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故事-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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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老大在大发议论之际,画面已出现扎好了伤口的断腿者。
白老大叠声叫:“不通,不通!这导演不懂,算是懂得多的了,但这一点,绝对不
通!”
白素道:“或许是两个过路人,发了善心,也没有可能吗?”
白老大笑了起来:“那是什么地方,是通衢肠大道吗?连他外帮头子都瞧也不瞧他
就走了,哪有什么人经过?就算有人经过,也断然没有不懂规矩之理……难道真是贪他
的金子?哼,我看要是那样的话,那两个人,金子没到手,就得死在这断腿人刀下!”
白老大也真有点料事如神,可是看到那两个救人者,始终未曾露面,并不是贪断腿
人的金子,他又连连叫起“不通”来。
我也道:“这一节最是奇怪,拍片的人,像是从天才忽然成了白痴。”
录影带继续放著,白老大在一段时间中,相当沉静,只是略加评语:“逃走?要是
那么容易逃走,还会有人留下来么?”
“嘿,抄小路,那是人走的路吗?猴子也翻不过!”
“带著娘们一起逃,堂口养的那些獒犬,全是假的吗?十里外就能闻出气味来!”
“这小伙子,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你看,那女人在答应和他走的时候,眼珠子乱转
,哪里会安好心!”
“唉,小伙子身上有三十斤黄金,在那地方,三两黄金已经可以叫人谋财害命了!
”
白老大的评语,相当中肯,在录像带放完,又重看了一遍之后,白老大取出了一瓶
好酒来,分斟给我们,慢慢喝著,又说了不少金沙江旁淘金的典故,说著说著,脸上现
出了极度疑惑的神情来,几度欲语又止。
白老大是一个十分爽快的人,敢作敢为是不消说的了,我从来也未曾见过他有这样
犹豫的神情过,这时,他像是有了极度的疑难一样,紧蹙著眉,两道银白色的浓眉高高
耸起,看来相当威严。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白素也十分讶异,可是在讶异之中,她却又有著一种焦切的
期待,像是在等著白老大说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白老大才大大喝了一口酒,然后又长长吁了一口气,看来他是准备说
什么了,可是也就在这时,急骤的车声,和在农庄工作的人的呼喝声传来,向外看去,
看到一辆轻型吉普车,几乎像是疯了一样,直驶了过来,几乎没把几个想阻止它前进的
人撞倒!
车子在急刹车声中停住,打了半个转,幸好未直撞进屋子来。
屋中的我们都是见惯大场面的,自然处变不惊,连站也没有站起来。只见车子一停
,自车中跳下一个年轻人来,手中举著一包东西,大声嚷著:“对不起,我受委托,要
以第一时间,将这包裹送到卫斯理先生手中。”
我一看那包裹的扁方形状,不禁大喜,忙叫:“快进来,下集到了!”
在临走的时候,我吩咐过老蔡,如果再发现有神秘录影带出现,要他立时和小郭联
络,派人专程飞快送来。看来,我们才走,神秘录影带就出现了,所以我们到了之后不
到三小时,录影带就来了!
那小伙子一面抹著汗,一面走了进来,把包裹交了给我:“郭社长派我来的,说是
十万火急!”
我道:“谢谢你,你 ”
那小伙子道:“我立即要赶回去,请恕我好奇,那是什么重要文件?”
我笑道:“是一部很好看的电影的下集。”小伙子现在不相信的神情来,自己打了
自己的头一下:“我真笨,不该问的!”
他转身走了出去,我拆开包裹,果然是一盒录影带,我一面装带,一面道:“这人
虽然给我送东西来,可是实在行动太鬼崇,给我查出了他是什么人,总要给他吃点小苦
头。”
按下了掣,萤幕上在一阵花白之后,就出现了画面。
十、逃亡(下)
江滩上有得是空地,把窝棚起得如此密集,自然是故意的,目的是为了缩小面积。
在一个较小的面积中围住三万人,自然比在一个大面积中,容易控制得多。
在棚与棚之间狭窄的通道中,人潮默默地向著同一个方向流动著,乍一看来,像是
一股脏不可言的泥浆水。那一男一女,也在人潮之中,男的紧握著女的手,神情有异乎
寻常的紧张。
然后,他们突然脱出了人群,在不为人注意的情况下,闪进左首的一条通道中,一
进了那条没有人的通道,男的拉著女的,向前急奔。
由于他的腰际,缠了一条暗藏著三十斤金块的腰带,所以他向前奔动的姿态,看来
十分怪异,像是一只吃得太饱的鸭子一样。
纵横交错的,月色映不进,阳光一定也照不进的狭窄的通道,像是迷宫,两个人在
黑暗中移动,看来像是两个阴影,更多于像两个生命。
迷宫像是无穷无尽,但两条阴影终于在铜锣声变得渐渐疏落时,突出了它的羁绊,
江水奔腾声在他们的前面,那是一个在江水下有著嶙峋突起的怪石的江中急滩,江水在
急滩上旋起无数水涡,喷起的浪花,互相撞击著。
水是如此柔软,岩石是这样坚硬,就在这急滩上,极度的柔软和极度的坚硬,在进
行著亘古以来持续著的周旋。流水胜在滔滔不绝,永无尽止;岩石胜在屹立不倒,绝不
低头。
急滩占据了整个江段,这一个江段,是人为防守的缺口,防守的责任,交给了自然
。江水虽然不深,但是水流如此湍急,没有人可以在江流中站得稳──站不稳的后果,
是被急流冲走,被急流冲走的后果是,身体不知道哪一部分,会无可避免地撞在奇形怪
状的岩石之上,再接下来的后果一定是撞上去的肢体碎裂,而绝不会是岩石受损。
而且,急滩下的江底,也是极度凹凸不平的,一个漩涡的下面,可能是一个大潭,
一个不小心踏了进去,再浮上水面的机会等于零。
而且,就算给你过了江,又怎么样?除非你有巨鹰的本领,才能振翅飞越几百尺高
的峭壁,若是慢慢向上爬,如果有一定的工具,自然也可以,可是整幅延绵千尺,直上
直下的峭壁,暴露在成千上万人的视线之下,有什么法子爬到了一半而不被人发觉呢?
