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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醉卧红尘(正传)-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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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忽然掠过一丝刺痛。

墨尘瞥了九炫一眼,继续道:“找到之后,他便会离开。”

惯于翱翔天际的银龙,即便眷顾,也只是一霎那的停留。等他腾云驾雾而去时,一界小小凡人又怎么留得住他呢?想要追赶,又那里有他风一样的速度?

九炫一震,五指握紧了剑,沉声道:“那时我会追上去的。他上天,我便跟上去,他入地,我也一道去。天下地下,我龙九炫只听他一个人的话!”

这样强烈的气势,这样深重的执念,让人不由想起了那两个人……

墨尘仿佛从莲焰中望见了两只白蝶,蹁跹着扑火而去。

无法舍弃的眷恋,用一生的时间去追逐,他们都是红尘中的痴子,都是参不透的那一个。

幽幽一叹,墨尘正视着九炫说:“那么,变强吧,强到有一天可以和潋并肩而行。他的身边从来没有弱者的位置,一味地追逐,总有一天会被他摒弃。因为你还没有资格和他并驾齐驱!”

九炫细细品味着墨尘的话,这个神秘的人物,他和潋一样,身上有一股不同于常人的气质,他和潋,是同一类人,而自己显然不是……

正沉默间,无心和龙帝回来了。

龙帝一脸失落,想来仍未寻得青帝的下落,正怅然若失中。

无心却附到墨尘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墨尘倏地抬起眼眸,神情不变,一双墨瞳却波光流转,绝美非常。

悄悄引了无心进入另一间轩室,他这才轻轻叹了一声:“他,天命将尽了么?哎,这个痴儿……”

“公子,据说七皇子是在那天游灯会之后病倒的,病情日重,药石罔医。现在京城满街都是求医的皇榜,太子许诺,医得好七皇子的人,荣华富贵,一生享用不尽。看来,这位太子也不算太薄情。”

“无心,你还记得当年流金水榭里的那只白蝶么?”

“哦……那只喜欢在公子身边做梦的蝴蝶呀,它不是在很久以前投火自焚了吗?忽然提它作什?”无心不以为然道。

“那时它不知作了个什么梦,忽然间扑火而去,让我抢救不及,被灯火焚成灰烬。而今,它又转生为人,曾经的梦境还成了真。”

“难道他是那个七皇子?蝴蝶的梦里,他就是七皇子,死了之后,又转生成真正的七皇子?哎呀,我都被搞糊涂了。”

“这便是轮回不息,美梦成真吧。”墨尘微微笑了。

“什么美梦啊,还不是一样要死。那个七皇子我看过,活不了几天了。”无心撇撇嘴。

墨尘没有说话,静静凝视着前方灯盏。飞蛾在灯火的纱罩外扑腾不休,不明白它为何那么向往死亡。是为了得不到的光和温暖,还是骨子里就这么痴痴向往着?

“为一个人续命要耗损几年的修行……”筝语般清越的声音忽然悠悠道。

“公子,你不是要?”无心大惊失色。“不行,这等逆天而行的作法会让自己元神大伤的。一百年的修为只能为凡人延续一年的性命……这,这怎么可以!”

“那又有何不可?”墨尘的微笑在灯火下有种看透红尘的洒脱。

无心见墨尘心意已定,遂咬咬牙道:“好,公子要救他,我也不拦你,不过我取他的性命,你也不要拦我!”

俏丽的面容霎时泛起浓浓杀意,红色水袖舒展,人就要掠出船外。

“回来!”身后冷冷一声呵斥,墨尘衣袖轻扬,已挡住了她的去势。

“以前我是如何教你的?你是个修仙之人,怎么可以妄动杀机?”

