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的草原1:飞镝弑父-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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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儿,珠儿,你醒醒,我们有救了,快走出大漠了!走出大漠了!”
珠儿听到了,她闭了闭眼睛,嘴角牵动着,勉强露出一丝笑意。
冒顿王子充满了信心,他抖擞起精神,爬上了马背,抱着妻子,两腿一紧,“雪花豹”也拼出了最后一股劲头,兴奋地小跑开去……
在第七天的午后,冒顿他们终于走出了这片死亡之地。
他找到了一个年老的牧羊人,把珠儿扶进了一顶肮脏破旧的帐篷。珠儿在一阵兴奋的颠簸后,变得更虚弱了。她勉强喝了几口鲜奶,又沉沉地倒了下去。冒顿王子望着珠儿的病容,难过得转过身去。
夜半,冒顿被珠儿的一阵咳嗽惊醒。在豆一样幽幽的灯光下,珠儿又大口大口地咯血,她那娟秀、瘦削的脸上蒙上一层青灰色,不祥的红晕又渐渐在青色中泛起。
她睁开眼,示意丈夫把她扶起来。冒顿王子噙着泪水,把珠儿扶起靠在自己的身上,端起一碗鲜奶喂她喝。珠儿抿了一口便摆了摆手。冒顿无奈地放下那碗奶,往火盆里扔了几块干牛粪。
珠儿望了丈夫一眼,两行清泪落了下来。她艰难地抬起了手,颤抖地抚摸着丈夫瘦削、肮脏的脸庞。冒顿王子赶紧抓住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唇上。珠儿长长地叹了口气,断断续续地对丈夫说:
“冒顿哥……我实在不行了,不能跟你回去了,我实在挺不住了……给你当了十年阏氏,在你的怀里离开这个世界,我不冤……真的,冒顿哥……我不冤。当初我们立誓:要生生死死在一起,现在……我要先走了,不能陪伴你了……可你要好好活下去,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答应我……”
珠阏氏失神的眼眶里不断沁出点点泪水,冒顿王子低声地抽泣着,一边擦着珠阏氏的泪水,一边艰难地点着头。
“我心中很明白……这些天我都为你想过了。……我,我不放心的有两件事,第一件……有人要暗算你,害你……你要留神,千万留神,他们……他们还会干的……你一定……一定要留神;还有一件,就是两个孩子……我们可怜的孩子……这么小就……就没了娘……可怜,太可怜了……要疼爱他们,好好……把他们抚养长大……”
珠阏氏艰难地说完这两件事,似乎松了口气。她轻轻地抚摸着丈夫的大手,竭力想露出一丝笑容,安慰那抽泣着的丈夫,但她做不到。突然,她感到一阵难受,忙挣扎着说:“我……想活,我……我不愿意离开你……不愿意!替我报仇……”
一阵急喘,打断了她的话,“哇”的一声,她又大口咯血,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直喊道:“闷……闷……”一只手使劲地扒着自己的衣襟。
冒顿王子赶紧解开她的上衣,粗硬的手掌在她胸口摩挲着。珠儿的胸部激烈地起伏着,左乳下的那片青肿,扩散成淡淡的一大片,整个白皙的胸部都呈现出一片淡青色。
珠儿大口地喘着气,神情十分难受。突然,她睁大了眼睛喊道:“抱紧我,抱紧我,亲我。”冒顿王子知道不好,喊着:“珠儿、珠儿。”连忙紧紧抱住她,胡乱地吻着她,摇晃着她。
珠儿接连喊了几声,声音越来越低。她终于在丈夫怀里闭上了那双乌黑的大眼睛,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冒顿王子的头深深埋在珠儿逐渐变凉的双乳间。他摇晃着珠儿那还柔软的身子,无声地抽泣着,宽厚的肩膀激烈地抖动着。他心中憋闷,透不过气来。他觉得好冤、好冤。他与珠儿在月氏国低眉顺眼地过了半年多屈辱的人质生涯,总算冒死逃了出来,又在飞矢中摆脱了凶神恶煞的月氏追兵,那片可怕的沙漠也没有困死他俩,但可恶的死神还是追了上来,还是在这顶破旧的帐篷中夺走了他的亲人。这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
珠儿是被月氏人杀害的,是的,是月氏人的追杀酿成了这场惨剧;珠儿又不是被月氏人杀害的,她本来在穹庐中抚养孩子,是一个好阿妈;她本来享受着丈夫的爱抚,是一位幸福的阏氏;是单于庭的这场阴谋夺走了她的生命,是那个坏女人,是阴险的独龙奇,是昏聩的父亲杀死了她!
