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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莫普拉 作者:乔治·桑[法]-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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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下没有问您这个。陈述不要走题。”
    “等一会儿!我要维护我的名誉,我要解释自己的行为,请注意。”
    “您不是被告,用不着为自己的官司辩护。如果法官认定因您藐视法庭而向您起诉
是合适的,那时您再申辩也不迟;现在不是这方面的问题。”
    “问题在于让法院知道我究竟是说实话还是作假证。对不起!我认为这是本案的一
部分;被告的生命取决于此;法院不能视为无关。”
    “您讲吧,”王家律师说,“要努力保持对法院应有的尊重。”
    “我不想冒犯法院,”帕希昂斯回答:“我仅仅想说一个人可以出于良心上的理由
而拒绝服从法院的命令,法院可以依法谴责这些理由,但每个独立的法官却可能予以理
解和原谅。因此我说,我内心深处不相信贝尔纳·德·莫普拉有罪;只有我的耳朵听说
了;这对我是不够的。请原谅我,诸位先生,我呢,也是个法官。你们调查我好了!在
我的村子里,大家都管我叫‘大法官’。当我的同乡们求我对小酒馆的某场争吵或对某
块田产的边界作出决断时,我不像重视自己的意见那样听取他们的意见。判断人比判断
一个单纯的事实更应该考虑得周到些。论证一个结论的正确或错误要先进行许多调查研
究。因此,既然无法相信贝尔纳会成为杀人犯,又听见十几个人作证(我认为他们不可
能作伪证),有个‘长相像莫普拉家族’的僧侣曾在本地徘徊,出事那天早晨我也亲眼
看见这个僧侣披着道袍的背影穿越普利尼,我就想知道他在不在瓦雷纳,而我了解到他
还在那里;也就是说,他离开之后,在上个月临近审判时又回来了。更有甚者,我了解
到他与若望·德·莫普拉先生过从甚密。我问自己,这个僧侣会是谁呢?为什么他的面
容使当地所有的居民惊恐呢?他在瓦雷纳干什么呢?如果他从属于加尔默罗会隐修院,
干吗不穿他们的衣服?如果他与若望先生属于同一个教团,干吗不跟他一起住在加尔默
罗会隐修院?如果他是募化者,干吗在这儿化缘之后,不再上别处去,反而倒回来缠住
前一天刚布施过的人?如果他是苦修会会士,不愿像另一位那样呆在加尔默罗会隐修院
内,干吗不返回自己的修道院?这个四处云游的僧侣究竟是谁?为什么若望·德·莫普
拉先生对好些人说不认得他,其实却跟他很熟,不时在克勒旺一家小酒馆里一起吃饭?
于是我下决心作证,哪怕可能有几分损害贝尔纳,为了有权向你们陈述刚才我说的话,
即使不会有什么用处。由于你们这些人,从不给证人足够的时间去设法核实他们相信的
事,所以我立即返回树林,仿效狐狸生活,决心未发现这个僧侣在本地干什么之前不离
开林子。我开始跟踪他,终于发现他的真面目;他就是谋害爱德梅·德·莫普拉的凶手,
名叫安托万·德·莫普拉。”
    这个揭发在法官席上和听众中引起很大轰动。所有的目光都在搜索若望·德·莫普
拉,他却始终没有露面。
    “您有什么证据?”庭长问。
    “我就要告诉你们,”帕希昂斯回答。“我曾有机会帮助克勒旺的小酒馆女老板,
她告诉我两个苦修会会士不时在她店内吃饭,就像我说过的那样。所以我去离那儿半法
里远的一个僻静的地方住下,这地方叫做‘暗洞’,位于树林中央,任凭首先来到的人
临时住宿和贮藏东西。这是一个岩穴,洞内有一块大石可以坐坐,再无别的东西。我在
那里过了两天,靠草根树皮和小酒馆有时给我送来的面包充饥。住进小酒馆不合我的原
则。第三天,女老板派小侍者来向我通风报信,两个僧侣去吃饭了。我当即跑到那儿,
藏身在一间紧靠花园的食物贮藏室里。这间贮藏室的门被一棵苹果树遮蔽着,那两个顾
客正在苹果树下露天用午餐。若望先生饮食有节制;另一个吃得像个加尔默罗会修士,
喝得像个方济各会①修士。我能称心如意地看见一切,听到一切。    
  ①方济各会,天主教托钵修会之一,lop年由意大利人方济各得教皇批准而创立。
起初提倡过苦行憎生活,后积累大量产业,分化成数派,有的不再托钵乞食,过奢侈生活。

    “‘该是结束这种局面的时候了,’安托万说,我一看见他喝酒的模样和听到他咒
骂的声音就认出是这个人;‘我对你让我干的行当已经腻味。给我在加尔默罗会隐修院
提供庇护,不然我要闹了。’
    “‘蠢货,你能怎样闹而不至于受车轮刑呢?’若望回答。‘你——进不了隐修院,
死了这条心吧;我可不想被卷进一桩刑事诉讼中去,因为不出三小时,你就会在那儿被
人发现。’
    “‘我倒想讨教:这是为什么?你可使他们全都相信你是个圣人!’
