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三国史-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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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的诗歌现存二十余首,都是乐府歌辞。他以乐府旧题描述当时的政治现实和社会动乱。其五言诗,如《薤露行》,叙述“惟汉廿二世,所任诚不良”,因之逐渐陵夷,招致“贼臣(指董卓)持国柄”,至于国祚沦丧,暗示他的得国,并非取自汉室,乃得之于逐鹿群雄。
又如《蒿里行》,叙述各军阀不齐心协力讨伐董卓,而自相吞噬,袁术甚至在淮南僣号称帝。由于战乱频仍,招致百姓大量死亡。此诗乃一首有价值的史诗。但我们也不能由此就认为曹操真正关心人民,如同我们在前面所叙述的,操本人也有大量屠杀无辜人民的暴行,我们对他的文学作品,也只是就文艺角度,作些评论,并非认为操真能言行一致。
曹操的《短歌行》表述了他思才爱士的迫切心情,宣示他将继续招揽英俊,以完成统一大业。
曹操在《龟虽寿》诗中所写“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显示了他老当益壮的豪迈进取胸怀,至今犹起着令人们激励和自我策勉的积极作用。
《观沧海》所写“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粲烂,若出其里”。这诗描述了广阔无际的沧海景色,是我国古代最早的海上写景诗。
曹操的诗,造句质朴简约,但“气韵沉雄”,犹如“幽、燕老将”。不假华词雕琢,而格调自然高迈。故《诗品》卷下《魏武帝》言:“曹公古直,颇有悲凉之句”。
曹操尤长于为文,其书、表、教、令等虽多简短,然立意深沉,气魄雄伟,情文并茂,引人入胜。如《三国志》卷18《褒扬泰山太守吕虔令》及《武帝纪》载《军谯令》,不仅文简意赅,磊落有致;也是他御将爱士的写照。操在《褒吕虔令》所言“夫有其志,必成其事”两句,可列为格言,足以激励有志之士。
曹操的《让县自明本志令》是一篇独具特色的自叙散文。《三国志》卷1《武帝纪》注引《魏武故事》已将令文全部抄录。这篇令文不只是研究曹操政治思想和为人处世的珍贵材料,而且在文学上也属于上乘佳作。通篇文句质朴自然,毫无文人雕琢气息,而如海浪翻滚,气势汹涌,声调抑扬顿挫,雄健有力,如果说操之统武行师,足以鞭挞群雄的话,则操之笔锋所指,亦堪屹立千古,虽对操怀有成见者,亦不得不叹为“文词绝调”矣。
(三)曹丕的诗文
曹丕一生基本处于贵公子以至皇帝的令人恭畏的地位,因此,他的诗文反映的内容就比较平板、单调,缺乏坎坷不平之鸣。他的诗歌成就较高的是五、七言诗。其中《燕歌行》一首最为人欣赏: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群燕辞归鸪南翔,念君客游思断肠!
慊慊思归恋故乡,君何淹留寄他方?
贱妾煢煢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
不觉泪下沾衣裳,援瑟鸣弦发清商。
短歌微吟不能长,明月皎皎照我床。
星汉西流月未央,牵牛织女遥相望。
尔独何辜限河梁!
