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川家康 作者山冈庄八完结-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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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接受书信、口信的,是本多作左卫门重次和酒井左卫门尉忠次,还有石川伯耆守数正以陪伴的身分也同席。
接着,家康在酒宴未撤去之前,交给使者回信,并述说了口信。
他那几乎是毫不考虑的回答,使得秀吉的使者吃惊的面面相觑。
家康对于不当人质,而当养子的诡辩,马上回答道:
‘为了答谢你们的好意,家康自己于年内带于义丸去拜见,就这么传达吧!’
这么干脆地堵住了对方的嘴,使他没有话说。
这天晚上,客人喝了很多酒,直到九点多才结束。秀吉的使者,于翌日四日早晨,在好久未曾出现的晴朗天空下,愉快地离开了滨松。
数正为了商量于义丸出发的事,走访本多作左卫门的家,这时于义丸已经被叫来了。
本多作左卫门看到数正,就说:
‘现在正在对于义先生说明大阪的事,你也来吧!’
数正依言来到书院。作左卫门叫于义丸和仙千代并列而坐,照例绷着脸,以叱责的口气在说教似的。
于义丸再过二个多月就十二岁了。不过他身材高大,已经长大到像是可以除去刘海、行弱冠礼的样子了。他的容貌愈来愈像生母阿万夫人,比家康以及去世的长兄信康的脸长一点,眼睛发出的光芒,令人联想到鹰的栗色光芒。
(脾气相当暴躁似的……)
但是,可能由于自小就被作左骂大的,因此很畏惧作左。
‘所谓人……’
作左等数正坐下后,立刻继续说:
‘有的人他们脸上虽然露出强硬的脸色,其实心里却怕得不得了。这一点要记住。’
‘世上有这种胆小的人吗?’
‘秀吉和他的公卿们就是这种胆小、容易猜忌别人的人。一看到家臣,就怀疑他会叛变,连睡觉都会做噩梦,流出鼻涕来……’
‘--’
‘那家伙表面上却露出完全不知害怕的脸色,装模作样,好像在说,世上只有我最强!结果大家就中了他的圈套。于义先生现在就胆怯的要流鼻涕哪?’
数正呆住了,看了看于义丸和仙千代。仙千代已经十四岁了,可是,他比父亲瘦小、又很神经质,体格与于义丸差不多。
这两个人都相当认真、坚定的侧耳倾听作左这段不寻常的训话。
‘因此,要从这里开始学习。首先,要认为害怕的不是我一个人,大家都会害怕……而且,不能一看到秀吉和他的家臣就害怕,连睡觉都作噩梦,这是不行的!反正要早一点去掉害怕感才可以,知道吧……这是有方法的。’
作左卫门的身子逐渐往前倾,眼珠子闪闪发光:
‘例如,初次和秀吉面对面时,不能说:我是于义丸,多多指教……。要老实的说…于义是奉父亲之命,不得已才来的……’
‘老实的说?’
‘对,同时要说!我还不认为秀吉先生是我父亲,如果有一天这么认为了,就会好好孝顺您,但是如果一直不这么认为,可能还会砍下您的头呢?我是这么打算的。如果你光是客气地说多指教,那么和这种老实的说法,所获得的待遇一定不同。早点脱离害怕的秘诀就在这里,好好的让人憎恨吧,被恨了还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这就是胜过他人的方法。’
‘喂!’
数正忍不住插嘴。
‘于义先生年纪还很小,这些话说得太过分了吧!作左……’
数正一插嘴,作左卫门就慌忙眯起眼睛,做出要他闭嘴的表示。
‘不过,于义先生的个性是胜过千万人的。唔!于义先生,知道吧?自己感到害怕时,对方一定也很害怕。只是,天性优秀的人,不让对方看出自己的害怕。因此,对方看不出自己的害怕,反而佩服自己是远比他大胆、优秀的人。要学习到什么事也不怕的地步,是要忍耐的。忍耐力强的人,就可以早日成为不知害怕的胜利大将。知道吧?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能让秀吉的家臣看出自己的胆怯,而受侮辱哦!’
这实在是很奇怪的教育,可是,看来这个监护的教育,已经在于义丸身内萌芽似的。
‘会受侮辱吗?’于义丸昂然回答:‘不过,老公公!为慎重起见,我想问问看,父亲和秀吉,哪一位大胆?’
‘父亲和秀吉……’
作左咧开嘴唇:‘能相比吗?’
他呕吐似的说。
‘父亲是总大将,秀吉只不过是个步卒大将罢了!’
‘喂!作左先生……’
‘嘘!数正不要说话好吗?我在告诉他们事实。秀吉是托信长公的福才崛起的,胆小得无法与父亲相比。因此,才一定要把于义先生叫到他身边,万一有什么事时拿他当人质。这是在小处着眼吧!悲哀的父亲仍然把于义送去大阪,胆子之大简直不可相比,明白吗?’
‘原来如此。’
于义丸似有领悟的点头:
‘那么,秀吉先生和我于义相比又如何呢?’
‘哈哈……’作左卫门的鬼面笑得纵横的皱纹都加深了,他愉快的笑着。
‘如果疏忽,于义先生可能会输也不一定啊!’
‘这么说,我是步卒大将啰!’
‘哈哈……因此我说不要输给他。不要把秀吉的家臣当成眼中钉。要随时随地与秀吉相对,让他害怕。如果一开始自己就害怕,那么就输了。’
‘我知道了,我不会输的,我是父亲的儿子啊!’
‘对!因此,第一次见面是很重要的。对了,仙千代!’
‘是!’
‘你也听到了吧!你是于义先生重要的随从,也是日本闻名的本多鬼作左的儿子。大阪城内如果有人说无礼的话,管他是谁,马上就叱责他!’