“成不成仙我不在乎,我只知道现在公子要做一件天大的傻事,无心虽然不才,却也要尽力阻止!”扬起头,无心一脸倔强。

“无心……”墨尘摇摇头,似乎对她的固执无可奈何:“几千年的修行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若可以换无桢一生幸福,倒也值得,毕竟,我曾经亏欠过他。”

“几千年的修行啊,公子,你不心疼我心疼呐。况且,那个人的幸福又于我何干?对我来讲,他的命和路边的花花草草,飞鸟虫鱼差不多。”无心看着墨尘,翦水双瞳亮亮的,里面似有水波流动,“我在意的,是那个当年收留我,还教我修行成仙的人,他对我好,凡人的生死在我眼里怎抵得过他一根头发?公子,你若因他而元神大伤,那我不如趁早了结了他!像那种只剩了一口气的人,杀他实在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无心!什么时候你的心这么狠了?”墨尘寒了脸,继而叹了口气道,“你先回悠狐宫吧,好好闭关修行,让自己冷静一下。”

“公子……”见墨尘真的动怒了,无心不由拉着他的衣袖,眼眶都红了。

“一切我自有分寸。”阖上眼睛,墨尘挥挥手道,“走吧,我处理完凡间的事之后,也会回去的。”

无心低头,努力不让眼中的泪掉落,一步步踱了开去。

“无心……”

募然转身,无心看见墨尘倚在靠椅上交叠起双手,静静地微笑:“不要做让我伤心的事……”

不知为何,她为那个宁静无争的微笑而心碎,忽然间竟有种诀别一般绝望的预感。

泄愤似的跺了跺脚,无心敛了双袖,纤影化为一道红光穿窗而去,无言的缄默,最后只遗落了一行清泪。

天边有星子将坠未坠,而意欲逆天而行的那个人,又将付出何等代价?

************

皇宫,夜很深了,禁宫内的一处仍灯火通明。奴仆们进进出出,个个神色凝重。

乍一声厉喝却撕开了禁宫的沉寂——

“如果医不好他,你们一个两个提头来见我!”太子筱雁看着皇兄气息越来越微弱,禁不住心急如焚。

脚下,一帮御医战战兢兢,吓得面如土色。

七皇子无桢苍白着脸,躺在床上人事不省。服侍在旁的宫女和御医额上都渗着密密的汗珠,这个时刻,稍有差池,就是人头落地的大事,任谁的心都提到了喉咙口。

筱雁在殿内来回踱着步,一会儿催促下人快把药煎好,一会儿又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忧虑的看着他的皇兄。

任谁都看得出来,七皇子的病情是熬不过今夜的了,却没有一个人敢告诉筱雁。

握着皇兄冰凉的手,筱雁不禁后悔万分:“如果不是我带你去看灯会,就不会这样了……”

夜风从殿外荡进来,吹得白色纱幔狂舞不已,灯火在一阵激烈的摇晃后,熄了。寝宫内忽然静了下来。

筱雁把视线从皇兄身上移到左右,倏地一惊,不知何时殿内的下人全都瘫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莫非有刺客!

筱雁心中凛然,手悄悄摸到剑把,张口便要大喝。

“莫慌,我并非刺客……”一缕低徊优雅的声音适时传入他耳际。

猛回头,眼角瞥到一袭墨色的衣裳,待筱雁要看清这个不速之客的真面目时,一只手及时掩住了他的眼睛。

方才那个柔和的声音又再次在耳边响起:“我是来救你皇兄的。答应我,不要看我的眼睛,我便放开掩着你的手。”

筱雁定了定神,点头应允。

手依言放下之后,筱雁看见一个秀颀的身影从身边擦过,站到床前。乌发如泉,柔柔亮亮地从发髻上披散下来,直垂到腰际。即便从背面看去,那个人也有着不同常人的高雅气质。

乌发黑衣,这个感觉太熟悉了。就像很久以前自己察觉到的事实:皇兄喜爱的人,每一个都是这样乌发黑衣,然后,有一双绝美的眼。

还记得那时候,宫里的女子为了讨皇兄的欢心,纷纷披上了一袭玄衣。今天,这个一身玄衣的人是否也有一双倾城绝色的眼眸?

而他说救得了皇兄,真的么?筱雁狐疑着。

墨尘在床前望了无桢好一会,很久很久以前,他在白梨下的誓言,如今还记得么?

