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巷说百物语-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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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疑其中有怪?」
一白翁搔了搔剃得极短的白发问道:
「——各位难不成是推测,可能是村里的某人杀害了这伊之助?」
不——剑之进率先否定道:
「此三人并未亲赴现场。仅有本官曾前往该地,也曾面会村人及斋七、正五郎父子。坦白说,当时在下的感想是……」
是何感想?老人面带微笑地问道。
「噢,就是这些人绝非杀人凶手。个个态度和蔼恭谦,悉数是善良百姓。」
岂可以第一印象论断?正马说道:
「你这根本是先入为主。或许你这下要嫌我唠叨,但你毕竟是个巡查,而不是个同心。近代的犯罪调查,绝不可以义理人情为之。首先,必须得找着证据。非得找出一连串证据,方能还原真相,依法量刑。」
不过,法理不也是以正义为依归?老人说道:
「老夫毋宁期望支持正义者并非权力,而是人情。」
「此言当然有理,但老隐士……」
「警察既为执法者,老夫也期望巡查大人多为深谙人情之仁者。就此点而言,矢作先生不失为一位好巡查。想必矢作先生之所以认为村众中并无凶手,应是凭直觉所下的判断罢?」
「与其说是直觉,或许诚如正马所言,凭的是第一眼印象罢?」
凭印象也无任何不妥,一白翁笑道:
「俗话说人性本恶,但世间也并非如此凶险。虽说人心险恶,但世上其实也有不少善人罢?」
不过,老隐士,揔兵卫探出身子问道:
「那么,难道真是蛇……?」
蛇怨念极深——老人打断了相貌粗鲁、一脸胡须的揔兵卫说道。
「怨念极深?」
「是的。或许各位认为这等畜生理应无念,这说法不过是个迷信。但不分古今东西,打从远古时期,蛇便广为人所膜拜。理由则是形形色色。」
诸如——蛇会蜕皮,老人说道。
「噢,的确会蜕皮,但这有何稀奇?」
「有一种神仙,名曰尸解仙。」
「噢?」
「据传此仙可蜕去旧躯重生。」
「重生?」
与次郎问道,就着跪姿往前挪了几步。
「是的。这也算是长生不老罢。依老夫之见,这传说或许是自蜕皮衍生而来。部分爬虫可抛弃衰老躯壳汰换躯体,此习性虽非重生,但看在古人眼里便等同于新生,也可能因此认为藉由反覆汰换躯体,便可保永生不死。亦即,对古人而言,蛇是能死而复生的不死之身。」
「原来如此。不过……」
这老夫也了解,老人打断正马的话说道:
「故此,与蛇相关之传说可谓多不胜数。蛇以虫、鼠、鸟等嗜食谷物之害虫为食,属益虫之一种。或许是为了劝人切勿杀蛇,因而杜撰出某些传说。」
「噢,的确有理。」
正马恍然大悟地说道。
「即便劝人见蛇勿杀,但其形貌毕竟令人望而生畏,多数人见之,应会感觉不快才是。」
的确,应是没几个人喜欢蛇才是。
「难怪俗话说厌之如蛇蝎,妇孺对蛇尤其厌恶。」
况且,蛇还带毒。
「不过虽看似凶恶,蛇其实是生性温顺。除捕食之外,并不好攻击。除非是人主动袭之——噢,或许也可能是不经意踩着或踢着,否则蛇并不会主动咬人。但多数人见蛇扭身爬出,通常会被吓得惊惶失措,在这种情况下,人便有可能遭袭。」
