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夏-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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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你们拉肚子掉队,怪不得你们!”侯师长安慰道,“你们是好兵,我知
道你们的辛苦!张参谋,你把我带的药多给他俩一点。”
张参谋返回车上取了药片,分别给了两个战士。刘富贵和周才当时就拧开挎着
的水壶盖,喝一口水吞服药片。
“这是黄连素,管用!”侯师长吩咐道,“你们吃了药,慢慢走,后边有你们
团的收容队,坚持吧,现在只有坚持!”
汤云默默走上前,从地上抱起一挺套着枪衣的轻机枪。刘富贵感激地阻拦。汤
云说:
“我给你们扛上这挺机枪吧!夜里到了宿营地别忘了到团部去取!”
侯师长赞许地看了一眼汤云,然后才把目光投向我,问:
“这不是苦夏吗?你怎么在这儿?”
“报告师长,翟团长有病了,他让警卫员牵马接我,我就请假离开了文工队。”
“噢。那你快去看看他吧……”侯师长沉吟一下,又问,“听说昨天你们文工
队洗澡让飞机给炸了?吓坏了吧?”
“报告师长,文工队没有伤亡!”
“你别老是报告报告的。”侯师长笑道,“你跟翟玉祥结了婚,就是我的小弟
妹啦!怎么,听说你跟翟团长还来个‘约法三章’?
有些事呵,我看还是不用太认真吧?“
我感到脸有些发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好啦,我得赶路啦!”侯师长与我道了再见,转身上车。汽车发动后,侯师
长朝我招手大喊,“还是翟玉祥有福,到了朝鲜还能看见老婆!我那口子在唐山看
两个孩子呐,少不得埋怨我,拖累她上不了朝鲜!”
吉普车溅起路上的雨水,颠簸着远去。雨幕很快将侯师长的坐车掩盖……事后
我才知道,这竟是我与侯师长的永诀。
那时我目送吉普车远去,怀着莫名的轻松,在汤云的帮扶下跨上马背。汤云牵
着马,肩头多了一挺裹着枪衣的机枪。我在马背上在风雨的袭扰里徐徐前行。后来
我回头眺望,看见那两个泥水淋漓的战士相互帮扶着上路,望着二人那顶着一天风
雨蹒跚迈步的身影。我忽然两眼发酸,泪水和着雨水滴滴滚落……
又经过两个岔路口,我和汤云追上了一团的大部队。已是傍晚时分,雨依然不
停不歇。
那是两岸峰峦间的一道河谷。由于连日大雨,河水猛涨,小河涨成了湍急的大
河。一座松木搭的简易桥不知是被敌机炸掉了还是被洪水冲垮,只剩两岸残留的桥
桩。一团正在有组织地徒涉──在齐腰深的河水里,战士们抬着重机枪、迫击炮,
也有的牵着卸了鞍驾的马,向河对岸缓缓移动。雨雾迷蒙的河对岸,成群的涉过河
流的步兵在重新穿上他们为了过河减少阻力而脱掉的裤子。看样子,大部队业已通
过完毕,只剩下一些重武器和驮载物资的鞍驾需要人力搬运过河。
在河岸一座可以遮蔽风雨的石崖下,我们找到了翟团长。那时他正对着几个团
里的领导大声喊叫着,发着脾气。当汤云牵着马,我们走近他们时,听见他们是在
为渡河的事争执。
“今天必须过河,全团人马一个不留!按规定到达预定宿营地!”翟团长吼叫
着。
“刚才冲走了六个人,才找回来三个……体力不行啦,水又大,掉队人员更不
行了。”说话的是一位个子较矮,面色乌黑的人,此人五官挤在一起,好像没有长
开似的,因此愈显得脸颊和脑门宽阔。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一团的政委钱之茂。
“你还说什么掉队的?让你负责抓收容队,你怎么闹的?就一脚踢给团后勤啦?”