这七天在茫茫的大漠中,他前前后后都想遍了,都想通了。什么父子情,血缘亲,全滚蛋去吧!他只见到肉欲、阴谋!他只见到争权夺利,无情残害!只是死的不该是珠儿,应该是他!一切都是冲他来的啊!
他恨,恨得把两片嘴唇都咬出了血!
他恨,恨不得将周围的一切都砸个稀巴烂!
他恨,恨得心头裂开了一个永不愈合的伤口,这个伤口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流淌着仇恨的鲜血!
他活着,他也死了。一个善良、淳朴、深情的冒顿王子死了,跟着珠儿一起去了另一个世界,去到天神居住的地方。活在这个罪恶的世界上的是另一个他,一个在屈辱、仇恨、鲜血中诞生的新的冒顿!
冒顿王子要来一桶鲜奶,在如豆的灯光下,他用鲜奶把珠儿周身擦洗得干干净净,一头乌发也梳理得整整齐齐。在牧羊老人的帮助下,他用细软的羊羔皮包裹了珠儿,又找了一片向阳的高地,挖了一个深坑,把珠儿的身体轻轻安放下去。
珠儿身上还佩带着他幼时相赠的那把小弯刀。珠儿把它看作爱情的信物,看作她的护身符。冒顿抽出那依旧闪亮的刀刃,用那把定情的小刀在自己双鬓上“刷、刷”划出两道口子①,细细的血流顺着连鬓胡滴答流下,滴落在珠儿的躯干上。那黏稠的血滴凝结着他的爱,他的恨,他的悔,陪伴着他的爱妻去到另一个世界。他又把那把弯弯的小刀小心地搁在珠儿胸前,开始掩埋珠儿的遗体。
他背来乱石堆起了一个不小的坟包,又找来不少枯枝插在坟包周围。他要记住这个地方,将来一定要来把珠儿接回去,接回她的故乡。在他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珠儿将永远留在他的身旁。
他回到牧羊人的帐篷,喝光了老人牛皮袋中的奶酒,沉沉昏睡了两天两夜。
第三天清晨,他丢下一把银块,装满了清水与干肉,离开了牧羊老人的帐篷。
他又来到呼衍珠阏氏的坟前。他没有再流泪,只是在旷野里张开双臂“咿咿、啊啊”地大声干号着、呐喊着,像是人声,又像兽吼;像是诅咒,又似乎在向天庭控诉。
尽情发泄一通后,他突然趴下,狠狠地说了一声:“珠儿,我走了!”说完,霍地跳起,一扭身跃上了那匹“雪花豹”。“雪花豹”会意地一声长嘶,便撒开腿向东方驰去……
万骑长
冒顿王子逃出月氏国回到匈奴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匈奴王朝的腹地——单于庭。
单于庭坐落在阴山以北一片辽阔的高原上,这里地势平缓,一望无际的草原波浪起伏。发源于阴山的河流自南向北穿越而过,它们清粼的河水像乳汁一样哺育着这儿的人群、牛羊与草场。这片草原上有低矮的小丘,稀疏的小树林,有大大小小称作海子的内陆湖泊,牧民们的居住点远远近近,像蘑菇群一样,点缀在这片草原间。
阴山北麓,还有不少规模不等的手工工场,像冶炼铜铁、木工、制革、烧陶等等,制造着刀剑、弓箭、衣革、车辆及各种必需器具。
这里生活着匈奴的王公贵族,也有普通牧民,还有数千名从事各种劳动的奴隶。这些奴隶大都是掳来的男女战俘,也有部落中的重罪者。其中,主要是各种手艺人、能工巧匠,也有侍候王公贵人的仆役。因此,单于庭既是匈奴王朝的政治中心,也是经济中心。对于匈奴这个四出剽掠、游动性极强的民族说来,它是一个可靠的后方基地。