好了,就算翻过了峭壁,峭壁那面是什么样的情形,根本没有人知道,传说,是成
群结队的黑彝部落,那是凶悍之极的土著,他们使用的武器,包括了一种专挖人目的小
弯刀在内。
不论是哥老会、外帮或是鹰煞帮,对这种凶狠的黑彝人,都十分客气,偶然有一些
这样的人,全身武器,闯进了各帮的地盘,都能受到好酒好肉的招待,一则避免结仇,
二则,黑彝人并不在乎金块。他们会说,在人迹不到的高山溪涧中,金块和鹅卵石一样
多,只是这种地方,连他们也只有族中的超级勇士才能上得去!
总之,这个江段是死路,自然环境封死了一切出路,人是无法和自然环境赤手空拳
搏斗,所以这一带,从来不设守卫巡逻。
就是这个原因,他竟然选择了这里,作为逃亡的途径。
或许他认为,自然环境再险恶,也比人心好一点。
如果他真的这样想,他是对,还是错?
当他和她走到江滩上时,她踟蹰了一下,月色下,可以看到她的神情,充满了恐惧
,他也紧张得可以,一面紧握著她的手,一面颤声道:“这是唯一可以逃出去的路。这
江段,没有人敢下水淘金,我敢,三年来,我摸熟了江底的情形,一定可以过江去。”
她用灵活的,惊疑的眼神,代替了问题:过了江段之后又怎样?
他伸手向前指了一指,耸天的峭壁就在对面,将整个江面遮掩得阴森无比:“我也
踏勘过了,峭壁那头,有一道极窄的缝,可以挤进人去,有一次我趁人不觉挤了进去,
那是一个大洞,可以通到外面去。”
他勉力吸了一口气:“一到外面,我们……就活了。”
他在这样说的时候,显然自己也不是十分相信自己的话,不然,他又何必语气迟疑
?
她没有表示什么,他又紧紧的握了她一下手,走前几步,在即使是在江边水流也十
分湍急的江水中,俯身捞起了一堆奇怪的东西来。
那东西是竹片编成长筒形竹篓,篓中全是石块,一共四个。
他俯身,把其中一个绑在自己的小腿上,示意她也那样做。
她弯弯的眉毛向上一扬,提起了相当沉重的载满石块的竹篓,也绑上了小腿。
这东西的作用,自然是使人的重心向下移,每一步踏出去,虽然艰苦,但是不容易
跌倒,不会被激流冲走。等到他们都绑好了装满了石块的竹篓,他们在江滩上,困难地
挪移著双腿,甚至要俯下身,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小腿,将之提起来,使之向前。
但等到双腿一起浸入水中之后,就可以勉强起步了,水的浮力减轻了重量,所减轻
的重量是浸入水中的物体所受水流静压力的向上合力,等于被物体排开水流的重量。
浮力的作用使他们不致寸步难移,可以使得他们前进。一进入急滩的范围,轰轰发
发的水声,已使他们无法交谈──当然他们可以大声呼喊,但是别忘他们正在逃亡,逃
亡的人,心头总有恐惧的阴影,会不由自主在说话的时候压低声音。
他用手势,向著她,要她每一步都跟著他,于是,变成了他在前,她在后。等到走
出了几步,离对岸还相当远,江水只不过浸到他们的腰下,可是江水撞击在他们的身上
,也几乎每一秒钟都淹没过他们的头顶之际,他在前面,看不到她已经缓慢地,困难地
,但是坚决地自腹际取出了一柄十分锋利的小刀来。
小刀极小,不会比一只手指更大,而且,还是她那种纤细的人的手指,可是刀锋闪
著光,一看就知道那是日日在磨著,一直保持著最锋利状态的小刀。
然后,她左手搭上了他的肩,他转过头来,她身上早就全湿透了,湿衣服紧贴在她
的身上,湿发贴在额头,脸上全是水珠,她的双眼,看来也更像露珠中的花朵,他看得
有点发痴,显然浑忘却自己是在一种什么境地之中了。
就在这时候,锋锐的小刀,已割断了他腰中的腰带,当他觉出身上一轻,意识到有
什么事发生时,已经迟了。
人的意识先知道了什么,要传送给肢体去做反应来应付,需要一个时间,时间虽然
短,可是往往就在那一霎间,肢体已经无法接受脑部的命令了。
他这时的情形就是那样,当他意识到不妙时,小刀已经扬了起来,几乎是毫无偏倚
地,自他胸前第五和第六条肋骨之间刺了进去,准确无误地刺中了他的心脏。
他似乎还未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瞪大了眼睛望著她。
她则有点不忍观看似的,微微垂下了眼睑,长睫毛颤动间,有水珠自上面轻轻掉下
,看来神态动人。
又一个浪头涌了过来,江水涌过他们的头顶,她轻巧地抽出了小刀,她的身子因为
浪头轻轻晃动了一下,他的身体却已失去了抵抗浪头冲击的力量,倒了下去。尽管他双
腿上绑著沉重的竹篓,但那时却也帮不了他什么了,他倒下的身子,在急流里打了一个
转,肩头先撞在一块岩石上,骨裂声在水流的轰发声中,居然砉然可闻,然后,又是一
个转,他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