翟团长逼视着钱之茂。
“我一个团政委,还得跟在后边,一个一个收容?掉队多我有啥办法?”钱之
茂梗着脖子不服气地说。
“你的办法就是遇河不过,就地宿营!”翟团长说,“等明天,明天还能飞过
河去?明天还有明天的任务!”
“是呀,能过去也行,那么多掉队的咋办?”钱之茂说,“路都走不动了,还
过河?到时候都让水冲走了,谁负这个责?”
“你们都先过河走!我留下收容掉队的,我负责,我不信今夜过不了这条河沟
子!”
“团长,要不然我留下吧?”蔺有亮说,“你跟司令部过去,早点设营休息。”
“休息?掉队的那么多,都放羊啦,我睡得着?再说,没人把掉队的组织好过
河,恐怕不行,我留下吧。”翟团长断然道。
“那我也留下,我……”钱之茂有些为难,不情愿地说,“我抓收容队……”
“你走吧,我就见不得你这份灰头土脸的样子,不就是老婆偷人了吗?一脚踹
了不就结了!一个大男人为这点子事愁眉不展的!”
“翟团长!你别耍老资格,我好歹也是个团政委,你训我跟训儿子似的?”钱
之茂火了,一蹦老高地叫道,“你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你老婆让别人睡了,你
还乐得笑呵呵的?”
这时,汤云已扶我下了马,我们走近翟团长一行人。黄骠马大概是看见了主人,
发出欢快的“咴咴”叫声。先是蔺有亮看见了我,招呼道:“来啦?可算来啦!”
接着钱之茂直愣愣地呆看着我,似乎突然间患了面瘫。最后在大家的注视下,翟团
长才掉转头来,看见了我,却不知说什么好,怔了一会儿,他吩咐汤云:“小汤,
你带她到那边等会儿。”接着转脸对蔺有亮说,“好啦,就这么定啦!蔺副团长先
过河,负责设营……把警卫连给我留下一个排,我组织后边收容队过河……”
几十米外的崖根下,一片杂木林间,拴着一匹匹没卸鞍鞯的马儿。树干之间拴
着帆布吊槽喂马,上方撑开雨布。几个战士正在拌料喂马或收拾鞍驾。汤云领我到
那边去避雨。
“段九儿,快给腾块干净地方,让团长家属歇歇!”汤云朝一个喂马的战士喊。
那个正在吊槽旁拌料的战士是翟玉祥的饲养员,名叫段九儿,憨厚、木讷,高
高的颧骨上有两团带血丝的潮红,像是把该给姑娘抹的姻脂错涂在了自己的脸上。
我记得在入朝前的婚礼宴会上,他敬翟团长和我一人一碗酒,我俩酒还没沾唇,他
却咕咚咕咚干了,一个劲儿说:“大喜大喜,我一准喂好团长的马……”
这时段九儿看见我,忙不迭地从一匹骡子背上扯下一块雨布,就手抖一抖,飞
起一片雨珠,然后把雨布铺在林地上,殷勤地招呼我:
“快歇会儿,歇会儿。”
说着,他又接过汤云从马背上卸下的我的背包,放在雨布上,又将黄骠马牵到
吊槽跟前喂料,一边爱惜地直拍马儿的脖子。
“小汤,你说,”我一屁股坐在铺就的雨布上,抬头瞪着汤云质问,“翟团长
有什么病?明明好好的,怎么骗我有病让我来这里?!”
“前晌他犯了头痛,一个劲儿地拿手枪把子敲脑壳,是蔺副团长让我去接你的,”
汤云委屈地说,又问段九儿,“哎,团长的头痛咋好的?是不是又吃了那东西?”
