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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莫普拉 作者:乔治·桑[法]-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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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准备下到议会的竞技场上去。我就是圣赛韦尔堡的演说家,而我善良的叔叔习惯于妨
碍他看到精神的真正反叛的表面权威,不能忍受我这样幼稚的抗辩。他很高傲,性好冲
动,加之他表达有困难,越发增加他天生的急躁,使他对自己不满,也对别人发脾气。
他用脚去踩壁炉里燃烧的木柴,眼镜摔得粉碎,烟草洒得满地都是,洪亮的嗓音震响了
他的小城堡高高的天花板。这一切我都残忍地觉得有趣;我只消清脆地拼读出我书里的
一个字,便推翻他整个一生易倒的思想框架。对我来说,这是一件大蠢事,那种傲气实
在是非常愚蠢的;然而,这种斗争的需要,这种在精神上挥发我的物质生活所缺少的能
量的乐趣,不断挟持着我。爱德梅白白地咳嗽,想提醒我沉默,为了挽回她父亲的尊严,
违反她自己的良心,竭力找到有利于他的几个理由;她的援助十分温和,还有她好像在
命令我作出让步,这一切越发激怒我的对手。
    “让他说吧,”他叫道,“爱德梅,别插进来,我想全线击退他。如果你总是打断
我们,我就永远不能向他证明他的荒谬。”
    于是狂风越刮越猛,直至骑士深受伤害,离开房间,在他管猎犬的仆人身上或在猎
犬身上出气。
    助长我回到这些不合适的争执中,并培养我可笑的固执的,是我叔叔的极端善良,
又因为他很快就会回心转意。一小时后,他再也记不起我的过错和他的不快;他像平日
那样跟我说话,了解我的愿望和各种需要,那种慈父般的不安总是使他处于宽宏大量的
心境中。这个不可多得的人物在睡觉之前,如果没有拥抱他的亲人,没说一句话或表示
一个友好的眼色,补救他白天对地位最低的仆人所发脾气的过失,那么,他是不会安然
入睡的。这种善良的心地准会使我解除武装,闭口不言;每晚我都为此发誓,而每天上
午我又像《圣经》所说的,重犯老毛病。
    爱德梅日益忍受不了我身上发展起来的个性,寻求方法要我改掉。还不曾有哪个未
婚妻比她更能干、更行止有度,也没有哪个母亲比她更温柔。她跟神甫经过许多次磋商,
决意要让她父亲中断一下我们的生活秩序,搬到巴黎去度过狂欢节的最后几个星期。居
住乡间,圣赛韦尔的位置和道路的泥泞崎岖使我们从人冬以来十分孤寂,生活千篇一律,
这一切促使我们老是吹毛求疵,谈话枯燥乏味;我的性格变得每况愈下;我的叔叔比我
更喜欢争执,因而他的健康受到损害,每天这些幼稚可怜的激动加速他的衰老。神甫也
厌烦起来;爱德梅十分忧郁,要么是由于我们的生活方式,要么是由于秘而不宣的原因。
她想出门,我们动身了;因为她父亲对她的忧郁忐忑不安,只按她的意图行事。想到见
识巴黎,我高兴得打颤;爱德梅自以为会看到涉足上流社会能使我的粗俗谫陋有所改变,
我则幻想在这个被我们的哲学家竭力贬低的上流社会中,摆出一副征服者的姿态。3月
一个明丽的早晨,我们上路了,骑士、他的女儿和勒布朗小姐同坐在驿车的条凳上,我
同神甫坐在另一条长凳上,神甫也是生平头一遭见识首都,掩藏不住喜悦。我的跟班圣