头曼单于的大穹庐扎在一片微微隆起的坡地上,坡下的低洼处一片水塘,几股清流淙淙地汇合在这里,又像几条闪烁的银蛇摇头摆尾地向远处游走。坡地的中央,十几顶高大的帐篷构成了单于庭的主体,正中一顶格外高大的穹庐,是头曼单于处理政务与接待、欢宴各部落首领的场所。其余的十余顶是单于的寝帐与王族的帐篷。在这周围密匝匝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帐篷,按照地位的高低贵贱居住着头曼单于的近臣与侍从们。
在单于的大穹庐外,平出一片方圆百丈的广场。广场两侧全是一排排拴马桩,总有数百根之多。广场四周插着五色旗幡,上面绘着虎、豹、熊、狼等各种兽形。大穹庐前则悬挂着两面青白色的大旗,上面分别绘着一轮红日,一弯新月,它们是匈奴部落崇信的太阳神,月亮神的标志。广场上披甲之士往来穿梭,一排执矛挎刀的侍卫守护在大穹庐外,显示了单于庭的威严与气势。
自从冒顿王子进入匈奴的游牧地后,关于他脱险归来的消息,早就由沿途的部落一站站报来。头曼单于听到这个消息,十分惊讶,他没想到这个儿子竟能奇迹般地活着归来。
前些天,右大将独龙奇已经率本部骑兵悄悄回师。这次出兵,是十分秘密的,只有头曼单于与独龙奇兄妹几个亲信知道,动用的也只是独龙奇的部落骑士。他们本来就没打算与月氏人认真交兵,目的只是要激怒月氏王,借以除去冒顿王子。因此,当独龙奇听说月氏王大怒,调集三万人马来对付他时,他便连忙撤兵,劫掠的人口与牲畜也扔下不管了。月氏精骑赶到边地,见匈奴人已败走,被劫掠的人口与牲畜又大都夺回,也就没有劳师穷追。
独龙奇以为这次冒顿王子肯定被月氏王杀了。果然,不久便有消息传来,说冒顿王子被月氏王祭旗杀了;又有消息说祭旗的不是冒顿王子,是被捕获的匈奴侍从,冒顿王子是在出逃途中被月氏骑兵追杀的;另有消息则说,冒顿王子没被追兵杀死,是被赶进大漠困死的;等等。尽管众说纷纭,但有一点是共同的,那就是:冒顿王子死了。独龙奇回来后,也向头曼单于这样报告。
听说冒顿已死,头曼心中也有几分悲哀,冒顿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父子间总还有那么一点感情与依恋。但总算压在心上的一块石头撂下了,一个潜在的对手除掉了,在矢菊阏氏跟前他也能交代了。
这几天最兴奋的要数矢菊阏氏,她从眉眼到心眼都堆满了笑。这下她如愿以偿,儿子昆脱将来定会登上单于宝座。这几天她对头曼老头子可真心地体贴,白天黑夜在寝帐中曲意奉承,百媚俱生,把老头子侍候得周身酥软,心中仅有的几分悲哀与不安也都撂在了脑后。
冒顿王子遇难的消息在匈奴臣民中渐渐传开,人们都很震惊,也很悲痛。但冒顿王子究竟是怎样被害的,他们都不清楚,只听说是月氏人下的毒手。他们为冒顿王子惋惜,觉得天道太不公正,怎么夺走了这个有作为的年轻贵人。
单于庭中最伤心的数母阏氏,听到这消息,她当即昏厥了过去,醒来后,人痴痴呆呆的,几天来粒米未进。如果儿子、儿媳真的去了,她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她失掉了生命的支撑,瘫倒在床上已经奄奄一息。
现在,冒顿王子竟然活过来了,竟然逃出月氏人的罗网回来了,这戏剧性的变化再一次震动了单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