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森回忆录:抗战敌后工作追忆-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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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亲自去照顾,负责安全。又国民党上海大员W部属,接受伪税务局长邵式军财产,出了毛病,戴要我同去,亲自查询。邵家是豪华花园洋房,财物已被接收,W本人及很多男女工作人员,向戴一再求情,戴面训他们:“人强不过法,小组织强不过国家法纪。”尚有很多重要事件,在这几个月里,我经常和戴接触,感觉其作风与前大有改变:
第一、他由专权改学民主法治。
第二、他一心走向美国路线,处处仿效及倾慕美国制度。这些转变,非特在其言行、生活、作法里充分表现,且多次亲口对我提及。他说:“当初欧洲人移民美国时,也和中国难民一样,扶老携幼、挑担背箩去垦荒,不到二百年,成为世界上最富强的国家,足见其制度之优良!德、义、日全用霸术,驱人民于水火,终至国破家亡,为世人所唾弃。共产党说得好听,善惑人心,一旦入其网罗,即无法脱出魔掌,实为当今之大患。”
戴的日常生活,本来严肃威风,现与美国人一样,变得活泼自然,应谈笑时则轻松谈笑,应玩乐时就放任玩乐。我见他多次胡闹跳舞(他似不善跳舞),要我也加入乱舞。他对部属素倡“团体即家庭,同志即手足”。在工作上犯了错误,指定地方静息养晦(不是监狱,类似招待所),对于被捕投降人员,本主惩办,后见美国最重视人权及人民自由。每一收复区,最先做的,就是救出被囚军民,对死亡者,尽力追蒐尸骨,运回美国,并不追问投降与否。这种作法,对戴影响甚大。本拟惩办被捕“失节”人员,皆予宽恕或起用,也强调法律之前人人平等。不知他受情势驱策或受梅乐斯等影响?非特言行思想改变亲美,且有改业海军迹象。
又,中美合作虽被魏德迈片面取消,戴仍根据条约,不肯结束。
胜利后,还从事各种活动,与美延续关系。如保送干部数十人,去美受特警训练;选送部属子弟,去美留学等等。
在这段期间,我看出戴与从前有重大转变,同时戴亦对我密切观察。如其问我座车来历,我实告系熊剑东借我用的。他说:“大家都接收敌伪汽车,你为何不接收一辆应用?”我说:“敌伪财物,都由国家接收,我岂敢私取?熊借给我的雪佛兰旧车,已足可代步(这辆老爷车,我一直用到离上海时,并不感到有何不便。只是速度较慢,在紧要时跟不上,有误要公。如李宗仁代总统来沪,汤总司令避他,派我代为迎接保护,一路被抛远,常失方向)。”又问我住宅,我也实告:借住林蔚女婿之家。我本当其随便问问,并不在意,没想到他在考核我。
有一次,我和他同车行到我家附近,他要到我家坐坐。那时我妻尚未来沪,我家中住满了青年营队员、传令、伙夫等,由区队长冯湘统率;尚有副官、内勤、文书若干人,廿三号住不下,一部分分往廿二号。大家除随身衣服、军毯及枪械外,别无他物。室内只有几张简单桌椅、睡床,大家多睡地板,还怕弄坏房东地毯。打理得整整齐齐,完全军营模样,不像什么公馆。戴打开我的壁橱,只有几件布军衣,一些内衫衣裤,一套旧西装,没有像样的皮鞋。查看我们的膳食,则由伙夫、炊事兵做的大锅饭。戴见我生活如此简朴,洁身奉公,非常惊诧。其实,我一生生活都是如此。当时对美员穿着黄卡其服装,整洁笔挺,倒有一点羡慕,也希望有一件。直到至来美之后,在服装店看到类似卡其裤,选购一件,儿辈把它当作做工工服,随手就买来四件。我一直轮流穿着,大家自不知我脑里存有昔日留恋也。