约翰向每个路人深深鞠躬,没有失去他礼貌周全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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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年迈的贝尔纳说得累了,让我们第二天接着听下去。到了预定时间,我们催促他践
约,他继续叙述如下:
    这个时期在我的生活中标志着一个新阶段。在圣赛韦尔,我沉迷在爱情和学习中。
我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这两点上。一到巴黎,一道厚帷幕就在我眼前升起,几天内由于
浅陋无知,我对无论什么都不感到惊异。我把舞台上出现的所有演员都看得异常了不起,
但我同样过高估计,我不久就能轻而易举地同这种理想的力量相匹敌。我大胆而自负的
天性处处遇到挑战,却没有遇到障碍。
    我下榻的那层楼不是我叔叔和堂妹居住的那一层,此后,我绝大部分时间要在神甫
身边度过。对于我的处境在物质上的优越,我丝毫没有冲昏头脑;看到许多人境况很成
问题,十分拮据,我开始感到自己处境的舒适。我理解了我的家庭教师出色的人品,我
的仆人的尊敬对我不再显得不合适。我享受到自由,随便花钱,年轻力壮,然而令人惊
讶的是,我没有沉沦,哪怕是嗜上赌博,其实这还是蛮适合我的好斗本能的。正是我对
一切的无知使我杜绝一切;无知使我过分疑虑,而神甫眼光深邃,明白要为我的行动负
责,善于巧妙地利用我不轻信人的野性。对于那些于我有害的东西,他便加强我这种秉
性,反之则消除它。随后,他在我周围安排正当的娱乐,这些娱乐并不代替爱情的欢乐,
但却减弱它造成的伤口的痛楚。至于挥霍浪荡的诱惑,我一无所知。我过分高傲,我觉
得不如绝代佳人爱德梅的女人,不值得追求。
    晚餐时我们会聚在一起,晚上我们到上流社会去。不久,从房间的一角观察周围情
况,我学到了更多的东西,这是我在一年之内也无法推测和研究到的。我相信,我以前
丝毫不了解社会,因为是隔开一段距离去观看的。在我的头脑和占据别人头脑的事物之
间,建立不起任何明确的联系。一旦我处在这片混乱当中,混乱就被迫在我面前变得秩
序井然,让我了解它的大部分因素。这条引导我通向生活的道路,我记得,从出发点开
始,就并不是毫无魅力的。我没有什么要求索,要希冀,要从社会利益中博取的;好运
自动找上门来。一个美好的早上,它把我从深渊中拉出来,让我坐在鸭绒被上,成为家
庭里的一个孩子。别人的忙乱在我眼里只觉得好玩。我的心只通过神秘的一点,即我对
爱德梅的爱情与未来休戚相关。
    那场病不仅没有减弱我的体力,反而锻炼了我的体力。我不再像一头昏昏欲睡、身
子沉重的野兽,消化使它变得疲惫无力,而疲惫又使它变得昏头昏脑。我感到肌肉纤维
在震颤,从我心灵里发出闻所未闻的和音;我惊异地发现自身的能力,而我却久久没想
到运用一下。我善良的亲戚们对此感到欣喜,却不显出惊奇。他们对我早就作了原则上
友好的预测,似乎他们平生没有别的事,只有驯服野蛮人。
    神经系统在我身上发展完备了,我在后半生为此经常付出剧痛的代价,以报答它给
我的享受和好处;它尤其使我多情善感。这种感受外界事物作用的能力,由一种强大的
肌体所支撑,而只有在动物或野蛮人身上才能找到这种能力。我惊异于别人肌体能力的
衰退。那些戴眼镜的男人,那些身上的香水味因烟草味而减弱的女人,那些早衰的老人,
未到老年便耳聋、得了痛风症的人,他们都令我难受。在我看来,上流社会是个医院,
当我以健全的体魄处在这些体衰力弱的人们中间时,我觉得用一口气便能将他们吹到空
中,好像吹飞帘籽那样。
    这就使我犯了错误,不幸沉湎在炫耀天生禀赋的愚蠢骄傲之中。这还使我长久忽略
他们身上真正的臻于完善之处,这是奢华生活的一个进步。不久,我也去注意别人的无
