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森回忆录:抗战敌后工作追忆-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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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问妻:胜利的喜讯,我不是十一日就在回信上告诉你了吗?
“还要你们暂缓去淳安。那挑夫原已动身回来,还是把他追回去取信的。”妻说:“没有啊!那天下午你并没有回信。”她侧头想了一想,突然醒悟道:“是了,信一定被××(姓名已忘,是一名杂兵)丢失了。怪不得那天傍晚他回到山头,一路嚷说:『日本人投降了,我们胜利了!』有人迎着他相问,我也出去问他:『你说什么?日本人一路打胜仗,怎么会投降?』他放下挑担,还在笑着说:『听说人家都在放鞭炮哩!……』一面伸手在胸前抓摸,却突然垂手低头,不作声了。我又问:『谁放鞭炮?』他还是傻笑着,不作声。我以为他在开玩笑自作乐,被我听到,不好意思了,他原是个楞小子,也就不理会他了。原来他把信丢失了,不敢再提被追回取信和抗战已经胜利的事。这家伙真是误事!要不是那天晚上我突然生产,我们还要冤枉跑去淳安呢?而且我如早知胜利的喜讯,这几天就不会这样担心和苦恼了。凤吉他们,因这两天闲着无事,几个还在实习中的报务员,试着架台与相穆总台试通,才得知胜利的好消息。所以凤吉昨天特地赶来告诉我,我们还正在奇怪,如此大事,你怎么没有送信告诉大家?”
那杂兵如此误事,实该好好惩戒一番。只因抗战胜利,大家都兴高采烈,又忙着应变、善后和推进杭、沪诸事,这件小事,一搁,也就忘予追究了。
我们因战事结束,和平来临,宇内光明,为婴儿取名宇光,作为纪念。我并将奉戴先生新命,明日即将去杭州,处理日、伪一切之事告妻,请她稍事养息,先回沈家坞,主持指挥部事务,然后迁回乐平,等候后命。可能我部即将迁往杭州或上海,我们将在那边重聚。
随即互道珍重,匆匆握别。后悉妻是八月十八日回沈家坞,二十五日率领总部人员回乐平,九月五日再结束乐平总部,率领全部人员,由水路推进杭州。
我回沈家坞后,略作紧急部署,一面调集行动员,并在训练中的学生队里,挑选一批优秀者,编成青年营,委派金华组长陈昴林为营长,准备开去杭、沪,担任紧急任务。我即于八月十七日,匹马单骑赶去杭州。到达杭州时已天黑,不能进城,即宿城外民家。
被荐汤恩伯部工作
大约三十四年十一月中某日,在杜美路七十号,开过会报之后,戴先生突问我:“有无去到差?”我摸不着头脑,反问:“到什么地方到差?”他说:“我已把你推荐给汤恩伯了。汤因来上海受降,无法应付复杂环境,不能控制部属纪律,向我求助。我事务太忙,无法相助,故特把你推荐给他。我还向他保证:你是最廉能的一位。他很高兴,即派你担任第二处处长,要你即刻去到差。你要全力帮助他,整肃军纪,安定秩序,以维国际声誉。”──我这一离开,非特离开军统局组织,也与戴先生永远分离。以后戴在世的几个月里,虽尚见过几面,但均匆匆商洽公务,再无亲密接触机会。可说是在他最后对我完全认识,对我印象最好,把我介绍给另一位最好主管的一刻,我们分手的。而后我在汤部工作,汤对我的信任与倚重,比戴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去第三方面军司令部谒见汤司令官,他兼京沪警备总司令。