诗中描写在萧瑟的秋夜,一个妇女思念远客他乡的丈夫,情意缠绵,刻画细腻,语句秀丽流畅,声调婉转多姿,音节和谐响亮。在此以前,七言诗还未见有这样成熟的作品,故曹丕可说是七言诗的奠基人。但曹丕受宫廷奢侈生活的局限,诗篇不免缺乏生活气息,即以这篇《燕歌行》而论,有瑟可弹的妇人因思念其夫而断肠、掉泪,甚至不能入睡。然而她丈夫在外作什么呢?从“君何淹留寄他方”语句看,其夫并非从军和充苦力,她之所以忧思,不过怕夫思归和自己守空房而已,这同无食缺衣的劳苦农妇思念其九死一生的从军丈夫相比之下,就未免显得不那样扣人心弦了。
曹丕的散文,数量虽不及曹植,但从文学造诣上讲,较曹植实有过之而无不及。例如曹丕的《与吴质书》,文字清新隽永,通俗流畅。以储君之尊,仍能笃于故旧,情深谊长,宛如布衣之交;对亡友的怀念与悼惜,凄楚感人。其中对诸文士文学作品的评论,也甚为允当,实属情文并茂的上乘之作。
曹丕在其《典论·论文》中,发表了一些评论诗文的精辟见解,开文学批评的先河。他摆脱了传统儒家的观点,强调“文以气为主”,气指气魄、才气、精神,与风骨是相通的。他特别强调了文章的重要性,认为写出好的文学作品,乃“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他在评论文章时,常提到作者的品德和风格,说明他重视这些因素对作品的关系。他指出了文人相轻、贵远贱近及向声背实等鄙习。《三国志》卷2《文帝纪》注引曹丕《典论·自叙》,谈到他本人才艺成长过程及生活琐事,信手拈来,亦饶有情致,是一篇好的散文。
(四)曹植的诗文
曹植(192至232年),字子建,年十余岁,已善属文。操见其文,问:“汝倩人邪”?植跪曰:“言出为论,下笔成章,顾当面试,奈何倩人!”“时铜爵台新成,操悉将诸子登台,使各为赋,植援笔立成,可观,操甚异之”。特见宠爱。操在时,植虽未得为太子,但也过着豪华适意的生活。操死,丕袭位为魏王,立即杀掉原来拥戴曹植的丁仪、丁廙兄弟,曹植也几乎被杀。曹叡时,曹植的情况稍有好转,但他屡求试用,都被婉言谢绝。他终于在四十一岁时(太和六年)赍志而殁。在丕、叡统治的二十年中,曹植是在郁郁寡欢中度过的,但他的诗文却因此而愈工。所以说曹植一生,在政治上是失败者,在文学上,却是成功者。陈寿评他“文才富艳,足以自通后叶”。《诗品》称他为“建安之杰”。这可以算是“失之东隅,得之桑榆”了。
曹植的诗,现存八十余首,辞赋与散文共四十余篇,可说是数量和质量兼优。他的五言诗,上逾秦汉,下起两晋南北朝,堪称五言冠冕。试看他的《薤露行》:
天地无穷极,阴阳转相因。人居一世间,忽若风吹尘。
愿得展功勤,输力于明君;怀此王佐才,慷慨独不群。
鳞介尊神龙,走兽宗麒麟;虫兽犹知德,何况于士人!
孔子删诗书,王业粲已分;骋我径寸翰,流藻垂华芬。
诗中所说俱有王佐才而不得施展的士人,无疑就是他自己了。他在屡求参与并吴灭蜀的战争被拒绝之后,也只有作赋吟诗,以寄托其怀才不遇的情怀,并诉之于后代读者。
曹植的《赠白马王彪》诗,作于魏文帝黄初四年(223年)五月。是时曹植与母兄曹彰、异母弟曹彪,往朝京师,曹彰在京邸忽得暴疾,死得不明不白。至七月,曹植与曹彪拟同路东归,以展契阔,但为有司所阻,曹植忿而成诗。诗共有七首,逐次述说胸怀,实际只是一首,诗中以途中所见景物和跋涉艰辛为陪衬,突出控诉了对乃兄曹丕长期疏远骨肉的怨望和忿慨。政治上的失意和触物感怀相结合,再加上逼真的艺术手法,写成了融眼泪、热血和不平之气为一体的感慨激昂的佳作。
曹植主要以诗博得大名,文赋也不少逊。其给魏明帝《上疏陈审举之义》言:“豪右执政,不在亲戚。权之所在,虽疏必重;势之所去,虽亲必轻。盖取齐者田族,非吕宗也;分晋者赵、魏,非姬姓也。惟陛下察之”,正是切中曹丕、曹叡父子重异姓而疏骨肉用人政策的弊端。曾几何时,魏的大权竟旁落于司马氏,可谓不幸而言中,足见曹植不仅有文才,其识见亦有过人者。又如他的《与司马仲达书》,指摘了司马懿对吴只守不攻的策略。前已言及,因司马懿有出谋佑助曹丕保住太子宝座之功,故自丕至叡对司马懿特别重用,授以抗御吴、蜀的军事大任。老奸巨滑的司马懿不肯主动打击敌人,唯固营自守。他深知如克吴灭蜀,自己可能遭兔死狗烹之灾,不如拥兵自重,保住个人势力,以相机图事。早在曹叡即位之初、司马懿受命屯宛拒吴时期(太和元年至太和五年间),曹植已能洞悉司马懿之奸,直率地予以揭露与指责,可谓独具隻眼。凡此,均证明曹植非徒文人纸上谈兵者,其壮志不遂,抑亦吴、蜀与司马氏之幸欤?