能,这就妨碍我提高到超出我以为今后会低于我的人。我看不出这个社会圈子由庸碌之
辈组成,他们的安排非常巧妙,非常稳固,想插足其中,必须成为身体力行者。我不知
道这个圈子中大艺术家的角色和熟练工人的角色之间没有中介地盘。然而,我两者都不
是,说实话,我的所有想法一直没能摆脱陈规,我的全部力量像别人一样,只用于勉为
其难地按常规去做。
    因此,过了几个星期,我对这个社会圈子就从极端赞赏转到极其藐视。一旦我了解
它的原动力的作用,我便觉得这些动力受到虚弱的一代人可怜的推动,我的老师们会白
白等待,虽然他们毫无党察。我没有觉得受到主宰,也没有力图消溶在这群人之中,而
是想像只要我愿意,便能主宰这些人;我暗地里胡思乱想,回忆起来都要脸红。如果说
我没有变得极其可笑,那是由于这种虚荣心在起作用:我担心表现出来会损害自己。
    当时,巴黎展现的景象我不想向你们描绘,因为你们不用说在目击者以通史或专门
回忆录的形式描绘的出色图景中,孜孜不倦地研究过多次。况且,这样的描述超出了我
叙述的范围,我只答应向你们叙述我在精神和哲理方面的经历的主要事实。为了让你们
对我在当时的思想活动有个概念,只消对你们说,在美国爆发了独立战争①,伏尔泰在
巴黎获得了最高荣誉,新的政治宗教的预言者富兰克林给法国宫廷内部带来了自由的种
子。拉斐特②暗地里在准备他传奇般的远征;大部分贵族青年对时尚、新颖事物、并不
危险的异议所固有的趣味趋之若骛。    
  ①美国独立战争爆发于1775年,于1783年结束,为时8年。
    ②拉斐特(1757—1834),法国政治家、军事家,曾援助美国独立战争。1777年7
月抵达费城,胜利后才返回法国。

    反对派具有更庄重的形式,在年老的贵族身上和议员那里起着更重要的作用;联盟
的精神重新出现在这些老朽贵族和傲慢的官吏的行列中,这些官吏在形式上还支撑着摇
摇欲坠的王朝,同时给启蒙哲学的渗透以大力帮助。社会上的特权阶级由于不满国王对
他们的限制,竭力促成他们的特权即将来临的崩溃。他们在立法原则中提高他们子孙的
地位,想像着要建立一个新王朝,那时,人民会促使他们重新处于比王位更高的地位;
正因如此,在巴黎声名最煊赫的沙龙里,表现出对伏尔泰最高的赞赏,对富兰克林最热
烈的好感。
    这样异乎寻常的进程,必须说,是人类精神并非自然而然就具有的,它给路易十四
宫廷人与人之间冷漠矫饰的关系以全新的推动,注入易起磨擦的活跃因素。它给摄政时
期①的轻浮举止掺入严肃的形式,充实的外表。路易十六时期淳厚而平凡的风俗算不了
什么,也不能给人以丝毫东西;从来没见过这样板起脸孔说废话,这样多空洞的格言,
这样多自炫其美的才智之士,这样多的言论和行动相脱节,当时在所谓开明的阶层中这
类现象比比皆是。    
  ①指法国1715至1723年路易十五未成年时由菲利普·德·奥尔良摄政的时期。

    必须对你们提起这一点,才能让你们明白,我起初对一个表面上这样无私、大胆、
热烈地追求真理的社会圈子十分赞叹,继而对如此多的装模作样和轻挑,对如此滥用最
神圣的字眼和信念感到厌恶。在我这是真情实感;我在哲学方面的热情,当时所谓崇尚
理性的刚兴起的自由情感,都建立在不可变更的逻辑基础上。我很年轻,体格健壮,也
许这是头脑正常的首要条件;我的学习并不紧张,但很扎实;老师向我提供有益于身心
健康的、容易消化的食物。我所知道的一点东西足以使我看到,别人不是不学无术,就
是在互相欺骗。
    起初,到骑士那里的人并不多。他是杜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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