‘是!’
数正这才浮现出笑容。他已经了解作左脱离正轨的悲哀……
作左卫门想把家中的激愤,直接加在于义丸和仙千代身上,送到大阪城去。
不论这样是不是会产生好的结果,数正也想:
(我是不是也要这么激烈的教训我儿子胜千代呢……?)
数正不由得屏息了。作左教于义丸不允许有受辱的事发生。可是,却没有要他想办法被爱,而叫他要被恨。这正是作左严厉之处吧!
秀吉大概也会很难对付他吧!
数正的儿子胜千代即使不受父亲煽动,也会逐渐和于义丸、仙千代同化,等于是丢三个麻烦的炸弹给秀吉……数正一想到这里,一股可笑感伴随着奇怪的痛苦浮现心头。
‘知道吗?’作左在旁边再度叮咛:‘如果听到秀吉的家臣说些无聊的话,告诉他们说,在德川的家中,可还有像我鬼作左这样的人活着,会像河边的石子那般滚动。叫他们对于义先生无礼看看,那滚动的石子会发脾气,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会跑过来对付他们。’
‘是!我会这么说。’
‘于义先生也明白吧!’
‘明白了!我会试试看秀吉最怕什么。’
‘哈哈……同时,自己觉得害怕时,要忍耐,不这样不行啊!头上会遭拳头的’
‘知道了!忍耐比输给对方好。’
‘对!那么,和仙千代一起去吃饭吧!有在风越取到的猪肉汤哩!两个人松开腰带比比看谁吃的多。’
‘就这么办!阿仙来吧!’
‘是!’
两个人离去后,作左卫门露出痴呆的表情沉默着。
数正也突然发不出声音来,把视线投注在庭院掉光叶子的枫树干上。
小鸟的声音不绝于耳,因为落霜红的果实已经熟透了。
‘数正,决定什么时候出发?’
‘十二日。’
数正回答,接着对作左微笑道:
‘你也会很寂寞吧?’
‘为什么?’
‘看不见于义先生,连唯一的儿子仙千代也要离开了。而我的儿子很多,只有一个胜千代不在……’
说到这里,作左卫门以鼻尖嘲笑的站起来:
‘我去叫人把猪肉汤端过来,你也吃一点,就可以坚强些。’
‘什么?可以坚强些……’
‘对啊!你只是在策略上很行,却逐渐软弱下来了。等等,我去叫他们备酒。’
数正呆呆的目送他的背影,深深觉得作左瘦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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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不只作左瘦了,为了这次的事,数正也很明显地瘦了很多。
可是,这个人的嘴巴可真厉害啊!如果要请他喝猪肉汤,又端酒出来,至少要这么说:
‘--这一回辛苦了啊!’
如此一来,没有人会认为作左软弱……
‘数正!’
过一会儿,作左卫门自己端着酒器来了。
‘我太太马上会把汤端来……你好像误解了我的意思啊!’
‘什么?我数正会搞错本多作左的意思……’
‘对!如果不是搞错,就不会说出刚刚的话。’
‘我说你送出独生子后会很寂寞……你还拘泥在这句话上吗?’
‘拘泥吗……会寂寞是什么话?’
‘不要逞强!’数正加强了说话的语气:‘你认为男人在寂寞的时候觉得寂寞,是一种耻辱吗?’
‘数正!’
‘什么?’
‘来喝一杯……如果你以为我会和你同心协力,送于义丸和我儿子去大阪,那就大错特错了。’
‘哦?那么你是以什么居心送去的呢?’
‘我气你这胆小鬼气得不得了。可是……主公已经决定了,因此我只好抑制住全身的怒气来服从。我不是像你这种假装是忠臣,而玩弄政策的人。不要误会!’
‘什么?这话真奇怪啊!’
数正喝了一口酒,整个人愤怒了起来。
‘好吧!如果是这样,就这样吧!’
他让了一步。因为他推测出对方虽然说不寂寞,其实是耐不住寂寞的嘴硬。
可是作左卫门又嗤之以鼻的笑道:
‘我和你的个性已经相当不同了,你这一辈子不会了解我的心了。’
‘你又说奇怪的话了,究竟什么地方不同?’
‘你刚才说,寂寞的时候觉得寂寞,有什么不对。’
‘对,勉强的逞强,勉强的忍住眼泪,和勉强的低头以取悦对方是一样的。我们之间干脆裸裎相对,不是很好吗?’
‘这是你的领悟吗?数正!’
‘对!你有一点太过做作了!’
‘哼!’
‘哼,代表不服吗?’
‘不是不服。因为你的领悟太浅了,因此,我很轻蔑。知道吗?’
‘什么?轻蔑?’
数正终于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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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你只是逞强,竟骂到我的领悟力了。’
数正抑制不住怒气,转向作左。
‘哈哈哈……看来有点生气了!’
作左轻轻伸腿:
‘唔!数正!寂寞的时候寂寞,想哭就哭……听起来好像很冠冕堂皇,其实是想逃避时势的险恶。不能堂堂正正对这个世界生气,是弱者的哀鸣、弱者的绝望。’
‘什么?’
‘哦!你这么生气,是需要多大的勇气啊!哼!没有这种勇气的人,在小处伪装、阿谀。数正!如果你不了解这一点,我就死心了。我作左不能安心行骗,我的勇气强、胆子也大。来!喝一杯!’
作左卫门这么说,就举杯对生气的数正说:
‘现在还不是抑制住男人的气愤,逃向隐者世界的好时机。主公有时也会这样,我作左就会骂他。’
数正颤抖着接过杯子。
(作左真是岂有此理……)
以这种尺度过日子,就会陷入全是敌人的境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