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98-李宗仁回忆录(精选)-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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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上半段,“总统缺位时,由副总统继任”。所谓“缺位”,当系指死亡和自动引退而言。而蒋先生所引则为该条下半段:“总统因故不能视事时,由副总统代行其职权。”所谓“因故不能视事”,当系指被暴力劫持而言。今蒋总统不是“因故不能视事”,他是“辞职不再视事”,则副总统便不是“代行”,而是如蒋先生亲口所说的“继任”。所以我主张将“于本月21日起由李副总统代行总统职权”一句,改写为“于本月21日起由李副总统继任执行总统职权”。
在这危急存亡之秋,我绝不是还斤斤于名位,只是我深知蒋先生的个性,他在文告中预留伏笔,好把我作为他的挡箭牌,而他在幕后事事操纵,必要时又东山再起。我顶起这局面,如名不正,言不顺,则无法执行总统职权,不论为和为战,皆无法贯彻主张。与其顶一块空招牌,倒不如蒋先生自己干的好。为此,我们又把吴忠信、张治中和王宠惠找来。王是我国法界老前辈,时任司法院院长。他对宪法程序的解释,应该是具有权威性的。王宠惠看过文告后也说:“蒋总统此一下野文告应该有‘身先引退’等字样,否则与宪法程序不合。”后来CC分子为使“代总统”的“代”字合法化,曾故意在外捏造王宠惠的谈话,说代总统是因为总统辞职,尚未经国民大会批准;副总统的继任,也未得国民大会追认,所以只好“代”云云。其实,宪法上根本未规定总统辞职要国民大会批准,副总统继任要国民大会追认。王宠惠也根本未说过这话。所以根据王院长对宪法程序的解释,我认为总统退职文告,如不经修正,不可发表。
张群见我意志坚决,乃和我商量打电话给蒋先生请示。是时蒋先生住在杭州笕桥航空学校内。电话接通之后,张群便把我的意思报告蒋先生。蒋先生竟在电话内满口承诺,说遵照李副总统的意思修改文告,直至李副总统满意为止。当晚我们就这样决定了,将文告依我的意思加以修正,然后交中央社发表。孰知次日早晨,各报所登蒋先生的文告和我自己的文告竟然还是修改前的旧稿。这时我从报上才看到蒋先生替我代拟文告的内容。全文如后:
总统蒋公轸念国家之艰危,顾恤人民之痛苦,促成和平之早日实现,决然引退。宗仁依据中华民国宪法第四十九条之规定,代行总统职权,自揣庸愚,膺兹重任,曷胜惶恐。唯是宗仁追随总统革命二十余年,深知其处事持躬悉以国家人民为重,而对于个人之进退出处,严谨光明,心志既决,不可移易。宗仁仰承督责,不容辞谢,唯有黽勉将事,效忠国家,冀使中枢之政务不坠,而总统救国救民之志业有成。所望我全体军民抒诚合作,文武官吏各安职守,精诚团结,一德同心,本和平建国之方针,为民主自由而努力,国家民族实利赖之。
《李宗仁回忆录》第四部分从副总统到代总统(5)
细读此两项文告,以及蒋先生已允修改而中央社仍照原稿发表之各项安排,我觉得蒋先生之为人,至此危急存亡之关头仍不忘权诈,一意要把我作木偶任他玩弄。最令人气愤的是1月21日晚间,吴忠信竟以国民政府秘书长的名义,照上两项文告的原意,通令全国各级军政和民意机关知照。此项通令盖有总统的大印,而我这位总统竟一无所知。
我看到该通令后,便立即把吴忠信叫来,气愤地说:“礼卿兄(吴忠信),这份通令发出去,我为什么事先毫无所闻?”
吴忠信说:“这是蒋先生的意思,要我发出后再通知你。”
我说:“蒋先生已经下野了,他还要指挥你发通令不让我知道?”