曹植的赋,以《洛神赋》最为脍炙人口。此赋模仿宋玉《神女赋》,写于黄初三年(222年)。赋中述说曹植从京师还过洛水,忽逢一美艳绝伦而又品性端正的神女,爱慕之心,油然而生,至于冒昧向之求婚。神女怜其赤诚,嘉其才华,只因“人神道殊”,无缘相配,最后神女赐植以“江南明珰”,黯然而别。此事来由为何,后人多加臆测,实则,不过为植怀才不遇之自我写照而已。
(五)所谓蔡琰的《悲愤诗》、《胡笳十八拍》等蔡琰,汉末著名文学家蔡邕之女。据《后汉书》卷84《列女传》载:
陈留董祀妻者,同郡蔡邕之女也。名琰,字文姬。博学有才辩,又妙于音律。适河东卫仲道,夫亡,无子,归宁于家。兴平中(194至195年),天下丧乱,文姬为胡骑所获,没于南匈奴左贤王。在胡中十二年,生二子。曹操素与邕善,痛其无嗣。乃遣使者以金璧赎之。而重嫁与祀。
祀为屯田都尉,犯法当死。文姬诣曹操请之。时公卿名士及远方使驿,坐者满堂。操谓宾客曰:“蔡伯喈(蔡邕字伯喈)女在外,今为诸君见之”。及文姬进,蓬首徒跣,叩头请罪。音辞清辩,旨甚酸哀。众皆为改容。操曰:“诚实相矜,然文状已去,奈何?”文姬曰:“明公厩马万匹,虎士成林,何惜疾足一骑,而不济垂死之命乎?”操感其言,乃追原祀罪。
有名的《悲愤诗》,即载于此传中,全诗共540个字,不仅叙述了蔡琰自己被掳入胡、思亲抛儿等痛苦情节,也反映了兵荒马乱、国破家亡,给广大北方人民带来的深重灾难。这是一首现实主义的长篇史诗,全诗言语朴实,舒情细腻,凄切动人,洵为佳作。
但,这诗存在着是否为蔡琰本人所作的问题。从诗中内容看来,这诗断非蔡琰所作,理由是:
(1)本传言“兴平中(194至195年),天下丧乱,文姬为胡骑所获”。然在此两三年前,即初平三年(192年)蔡邕已为王允所诛,可是,诗中尚有“感时念父母”之句,这是不合情实处。
(2)诗言:“既至家人尽,又复无中外”。然据《晋书》卷34《羊祜传》,羊祜乃蔡邕外孙,祜又是司马师之妻景献羊皇后同产弟。则羊家和司马氏都和蔡琰有亲戚关系,怎能说蔡琰无中外之亲呢?且《后汉书》卷60下《蔡邕传》言邕“与叔父从弟同居,三世不分财”。家中人多业广,仕宦者多,蔡琰归时也不会到“家人尽”的地步。说明作诗的人对蔡琰的家庭情况并不了解。这是第二个可疑点。
(3)诗中既言“托命于新人,竭心自勖厉”,表明这诗是蔡邕初嫁董祀时写的。可是又说:“常恐复捐弃”,这样,刚结婚就怕被遗弃,似有对董祀不甚信任的味道。既未必符合蔡琰当时心情,而且让董祀看了,也会不舒服。当董祀犯了死罪时,蔡琰立即找曹操求情,且“旨甚酸哀”,表明他们夫妻间感情还是不错的。三国时社会风俗对再醮之妇,并不歧视。且当时男女嫁娶皆以连婚高门为荣,像蔡琰这样既有才学,音律书法,无不擅长,且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