我对衣食一向随便,不论珍馐糟糠,我都一律饱食。我家从未用过厨师,我妻做的菜肴,我认已够好了。现我长居美国,儿女们都有优职高薪,尽量物质奉孝,旧部亲友亦纷馈赠,我实享用不尽。
奉兼无锡城防指挥官 维持京沪线治安
抗战胜利,为了复员,各部队缩编,或取消番号或合并,军改为整编师,师缩编为旅,编余军官,成立若干军官总队。这些百战余生的军官,长年军旅生活,别无谋生技能,一旦被编余,心绪自然愤慨。乘车、看戏不买票,饮食、购物不付钱或少付钱,向其索取,非特不给,反被打骂。这些编余军官,共数万千(确数已记不起),指定驻无锡,因难约束,常来往京沪各地或跑单帮(随身携带货品贩卖),各车辆门窗被打烂,查票员被打伤,各城市戏院、公共场所或停业或围铁丝网,由军警弹压,如临大敌。
汤总司令派我兼任无锡城防指挥官,维持京沪全线治安。指拨宪兵、工兵各一营,及当地警察归我调用。我知对于军官总队不守军纪者,不能使用宪、警武力,只有劝导。乃将城防指挥部扩大,调用编余军官戴俊英为参谋长,他能言善辩;杜绳武为主任秘书,能说能写;其余参谋、副官、办事员等,全都向军官总队挑选干员担任。每逢他们打架滋事,我多亲自调解,或派人疏劝。几乎每天说得舌敝唇焦,勉强镇压风潮。
有一天,无锡戏院老板被人枪杀。当时有若干不买票的军官总队队员在看戏,还有浦东调来,清剿太湖湖匪的张熙明部队员,也在看戏,大家都指戏院老板乃军人所杀。当地维持治安的宪、警,已将现场包围,禁止院内人出入,形势汹汹,几乎酿成军民流血冲突。我得报后,立率科长刘宏德等去戏院,嘱大家原地静下,等我亲加观察研判。
我见死者子弹由背部射入,前胸穿出,一枪毙命,乃大口径枪弹。据邻座者说:死者正回转身体与后座军官谈话。我搜查军官总队队员,并无枪械,他们都指张部人员所杀,因张部都有佩枪,有口难辩。但我见他们都是小口径手枪,应该不是凶枪。
无锡戏院戏台前有军、警弹压席,我乃自弹压席上瞄准死者位置,假定一直线,指示刘宏德查看死者后排地上。刘看到地面有一弹孔,即用手挖扒,掘出一粒汤姆生弹头。我即查验担任弹压的军警武器,查出其中一军士的汤姆生枪,刚刚发射过子弹:我立指出他是凶手。并严厉盯问:为何开枪杀人?他见事证俱在,我又直指逼问,无法否认,只得实答:“一时不慎,误触扳机,无意射出。我和他无怨无仇,根本不认识。”我认定确系误杀,乃将该军士交给司令部军法处长徐镇球办理。不到一刻钟,即破了此枪杀案,平定了一场暴乱。
大家见我处理公正明确,把我当作“神判”。对以后处理军官总队闹事,也便利许多。我全力应付军官总队闹事外,也办了无数绑架、窃盗、贪污、勒索等案。最轰动的大案,自是破获面粉纱市大王荣德生空前绑案。容后详述。由于军官总队不断闹事,无锡商会会长钱荪卿公开指责。“大锡报”、“锡报”等均予登载,并加评论,于是火上加油,军官总队认为恶意诋毁,侮辱抗战有功的军人荣誉。于三十五年六月廿三日,将各报馆完全捣毁。我竭力劝导压制,幸未伤人。正动身回部,刚至十字街口,适汤总司令闻讯赶来,我劝止其亲去现场,并对他说:“我的地位低,他们认为不是出气的对象,且经常出面调解滋事,与带头闹事者多已面熟,多少卖点情面。风波现已平息,见到你事态反将扩大,可能被殴辱。”汤不听我劝阻,驱车前往。我即急步赶去。各军官散而复众,振臂汹涌,我即快步上前,以身挡汤,大声对群众说:“汤总司令对大家非常同情爱护,他善意前来,为大家解决困难……。”汤见群情激愤,也只有微笑点头,总算没有被殴。一场风波,勉强应付过去。但各报馆被捣毁,不甘损失,要求赔偿,汤令兵站司令吴求剑(吴现寓美国洛杉矶)估价赔偿,花了一笔相当大的公帑,才息风波。