汤说:“你的委令已发表多天,因不知地址,无处送达。”要我即日到差。并指示当前重要任务后,即派人带我去见副司令官张雪中、郑洞国,总参议徐祖诒,参谋长万建蕃,政治部主任孙元良,第一处处长杨文槤,第三处处长林空,第四处处长缪启贤,副官处处长杨继章,外事处处长谢灦龄(编者按:或作谢灏龄),机要室主任胡静如,各将领都是一时之选。我们总部即设在虹口原日本陆战队司令部。第二处系幕僚单位,原处长刘培初将军,出身黄埔五期,能说能写,系一文工干才,但对上海情况不熟,难展大才。业务交代之后,他即离开,现在台湾,仍常发表宏文。
处内第一科科长龙佐良,第二科科长刘宏德,均留日士官,都很干练。龙尚兼任遣俘管理处处长,不久即离职专管遣俘工作。我调黄炳炎接充第一科科长。处内参谋们都出身军校,甚优秀。所属谍报队长徐志坚,忠贞负责,下辖十个谍报组人员,多非本地人,对上海情况不熟,难以胜任当前任务。我了解情况之后,即陆续调整。我和汤总司令素无渊源,军中业务也较生疏,我虚心向同僚求教,很快就摸清状况。
汤所率部队,都是正规军,一向在原野山地活动。今一旦来到复杂都市,自难适应。军中虽无假期,但总有公余休息时间,大家为了一睹十里洋场,或出外购物,或会晤亲友,常藉故外出,很难约束。不知何人献议:对部属每日几次点名,对将官出入营门,吹军礼号送迎,使各自警惕约束。正将实行,我对汤总司令说:“将官这样多,每人进出,都要集合号兵吹三番号,号兵整日吹个不停,传出去被人当作笑话。且各将官进出,必有公私事务,这样一来,将使大家不安。对部属经常点名,有损大家尊严。”汤听我意见之后,犹疑没有实行。而使汤最大惊惶者,因他乃受降主管,接收日伪车辆,临时贴上“T”(汤的英文字母缩写)字为标记。各接收机构、团体的车辆,也立贴上“T”字牌照。加上大家的亲属连亲属,朋友带朋友,都在汽车上贴上“T”字,满街都是汤恩伯的汽车。非特招摇触目,闯了祸亦归罪于汤。又因接收公私房屋、财产,无尽纠纷,使汤焦头烂额。汤问我如何应付?我向他献议:“我们是奉令接受日军投降。受降之后,市政即交市政府处理(市长已发表钱大钧);军民纠纷,即责令淞沪警备总司令部处理(兼总司令钱大钧,由副总司令李及兰负实际责任);民间纠葛,令警察局办理(局长已发表宣铁吾,副局长俞叔平。半年之后,宣铁吾升兼警备司令);敌伪财产,请中央派员主管(旋即成立敌伪财产管理处)。日军缴械完毕,遣俘工作,由遣俘管理处接办;我们任务即算完成。至于所属部队军风纪,令各军分驻郊外,各自约束、训练。我们是野战军,来自原野,还是回去原野。况你兼任京沪警备总司令,负责京沪全线治安,不必为上海复杂环境纠缠。”
他完全同意我的意见。尤其“回去原野”一语,如梦惊醒,立刻决定将司令部迁往无锡(如不迁离上海,仍摆脱不了纠缠)。后迁常州,因奉令指挥苏北部队,再迁至镇江。
抗战胜利了 日本投降奉令推进杭沪
第二天(民国三十四年八月十八日),我进了杭州。当即与地下工作同志张行周、朱岑楼等取得联络,指示工作事宜。主要指令日、伪军维持秩序和安抚伪组织人员,各守原职。一九八五年九月“浙江月刊”第一九七期,张行周同志曾写了一篇回忆抗战胜利前后,报导我入杭情况,相当详细。