“没办法,吞了一块烟膏子,还真管用。”段九儿回答。“团长有头痛的老毛
病,耳根子后头挨过日本人一枪,落下病根子啦,疼起来就跟孙猴子被念了紧箍咒
儿……”
正说着,有人喊:“出发喽——出发喽——”就见附近有人开始向马背上搭鞍
驾,有的收拾帆布吊槽,有的从树干上解开拴马绳,牵马而行。段九儿正要收拾,
被汤云拦住,说:“咱们可能先不过河。”段九儿迟疑间,翟团长和蔺副团长已匆
匆赶过来,二人都披着雨衣,雨水落在二人肩头,在雨布上激起水花。
我吃力地从地下站起来,迎向他们。
“看你瘦多了,苦夏……”蔺有亮关切地看着我,“这强行军可走苦了你吧?”
“大伙儿还不都一样。”我带搭不理扔给蔺有亮一句。自打结婚酒席上,我就没给他一个好脸看。虽然他把我送到部队参军,是我的引路人,可是却又帮着把我弄到翟团长的婚宴上,这到底有违我的意愿。
“这样吧,你先跟蔺副团长走,过河,到宿营地好好休息。”翟团长对我说。
“不!”我拒绝道,“小汤说你病了,我跟王队长请了假来看你,现在你的病好了,我得回文工队去。”
“翟团长真的病了,上午头疼得厉害,我跟钱政委商量,想请你来照顾照顾…
…”蔺有亮解释道,“再说,翟团长也惦记你,担心你掉队,你跟我们团部行军会
好一些……”
“要是图轻省,那我就不来抗美援朝了!”我依然嘴硬。其实我心里对这艰苦
备尝的冒雨行军真的是发憷了。不过,让我以照顾翟团长有病的名义来到团部,其
实是“照顾”我,对此,我还是有一种被轻视的感觉。就像与翟团长结婚的事情一
样,总是不由分说,以种种理由强加到你的头上,使你失去自主。
“都是行军,跟我们团走也好,跟师部走也好,都得到前线不是?”蔺有亮劝
慰我。
“让她回去!”翟玉祥突然发火了,或许是刚才会议的争吵余怒未消,他挥手
冲我瞪眼,“你走吧!没人送你!走吧!”
这可令我尴尬万分:天色将晚,大雨不停,一路踩烂的泥浆,我到哪里找师文
工队?况且,单人掉队被敌特工杀死的事时有发生,而我是一个没有武器的女文工
队员……
“把我弄这儿来,让我自己回去,我怎么去?”我气得耍开小性子,一屁股坐
在雨布上,别过头去淌眼泪。
“你走吧!”翟团长吩咐蔺有亮,“抓紧渡河,到对岸林地间选好营地,看看
西边起雾了,估摸明天能有个好天气,部队可以白天好好歇一天……”
“那苦夏?可别让她一人……”
“不管她,你们先走!”
蔺有亮牵马离去。风雨中响起河水的浪涛声与人喊马嘶的嘈杂。
这时,翟团长从兜里摸出两块压缩干粮,走近挂在树上的黄骡马,爱抚地摸摸
它的鬃毛,将两块压缩干粮摊在大手里,让马从他手中嚼食着。翟团长说:
“人累,马更累……它把你驮到这里,你再让它把你驮回去,它不觉得冤枉?
再说,也不知你文工队今夜宿营地,怎么办?要不然,你就跟我们走到休整地,再
送你回文工队……你要一定今晚归队,那只有自己走……再说,就是马能走,汤云
也不能再离开了……哎,小汤,你怎么弄挺轻机枪,谁的?”
翟团长发现了汤云提在手里的机枪,转移了话题。我明白,事已至此,再不能
人为地给别人添麻烦了,顺其自然吧。我不再吭气。
“这是三连掉队的,实在走不动了……”汤云解释着,瞅了我一眼。
“胡闹!乱弹琴!”翟玉祥斥责道,“你不懂得枪不离身吗?遇到情况,机枪
手没机枪,打个鸟仗?”
“是我让小汤替别人扛的,”我替小汤解释,“那两个战士拉肚子,实在不行了……
“你,小汤,去到河边路口等着,掉队的上来把枪还他。告诉警卫连一排长,
让他组织人收拢掉队的人,准备渡河,最后等团收容队上来,一个不落地过河!”
接着翟团长又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