脸上现出了极其古怪的神
情来,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像是在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见过这个人。
我在等著他说出这个人的来历,想催他,可是白素却轻轻碰了我一下,不令我出声
。
过了一会,白老大才道:“是他……不过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至少有五十岁了。”
我呆了一呆:“这……是一部旧片子?”
白老大的神情更疑惑:“有点不对,我是将近五十年之前见过他的。”
我有点生气,但是在白老大面前,自然无法发作,只好道:“这不是太戏剧化了吗
?”
白老大瞪了我一眼:“那年,我到金沙江去,受哥老会的龙头招待,住了一个多月
,见识了不少在江边发生的事,这个人 ”
我听到这里,有点骇然:“你不是在那个时期中见到这个人的吧?”
白老大却点了点头:“就是那次,在金沙江边,我见过这个人,一定是他,虽然他
那时断了腿,坐在一块有小轮子的木板上行乞,一副潦倒不堪的样子,连小孩子都可以
用石块掷他,他也不反抗,我那时年轻,看出这个断腿乞丐虽然污秽不堪,给人当狗一
样呼喝,可是眉宇之间,另有一股非凡的忧郁,想来未曾断腿之前,也是一条汉子,所
以──”
我实在忍不住了:“你见到的那个断腿乞丐,不可能是这个人。”
白老大茫然笑了一下:“是不可能,但是,我还是说就是这个人。”
我还要开口,白素道:“你让爹说下去好不好?”
我向她看了一眼,她神情像是十分兴奋,好像是有什么新发现一样。我没有再说什
么,自然瞥了一肚子的气,要不是白老大所说的十分有趣,我一定要大声打呵欠,表示
抗议。
白老大道:“我向身边的人一问,人家告诉我,这乞丐本来也是一个极出色的‘金
子来’,属‘外帮’,在一次决战中,他的双腿断在张拾来闪电一样的快刀之下。”
我趁白老大略停之际,插了一句口:“片子拍的是张拾来的传奇,那是可以肯定的
了。”
白老大没有答腔,自顾自说下去:“他断腿之后,居然没有死,爬回‘外帮’的地
区,‘外帮’的人一见他没有死,又是这副德性,引为奇耻大辱,把他赶了出来,他只
好来到哥老会的地盘,挣来的金子也叫外帮收了去,就只好靠行乞和讲故事为生。”
我又问了一句:“讲故事?”
白老大仍然不理我:“他是唯一能在张拾来刀下活下来的人,哥老会觉得自己很有
面子,也就由得他去,他讲的那一口胶东话,在全是四川人的哥老会中,也没有什么人
听得懂,可是他一直重复著同一个故事,久而久之,自然也弄清了内容。”
白老大说到这里,才向我望了过来:“想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故事?”
我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句,心中自管自在想问题。
我想的是:假定片子所拍的是张拾来的故事,那么,在张拾来的传奇冒险生涯之中
,曾被他削断了双腿而又活下来的一个对手,自然有相当重要的地位。
又假设片子是大部分依据事实来拍摄的,那么这个断腿人自然也是一个真正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