——来生,我愿与你一同眠于梨花树下,化为梦里缠绵的一双蝶。

无桢,这一次,你又修了几生几世,才能重新为人呢?而前世的东西,你还记得多少?

五千年的修行凝为五色斑斓的一颗狐珠,悠悠从口中吐出。

墨尘就要把那颗狐珠放入无桢口中,手却被筱雁拉住了。

“你给他吃什么?”筱雁神色紧张。

“延命的药。”轻轻一笑,墨尘道:“我给他五十年的寿命,我知道你心里挂着他,那么以后,你要好好珍惜这五十年,你和他能够在一块的时间也就这五十年了,莫像上次一般让你皇兄伤心欲绝。”

听到墨尘这么说,筱雁有如被晴天霹雳击中一般,呆住了。恍恍忽忽地,眼前仿佛涌现了许多模糊的景象。

“我要这江山,还有……你的性命!”

灯下,那锋利的剑刃流光溢彩,寒芒尽露。

静寂里,他的皇兄平静地笑了笑,而后抬眸:“我的命可以给你。”

剑光生寒,一片血光掠过,他倒在了自己怀里。

临死前,他犹在自己耳边轻声问道:“雁儿,你恨不恨我?”

——雁儿,你恨不恨我?

我怎么会恨你?皇兄,我怎么忍心亲手杀了你?那是什么时候?我被野心和恨意蒙蔽了双眼,向你举起了利剑。

原谅我,皇兄,如果再有一次机会,让我和你重生在一起,我决不会,决不会这样对你。

刹那间,筱雁无法分辨这潮水般涌进来的影象是真,是假,是梦,是幻,只觉得最后那一声绝望的呐喊在胸前迸了开来,心犹如被撕裂过一样痛楚。

珠子入口即化,无桢轻咳了一声,脸色渐渐红润起来。眼睫轻颤了几下,朦朦胧胧间他似乎看到一双深邃的墨瞳,正温柔的看着自己。

墨尘随即用衣袖在他脸上拂过,在他还来不及认清眼前的人是谁时,便再次沉沉睡去。

“皇兄他好了吗?”筱雁这才回过神来。

“嗯。”墨尘颔首,“不过,临走前我还要取走一样东西。”

拥有一份恒远的记忆,对今生的无桢和筱雁,都不是好事。

有些东西,是时候了断它了……

温柔而又无情的手指,拂过无桢额头的时候,将一个困了他几生几世的梦抽了出来。

幽幽地一缕白烟袅袅化出,在墨尘眼前凝成一羽白蝶。

“无桢,你缠绵几生的梦,就是这么美丽的一只蝴蝶么?”墨尘在心中轻叹。

眼前的蝴蝶,是这个人不悔的痴心,是这个人不舍的记忆,可惜,今天他必须夺走这一切了。

无桢,你与我,就如同流水与游鱼,只能匆匆相见,然后匆匆话别。

无论你或者我,谁眷恋的回望都是一种不幸。

流水与游鱼,本该两相忘。

离开那里时,墨尘神色疲倦,连声音也带着几分暗哑:“筱雁,如果你真的爱他的话,就忘了今晚的事,这一生都不要向他提起。”

因为,对无桢来说,我仍是个禁忌。

夜风中,那袭黑衣孓然离去。

那边,无桢很快恢复了意识,对着筱雁欣喜若狂的表情,有些怅然若失。

“雁儿,我方才做了一个梦……”

“什么?”

“好像是个美梦,不过我忘了……”

“皇兄,皇兄,你怎么哭了?”筱雁忽然惊道。

“没有,雁儿,皇兄不知怎的,悲伤难抑……”

不自觉的,无桢已经泪流满面,仿佛有什么珍爱的东西,失去了,再也寻它不着。

“皇兄,皇兄,是不是我之前的做法惹恼了你?请你不要悲伤,其实我并不想要这片江山,我只想用手中的权力令你过得快乐些……”

筱雁手足无措的解释着,那声音仿佛一缕缠绕了千年的丝,绕着,绕着,终于穿过了重重宫阙,结在城外那棵梨花树下。

到底,失去是一种幸福,还是不幸,也唯有未来才能验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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