吴说:“你是知道蒋先生的,蒋先生要我这样办,我又怎能不办?”
我说:“礼卿兄,你这样做未免太不够朋友了!”
事情发展至此,我才了解,一切都已由蒋先生安排好了。前晚的电话挂掉之后,他可能又另外打电话给张群和吴忠信,自食前言,重新安排,做到木已成舟再说。他知道我为人忠厚,不愿为此事闹伤大体。他对我显然是“欺以其方”,谅我必会为大局而让步的。
但是我当时认为他欺人太甚,遂声称,名不正,便不就职。吴忠信不得已,竟威胁我说:“德公,我们是老朋友,我愿以老朋友的资格劝劝你。你是知道蒋先生的为人的,你应知道你自己现在的处境。南京现在特务横行,你身边的卫士都是蒋先生的人,你还在争些什么呢?争得不好,你知道在这种局面下,任何事皆可发生,你自己的安全,可能都没有保障。”吴的话也是实情,不过我并未被他吓倒。我仍然坚持不就职的老态度。下午,我又把吴忠信、张治中、邱昌渭找来。我把这事的原委向张、邱二人重述一遍。他二人也认为蒋先生这样做太过分了。张治中本以为蒋先生下野,和局有望,至此也强调说:“可惜‘美中不足’,能否请礼卿兄设法稍为更正一下?”邱昌渭亦竭力附和。不意吴忠信竟大发雷霆,把张、邱二人臭骂一顿,说国事至此,你们还幸灾乐祸,说什么“美中不足”。张文白也不甘示弱,闹得不可开交,我反而做起和事佬来,才把他们调处开了。
这件事很快就传了出去。许多国大代表和立法委员都为我不平,他们纷纷到我住宅来请愿,要我“速正大位”,不要做“代理”总统。入夜,白崇禧也打长途电话来询问经过。我把详情告诉了他之后,白崇禧就说出刘邦告诉韩信的老话来:“要做就做真皇帝,切不要做假皇帝!”
当时民营各报尤为我不平,群情激昂,议论纷纷。张群、吴忠信等不得已,又打电话给蒋先生,蒋先生又满口承诺“修改”、“更正”。但正在大家愈闹愈激烈之时,我本人反而泄气了。我想国家都没有了,还闹什么“代”不“代”呢?闹得太凶了,人民是不能谅解我们的。我如能聊补时艰,拯人民出水火于万一,私愿已足。吴忠信又乘机来苦劝。于是,我反而劝为我抱不平的国代、立委等顾全大局。大家见我如此,也只有叹息而退。
蒋先生退休之日是星期五,这一个周末,我虽尚未就职,而军国大事已纷纷压到我身上。我从一位闲散的副总统于一夕之间变成“日理万机”的国家元首。
1月24日,星期一,国府举行总理纪念周。由居正担任监誓,我便在纪念周上举行一个简单的仪式,就任代总统。
《李宗仁回忆录》第四部分收拾不了的烂摊子(1)
第六十六章收拾不了的烂摊子
一
我当总统之初,有三种任务紧迫眉睫。其一,为着结束内战,我不得不诚心同共产党人举行谈判,以求和解。其二,我不得不阻止共产党人渡过长江,以求得体面的和平。同时,我还必须巩固内部的团结,实行民主改革,以便重得民众之支持。其三,我必得寻求美援,以制止通货膨胀,物价狂涨,因通货膨胀实在比共产党之威胁尤大。
自蒋氏离南京不久,我就致电孙中山夫人、李济深、民盟领袖张澜、章伯钧、张东荪,还有其他一些人等,他们都代表一些小派,其中多数人过去都曾反共。但是抗战胜利后,他们都变成反对国民党而赞成共产党,究其原因,固然是共产党“统一战线”政策之妙用,另一方面也实是蒋先生一派所迫成的。但是这些人对我还友好,似乎不怀恶感。我若得他们的支持,定能造成第三种力量,以制造反共之舆论。这样共产党就不得不放弃毫无意义的把内战打到底的目的。