    “‘我能表现得像个圣人,而你却如同莽汉一般行事。你能不能保持一个小时不咒
骂,饭后不打碎盘子!’
    “‘我说,内波米塞纳,万一我被逮住了吃官司,你想逍遥法外吗?’另一个问道。
    “‘干吗不想?’苦修会会士回答。‘我既未参与你的傻事,也没提出过任何这类
意见。’
    “‘啊!啊!好一个正人君子!’安托万在椅子上笑得前仰后合,‘如今这事干成
了,你高兴得很。你一向胆小;没有我,你决想不出什么高招,只好去当个苦修会会士,
拙劣地模仿虔诚的样子,争取别人对你过去的事免予起诉,以便有权从圣赛韦尔的“大
头棒”家讨点儿钱。啊,真是好样的抱负!披着道袍窝窝囊囊度过一辈子死去,人间的
欢乐仅仅尝到一半,还像只鼹鼠似地躲躲藏藏!得啦,得啦,等可爱的贝尔纳被处绞刑,
美丽的爱德蒙德香消玉陨,年老的冒失鬼命赴黄泉,等我们继承了那笔可观的财产,你
就会承认这是雅纳克①式的绝招:一下子同时摆脱掉三个人!扮圣人对我来说太费劲一
点,我没有出家人的习惯,不知如何当教士;因此我要还俗,将来在莫普拉岩建一座小
教堂,每年领四次圣体就满可以了。’    
  ①雅纳克男爵(1505—1572),法国贵族,曾当着国王的面举行一次著名的决斗,
眼看失败时却意外有效地刺中对手的膝弯。

    “‘你在这方面做的每件事都是愚蠢的,卑鄙的。’
    “‘哎呀!别说什么卑鄙,我亲爱的兄弟,否则我要让你吞下这瓶未启封的酒!’
    “‘我说这是一件蠢事;如果成功,你该给圣母烧一支大蜡烛;如果不成功,我就
卸责不管了,听见没有?我躲在城堡主塔的密室里时,听到贝尔纳吃完晚饭后对他的仆
人说,他已为美丽的爱德梅神魂颠倒,我脱口对你说了一句,这里面有机可乘;而你这
个鲁莽汉,把事情看得太认真,既不征求我的意见,又不等待有利的时机,就将一件本
来需要仔细斟酌、反复酝酿的事付诸实施了。”
    “‘有利的时机,你真是胆小如鼠!我到哪儿去找有利的时机?方便的机会引起偷
盗。我发现自己意外地被猎队围在树林中间;我躲进可恶的加佐塔楼,看见那一对年轻
的情侣过来,偷听到一场真要把人笑死的谈话,贝尔纳哭哭啼啼,那姑娘自命不凡;贝
尔纳像傻瓜似地走开了,没有表现出男子汉的气魄。我在身上找到——天知道怎么搞的
——一支装了子弹的、干坏事的手枪。啪!……’
    “‘住嘴,野兽!’另一个惊恐万状,‘这样的事适合在小酒馆里讲吗?别随口乱
说,不幸的人!否则我永远不再见你。’
    “‘可我去加尔默罗会隐修院打铃叫门,亲爱的兄弟,你还得跟我见面。’
    “‘你不能来,否则我就揭发你。’
    “‘你才不会揭发我呢,我太了解你的底细了。’
    “‘我不怕你。我已证明悔过自新;我已赎罪了。’
    “‘伪君子!’