我在杭略事停留,即去上海与熊剑东(熊时任伪税警总团长)见面。当晚熊在梅龙镇酒家盛筵款待,他向我表示:他手中有五千精锐部队,京沪治安绝无问题。各地伪军总数,号称六十万,确数难以统计。与日军配合时,尚能发生一些作用,但不能单独作战。在华东、华中地区,军政、军令尚算统一;在华北、华南,实际各自独立。对东南地区,他能运用伪军首领任援道及各层关系,促其驻守原地,不致哗变。至于日军,素听大本营命令,他从旁运用周佛海、罗君强及自己的关系,促其遵命投降,谅不致反抗。我把这些情形电告戴先生,他非常满意,不断来电指示,我不断具实呈报,直到顺利受降。戴以熊的贡献甚大,将其伪税警改编为交通警察总队,委熊为总队长。我由部属介绍,寄住高安路漊浦弄廿三号,林蔚(陈诚的副手)女婿家,以后吾妻偕儿女来沪,仍住这里,直至一九四九年五月廿五日,离沪去台。
不久,战时与我合作的美员,结束业务,离开遂安许家店,来上海高安路漊浦弄看我。他们已穿起整齐西装,喜气洋洋,向我道谢圆满合作,给我一笔很大的现款,及一批汤姆生、卡宾枪械连弹药等,确数已记不起,总是很大巨款。我向戴报告,戴很诧异,一再问是什么钱?我照实回答:“他们只说合作圆满,成就辉煌。谅系美政府所给奖金之类,系酬谢性质,但却用私人赠款方式。”我向戴请示,这钱如何处置?是否缴上去?戴说:“由你支配好了。”我即全部用作新成立青年营的经费及以后维持费用。枪械亦装备青年营。抗战胜利,政府论功行赏,授我胜利勋章一座我妻忠勇勋章一座;其他我部杨凤吉、陈昴林、富英、金颂新、黄炳炎、郑庭显、李效贤、吕国华、刘全德、朱岑楼……等十余人,亦各分别授予忠勤或忠勇勋章。美国政府亦颁给我最高荣誉的司令级嘉猷勋章一座及奖状;郑庭显因其情报指示轰炸目标,迫日投降,美政府也颁给他勋章、奖状。参加抗战八年,总算留下一点代表性的纪念。至于先后牺牲千百同志,现在连其忠骨散埋何处,也找不到了,其孤苦遗族,更不知流落何方?追忆往事,不胜悲叹。
过了约一年,美员中的一人(已忘其名),由美来沪看我。自称复员后从事经商,完全老朋友拜访性质。我因负责京沪治安,兼顾前方军务,工作极忙,很少在沪,美员要求介绍与我部属联系,我当介绍郑庭显与其来往。每次我回沪时,美员总要求见我,除寒暄及请我吃饭外,有意无意间探问一般消息。据告:其营业与时局息息相关,希望知道一些时事。我一半相信,一半疑其仍与美战略局部门有关,兼事蒐集情报。并不知道他们已蜕变为中央情报局也。
日本宣布投降后,各战区纷纷与日方接洽受降及派部队前往控制。八月廿七日,华东方面国军先遣部队空运来沪。九月五日,新六军空运南京。六日,第三方面军司令官汤恩伯率领空运抵上海;第三战区司令长官顾祝同部,则由上饶推进杭州。八日,陆军总司令何应钦飞抵南京,九日,接受日本派遣军总司令冈村宁次投降。
戴先生八月尾秘密抵沪,假杜美路七十号杜月笙公馆设立办事处,派中美合作所参谋长李崇诗处理一般业务,指示我逮捕汉奸事宜。九月三日,戴先生带周佛海、梅思平等由沪飞渝。因周早向戴输诚,由戴派程克强、彭寿与其秘密联系,故表面上是为保护其安全,请其去后方,不说押解重庆。戴先生很快就回上海及来往各光复大城市,亲自处理重要事宜。我也电令陈昴林,率领青年营来杭、沪,穿上新军服、皮鞋,装配美式枪械,佩挂戴先生所写的“平定”部队臂章,虽系匆促成军,军容甚盛,一路开来,观者如堵。
我妻经短期休息,体力已略恢复,乃于九月五日结束乐平指挥部,即率所属人员,乘船由分水经桐庐、富阳来杭州,在民生路四十六号设立临时办事处,派江天一等处理各项事务。
当时岳母正患直肠大出血,病势危殆,在乐平束手无策,幸适时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