有理有理,这下轮到揔兵卫恍然大悟了:
「畜生就是这么一回事儿。姑且不论狼或熊等习于掳人吞食的猛兽,即便是生性再狰狞的畜生,也不喜做无谓攻击或杀生。」
没错没错,老人一脸笑意地颔首说道:
「总而言之,要取蛇性命并非易事。不仅生命力强,还生性执拗、怨念极深,再加上冬眠与脱皮等习性,赋予人不老不死之印象。若是个生性执拗的不死之身,便代表其世世代代均可寻仇。因此,才有了招惹蛇可能祸殃末代的传说。」
「有理。古人的确可能如此推论。」
「除此之外——亦相传若须杀蛇,必应断其气。」
「必应断其气——此言应作何解?」
与次郎问道。
一如文意,一白翁回答:
「老夫曾周游诸国,广搜形形色色的故事,对此倒是知之甚详。例如……」
一白翁自壁龛旁一只书箱中,取出一册看似帐簿般的记事簿。
「让老夫瞧瞧。口绳蛇蟒相关迷信——老夫这就为各位朗读一番。噢,蛇执念甚深,故若斩杀时未断其气,其灵必将肆虐——北自奥州(注:日本古国陆奥国之别称,疆域涵括今日本东北部之福岛县、宫城县、岩手县、青森县等地。又作陆州。「艺州」为日本古国安艺国之别称,位于今广岛县西部),南至艺州,此说几可谓遍及全国。除此之外,各国均有蛇灵寻仇、招来灾祸之说,故常言欲杀蛇,必须确实取其性命;未断其气,必将化为妖孽或死而复生。」
「怎说会死而复生?」
「噢,或许正是基于老夫先前提及的理由。肥后(注:日本古国名,「肥后」疆域大致为今日之熊本县。「骏河」疆域约为今静冈县大井川左岸,又作骏州。「相模」位于今神奈川县内,又作相州)一带相传蛇魂宿于其尾,故杀蛇时应将其尾压溃。骏河一带亦有类似传说。依老夫推测——古人应是见到即便斩其首,蛇身仍能蠕动,方有此说。」
的确,即便遭斩首,蛇或鱼仍能活动好一阵。看来,这说法应是形容其生命力极为旺盛之譬喻,老人说道:
「此类传说,想必是起源于蛇执拗的生性。相模一带甚至相传——蛇死后,仍可凭怨念活动其驱。」
凭怨念活动其躯?
若是如此,的确骇人。
「越中则相传,杀蛇时,务必将之斩成三截。房总(注:「越中」疆域同今之富山县。「房总」为日本古时安房国、下总国、上总国之总称)亦有杀蛇后,不管弃尸多远,蛇都将回返寻仇之说。至于最为离奇的妖魔传说则是——想必与次郎先生亦曾听闻,就是铃木正三所著之《因果物语》中,与蛇相关的诸篇故事。」
关于该书,在下所知无多,与次郎回答:
「是否就是那有平假名与片假名两版之——?」
「没错。该书载有多篇诸如死时心怀怨念之僧侣幻化为蛇、或嫉妒成性的女子化为蛇身等故事。生性执著者大多说变为蛇。佛说系念无量劫,执着乃难以计量之重大罪业。如此看来,蛇被视为邪恶化身之场合可谓不胜枚举——但就现实而言,蛇毕竟为益虫,因此仍广为人所膜拜。故亦有蛇乃水神化身、神之御先(注:或作御前,指受神明差遣,充任神之使者的动物)、毗沙门天或弁财天之召使、乃至金神化身诸说,劝人绝不可杀之。」
「金神化身?」
与次郎倒是听说蛇对金气避之唯恐不及。
蛇畏惧的是铁气,老人说道:
「铁气泛指金属。金神之金,指的则是财产。某些地方甚至有人为蛇咬必将致富、或地下藏蛇则家势必旺之说。」
遭蛇咬不是会要人命么?揔兵卫纳闷地问道。正马则澄清并非所有蛇类均具毒性:
「蛇似乎以不具毒性者居多,敢问老隐士是否如此?」
诚如正马先生所言,一白翁回答:
「蝮蛇或南国之饭匙倩等蛇,的确带有致命剧毒,但具毒性之蛇种甚少。虽令人望而生畏,然多数蛇实属无害,反而对人有益。想必欲杀蛇必断其气之说,实为劝人切勿杀蛇之反喻。尤其是窝身家中的蛇,万万不可杀。」
「窝、窝身家中的蛇,不是反而该杀么?」
揔兵卫纳闷地质疑道:
「教这种东西潜入屋内,岂不要引起一阵骚动?」
「噢,与其说屋内,或许该说是土地之内较为妥当。此言之本意,乃现身家屋周遭或耕地之内的蛇绝不该杀,反应将之视为家神。杀之可能导致家破人亡、或家道中落,任其存活,反能成镇家之宝。」
「镇家之宝——?」
「没错。毕竟蛇乃金神,某些地方甚至视其为仓库之主。勿忘蛇虽好盗食仓中囤米,但亦好捕食耗子。」
「原来如此。」
总而言之,言下之意乃见蛇绝不该杀?与次郎心想。看来正如老人所言,杀蛇须断其气之说,实乃不可杀蛇之反喻。
不过,老隐士——剑之进打岔道:
「听了这么多与蛇相关的有趣故事,但关于蛇乃不死之身、至为长寿之说——」
老夫知道,老夫知道,老人挥舞着皱纹满布的削瘦手掌说道:
「蛇蟒多被视为神秘、或具神性之生灵,故常与禁忌有所连系。此外,基于其褪皮与冬眠之习性,亦常被视为不死之身。听闻老夫的叙述,各位对此应已有所理解了。是不是?」
是的,四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那么,方才提及之《因果物语》中,也有如下故事。相传此事发生于上总国(注:日本古国名,位于今千叶县中部)——一一名曰左卫门四郎者,于田圃中见一雉鸡为蛇所捕。眼见雉鸡即将为蛇所噬,左卫门四郎便将蛇自雉鸡身上剥离——不过,这绝非一则雉鸡遇人解围,图谋报恩的故事。左卫门四郎救出雉鸡后,却将之携回家中,烹煮而食。」
「此人将雉鸡给吃了?」
「没错,还不忘邀来邻家友人分食。」
「救了只雉鸡,却将它给吃了?」
「可见左卫门四郎此举并非为雉鸡解危,不过是抢夺蛇之猎物罢了。」
真是个龌龊的家伙呀,正马说道,傻瓜,任谁都会这么做罢。揔兵卫驳斥道:
「这哪是抢夺?强者原本就有夺取猎物之权利,不是么?」
「没错,这本是理所当然。但此举却引来该蛇上门追讨。」
噢?揔兵卫惊呼道:
「解救雉鸡时竟然没将蛇给杀了?这家伙还真是糊涂呀。」
「甭傻了,别说是杀,根本连打也没打一记。通常遇上这种情况,谁会打算将蛇给杀了?」
这下轮到正马反击了:
「如此一来,不就成了无谓杀生?若目的仅是夺取那雉鸡,又何须杀那条蛇?」
「没错,常人只会剥离缠在雉鸡身上的蛇,朝一旁一抛,事情便告结束。但此举会招来什么样的后果呢?」
「什么样的后果?」
「见猎物遭夺,便紧追其后极力追讨,本身并无任何不可思议之处。老夫认为就畜生的习性推论,这举措并没有任何不自然之处。」
「这推论——的确有理。」
「当时,众人眼见蛇自悬挂烹煮雉鸡的汤锅之自在钩攀爬而下。宾客纷纷惊慌逃窜,左卫门四郎则是怒不可抑,便将这条蛇给杀了。」
「这下终于将蛇给杀了?」
揔兵卫战战兢兢地问道。
「没错。接下来的情节,可就像出怪谈了。杀了蛇后,左卫门四郎打算开始享用烹煮好了的雉鸡,此时,蛇竟然再度现身,还紧缠其腹不放。」
「这蛇是死、死而复生么?」
「噢,这文中并未详述,仅言及蛇再度现身。这下,左卫门四郎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