    “‘得啦,住嘴,不通情理的人!’另一个说;‘我得走了,这儿是给你的钱。’
    “‘就这些?’
    “‘你指望一个出家人给你什么?你以为我发了财?’
    “‘你那些加尔默罗会修士正是这样;你可以随意利用他们。’
    “‘我能多给你一些,可不愿这样做。一旦你有几个路易,就会去喝得烂醉,引起
乱子,露出马脚。’
    “‘可你要我离开此地一段时间,我用什么作路费呢?’
    “‘我不是已经给过你三次路费了吗?每次你走到省界第一家坏名声的场所,把钱
喝光就回来了!在那些证人作出对你不利的证言之后,当骑警队留神警戒,贝尔纳上诉
要求复审时,你的冒失行为使我厌恶。你就要被人发现了!’
    “‘兄弟,注意提防的该是你;你能牵着加尔默罗会修士们的鼻子走,加尔默罗会
修士们能牵着主教的鼻子走,天知道由于什么小罪过,饭后在隐修院内集体私下犯的小
罪过……’”
    这时,庭长打断了帕希昂斯的陈述。
    “证人,”他说,“我要您遵守规程。您竟敢通过陈述这样一次谈话而污蔑一个高
级神职人员的德行。”
    “决没有这个意思,”帕希昂斯回答,“我告发一个坏蛋和一个凶手对高级神职人
员的攻击,跟我实在毫无关系。这里每个人都知道如何看待这些话;不过,如果您希望,
这方面我就不多说了。争论又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真苦修会会士想劝说假苦修会会士
离去,后者却坚持留下,断言他若不在本地,一旦贝尔纳掉脑袋之后,他兄弟为了独吞
遗产,就会让他立即被捕。若望给逼得忍无可忍,板起脸威胁要告发他,把他送交司法
机关。
    “‘算了吧!’安托万说,‘你最好别这么做,毕竟,要是贝尔纳被宣判无罪释放,
遗产继承也就吹了!’
    “他们俩就这样分手。真苦修会会士忧心忡忡地走开,另一个用两肘支在桌上睡着
了。我从狭小的藏身处出来,动手去逮他。正在这时,骑警队一把揪住我的衣领;他们
长期以来追捕我,要强迫我来作证。我指控那个僧侣就是谋害爱德梅的凶手,但枉费唇
舌,他们不愿相信我,并说没有针对他的逮捕状。我想发动村民,他们不准我说话,把
我作为逃兵似地一站接一站地押解到这儿。一周以来,我被关在单人牢房里,没有人肯
听取我的申诉。我甚至无法见到贝尔纳先生的辩护律师,让他知道我在狱中;仅仅是刚
才,狱卒才来通知我,必须穿上衣服到庭。我不知这一切是否符合法律手续;但有一点
是肯定的,凶手本来可以逮住,却让他跑了,而且将永远逸不住,如果你们不拘留若望
·德·莫普拉先生这个人,防止他向他的被保护人——我不说他的同谋者——通风报信。
我发誓,从我听到的全部对话来看,若望·德·莫普拉先生毫无共谋的嫌疑;至于任凭
一个无辜者受到法律处分,想救一个罪犯以致提供伪证和假材料捏造他已死亡的行
为……”
    帕希昂斯眼看庭长又要打断他的发言,赶紧以下面这句话结束他的陈述:
    “至于这个,诸位先生,当然该由你们而不该由我进行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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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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