然而事实证明,所有这些都只是我的如意算盘。因为共产党的胜利已成定局,民主人士就不愿意回到国民党冷冷清清的屋里来了。而正当此时,共产党“统战”人士尤其活跃,就如李济深,因受亲共同事之包围,业已离香港往北平出席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去了。
为着试探共产党对我的和平呼吁的反应,我组织了一批在上海公众组织和教育界中的知名人士,由他们组成一个“人民代表团”并坐飞机往北平,华中“剿匪”总部参议刘仲华和立法委员被邀同往。此事经我同意,后来报界传这两人是我私人代表,并非事实。
1949年1月27日,我正式致电毛泽东,倡议和解。该电文如下:
润之先生勋鉴:
自政协破裂,继八年对外抗战之后,内战达三年有余,国家元气大伤,人民痛苦万状,弭战谋和已成为今日全国一致之呼声。故自弟主政之日起,即决心以最高之诚意,尽最大之努力,务期促成和平之实现。弟于22日所发出之声明,及所致任潮、衡山、伯钧、东荪诸先生之电,计均已早邀亮察。国家今日残破如此之甚,人民痛苦如此之深,田园城市之摧毁,无辜人民之死伤,不可胜计,而妻离子散,啼饥号寒者,复随处皆是,此悉由于战争所招致。以往国共两党,在孙中山先生领导下,曾共同致力中国革命,不幸现因政见分歧,阋墙斗起,致使国家人民,遭此惨祸,抚今追昔,能不痛心。吾人果认为革命之目的,在于增进人民与国家之利益;革命之动机,基于大多数人民之意旨,则无论国共两党所持之主张与政见,如何不同,在今日之情势下,绝无继续诉诸武力,互相砍杀,以加重人民与国家痛苦之理由。除遵循全国民意,弭战谋和,从事政治解决之外,别无其他途径可循。否则吾人之罪,诚将百身莫赎。先生以往曾一再宣示,愿意寻求和平解决。现政府方面,已从言论与行动上,表明和平之诚意,所有以往全国各方人士所要求者,如释放政治犯、开放言论、保障人民自由等,均在逐步实施,事实俱在,何得谓虚伪。务望先生号召贵党同志,共同迅速促成和谈,即日派遣代表,商定地点,开始谈判。战争能早一日停止,即保存万千之国民生命,减少万千之孤儿寡妇。果能共体时艰,开诚相见,一切当可获得解决。贵方所提八项条件,政府方面已承认可以此作为基础,进行和谈,各项问题,自均可在谈判中商讨决定。在双方商讨尚未开始之前,即要求对方必须先行执行某项条件,则不能谓之为和谈。以往恩怨是非,倘加过分重视,则仇仇相报,宁有已时?哀吾同胞,恐无噍类,先生与弟将同为民族千古之罪人矣。抑尤有进者,贵方广播屡谓政府此次倡导和平,为政府与某国勾结之阴谋,此种观点,显系基于某种成见而来。弟自抗战迄今,对外政策,夙主亲仁善邻,无所轩轾,凡有助于我国之和平建设,均应与之密切合作。今后亦唯有循此原则,以确保东亚和平,与我国家之独立自主。先生明达,当引为然。总之,今日之事,非一党一人之荣辱,而为国家命脉、人民生死之所系。弟个人亦绝无丝毫成见与得失之心,如能迅消兵革,召致祥和,俾得早卸仔肩,还我初服,固所时刻馨香祷祝者。掬诚布悃,希卓裁见复为幸!
弟李宗仁子感京秘印
其间,我派甘介侯博士作为我的私人代表前往上海与颜惠庆、章士钊、雷震、江庸等社会名流磋商,希望他们作为中间人士前往北平,帮助在政府和共产党人之间搭桥。其后,1月31日,我又和邵力子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