说起来这些编余军官,也实在可怜和值得同情。抗战苦撑八年,一旦胜利,被编余失业,被人讥为“惨胜”,且因整编不公,杂牌部队多被编散,嫡系部队仍保持完整,大家自然呼号闹事。有人指受中共暗中策动,初时并无政治色彩,完全为了“失业”及“气愤”,他们实皆爱国爱民的军人,也不忍骚扰人民,对我们维持治安人员苦口婆心的劝导,也深为感动。见到在当地闹不出结果,乃向南京国府请愿、哭诉,仍不获效果,再组织哭陵团,向国父陵墓哭诉。
三十年五月五日,国府还都南京。五月廿八日,特派汤恩伯为首都卫戍司令,我仍任第二处处长。为控制京沪线治安,特在无锡设立指挥所。汤之爱将陈大庆,适在无锡养病,特任陈为指挥所主任,命我兼任参谋长,负实际责任(实负江南全部治安)。五月三十一日,国府发表白崇禧为国防部长,陈诚为参谋总长。陈认为这班军官总队闹得太不像话,拟亲往弹压,阻止他们哭陵。我用电话通知其副官劝阻:“他们见到总长,正是出气对象,可能被殴辱,如用武力弹压,势必流血。”陈诚有点不信,驱车亲往观察,他们啸众戟骂:“把他拖出来打死!”幸陈机警,车未停住,突围脱险。目击众怒难犯,也只好忍气吞声,默尔而退。(编者注:“哭陵”事件背后主使者即为中共间谍郭汝瑰)
哭陵团向国父哭陵,表面上只向国父哀诉,对政府形象没有破坏,实际对民心、士气打击极大。其祭文内容,我还记得两句:“……非鸟尽兮良弓藏,狡兔死兮走狗烹……”使一班军人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感!加以报纸大肆渲染,使大家都掬一同情泪。嗣后国共大战,国军士无斗志,土崩瓦解,此哭陵文无异造成四面楚歌,致令国军全面败绩。美国出面调解,国军本可保持大半河山,卒因决策人士自以为“三个月可打败中共,六个月可予肃清”,结果反被中共打败、肃清,实深浩叹!
蒋先生本由军事起家,由枪杆子掌握政权,他所倚赖的心腹,多系军人。这些决策将领,或因能力不逮,或因心地狭窄,囿于派系,没有起用高瞻远瞩的政治人物,实为造成失败之原因。对于军官总队之闹事,当局只令治安人员压制处理,我们挨骂、挨打,苦口劝导大家,他们也知我亦抗战之一卒,所受苦难,不比他们少,勉强受劝安定下来,但只是临时治标。
我不断向层峰建议:辅导他们转业或利用其军事所长,派其领导地方团队,使负治安责任;对有办事能力者,安置地方行政工作;对年老体弱及残疾者,优恤退休。中央空言表示接纳,但久久不见实施,大家不堪久等,一部自谋生计,或投靠亲友,甚有愤而投共者;一部坐领微薄恩饷,直至放弃大陆,不了了之。
撤台之后,有一天,汤先生、林蔚和我,饭后谈起复员及编余军官处理问题,他们坚要听我“高见”,我以事过境迁,本不想多说,既承诚意“下问”,仍以辅导及导其转业作答。以后台湾退役军人辅导转业,办得相当成功,是否受我“愚见”影响,或不谋而合?中共的办法,对编余(退役)人员,多予改业或派充基层干部,对被俘投降国军下级官兵,大都编队劳动改造,很多苦役至死。一部送往新疆,编在生产建设兵团,令其屯垦边荒,犹如奴工营,但亦有实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