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巷说百物语-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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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山冈元邻所言果然不假。
当时也在场的总代宣称,此怪火极为明亮,甚至可将书上的字儿映照得清晰可读,或许正是因其于此种情况下目击此火所致。
噢——不不。
此火的确是十分明亮。
噢?
不不,这点就稍后再提罢。
总之,四人于六部带领下,于戌时相偕前往该坟地。
当时,老夫心中并不舒坦。即便有不舍人亲眼目睹怪火飞窜,但至今仍无人志愿前往怪火涌现之处。
唉,别说是因为这怪火。日暮后,有谁胆敢入山造访此类亡者身分不明的坟地?
此时,老夫似乎感觉到了一股气。噢,揔兵卫先生想必认为老夫是疑心生暗鬼,正马先生想必要认为这不过是个迷信。至于剑之进先生,想必要推论此乃妖魔发散之气罢——噢?您并不如此认为?
是么?失敬失敬。
不过,这些推论无一正确。老夫绝非因疑心生暗鬼而有此感觉,而且绝对是感觉到了什么。尤其是在山中,此种感觉至为强烈。不过,这并非基于某种特殊能力。绝非心灵感应、或所谓第六感什么的。
这股气,凭常人的五感便能感觉得到。只不过,并不似看见、或听见等感知般容易形容。若以时下的用语言之,应可谓是一种综合性的感觉罢。
这感觉,乃是以眼、耳、鼻、肌肤等感知外界的器官所接收到的感觉,加以综合比较——可能未经头脑思考,而是仅凭这些感觉做出综合性的判断。因此,与清楚听见、或明确看见是有所出入的——
总之,老夫就是感觉到了一股气。
就是这么回事儿。人在山中,五感常会变得更为敏锐。
山中有许多东西是看不见的。诸如山中有树、草、流水、虫兽,但并非一切均是清晰可见。许多时候,树荫下有着什么、土中躲着什么、山峦后方藏着什么,光凭双眼是看不出来的。
许多东西,还得藉由声音、气味、温度、湿气、或风向方能察觉。这不就等于是需要倾浑身之力方能探知?
老夫于四国山中,也曾有过极为骇人的体验。那回老夫感觉到的,噢,真不知这应如何形容,该说是一种远超乎常人所能理解的可怖形体的存在罢。故此,当时也感觉到了一股不寻常的气氛。
是的,据说,果真有火自石塔后方出现。
是否带张脸?
噢,总代声称火中的确有张可怖的人脸,但村吏坚称火中无脸。和尚则表示由于火光过于耀眼而难以辨识。村吏笑称总代一见到火,便连忙抱头蹲下——应该没能看得仔细罢。
不过,根据和尚转述,村吏也同样被吓破了胆。
据说——当时此火看似活生生地直在空中打转儿。噢,应该是罢。可能活像被猫追急了的耗子四处逃窜似的。
或许正像是这种模样罢。
年迈的村吏表示,当时还听见一阵古怪的嗖嗖声。此种未曾听闻的声响,听来颇教人不快。
此怪火——与其说是火,以光束形容或许较为贴切。当时宛如一条蛇般朝众人冲来,沿途还在空中不住扭转。
唉,虽然三人彼此调侃对方的胆怯,但据说当时悉数被吓得两腿发软。
是的。
据说六部毫无畏惧地挺身面向怪火。先是诵了一段难解的咒语,旋即朝旺盛的怪火举起手中摇铃。
「御行奉为——」
诵完后,便摇了一声铃。
铃。
这下——
出人意料地,这怪火竟于转瞬间消失无踪。四下又恢复了原本的黑暗。
怪声也于同时止息,仿佛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似的,周遭再度充斥起阵阵虫鸣。
天边还泛出了淡淡的月光。
总代犹记当时依旧双手抱头的自己抬起头来,看见太阴沉稳地高挂天际,心中原有的不祥之气便立刻烟消云散,甚至怀疑方才所见的一切是否不过是一场梦。和尚亦表示,当时自己也是同样感触。
村吏亦表示,当时直纳闷自己是不是教狐狸给捉弄了。
事后,一切异象便轧然止息。
是的。
老夫抵达时,此怪火——有人称其为小右卫门火,亦有人称其为二恨坊火,早已不复出现。唉,说来可真是遗憾呀。
意即,老夫离开一文字屋先生之处时,异象已不复发生。噢,据传是在老夫开始滞留京都时起的,看来应是持续了个把月罢。
是的。
当然。
不论此传闻是真是假,还是得会会这位六部。即使换成各位,想必也要做如是想罢。酷爱此类故事如老夫者,更是迫不及待地前去造访。
噢,是的。
幸运的是,六部当时尚滞留村中。没错,村民对六部当然是感激不已,极力央求其继续停留。因此,六部便借宿村外一栋小屋,行为患病者祈祷等法事。
是的,此人——老夫当然是见到了。
【伍】
当时,山冈百介完全不知该如何打开话匣子。至于又市脑子里在盘算些什么,百介根本无从理解。
即使此人化名为天行坊,百介还是一听便可猜出这根本就是又市。又市最得意的伎俩,便是混入群众间博取信任,随心所欲操弄人心。只要凭着一副三寸不烂之舌,便能以欺瞒、诓骗、胁迫、劝说行威胁利诱之实——凭这浑名小股潜的御行一口舌灿莲花,要将纯朴村民玩弄于指掌之间,根本是易如反掌。
虽然不过是个小藩,但又市曾有过顺利诓骗整个藩国的经历。看来这回又市又为了某个目的,打算混入这村中操弄村民。不过——
就百介所见,这村里堪称和平。
当然,村中必定有些百介这局外人难以察觉的问题。像村庄这种聚落,总会有某些地方带点儿封闭性,若不深入探究必难以发现真相。不过,也有些地方是非得从外头才能瞧见的。譬如人若是窝在家中,根本无法发现屋梁歪了。像这种地方,只消步出屋外便能察觉。
或许——这也算得上是一股气氛罢。
有时周遭出了问题,即便不谙详情,亦能隐约感知。痛苦、伤悲、失落等情绪——即便再如何掩饰,也会为人所察觉。毕竟此类情绪,有时可能转化为看不见的气味、或听不见的悲鸣。
不论生活如何贫困,只要心智健全,便难以为外人所察。这回又市潜入此处,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没错,藉由耍弄巧妙手段,又市的确有能力修补人心破绽。但一块没穿孔的布,根本就无处需要修补。唯有金钱物资能够解决贫困,而这并非又市所能提供的。
难道这村中其实潜藏着某种难以察觉的问题,只是百介无法感知?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百介敲下了这栋村外小屋的房门。
先生好——
出乎预料的——虽然百介并未预料到什么,又市仅回以一个普通的招呼,而且似乎还普通得过了头。
先生怎会在此处?为何来到此地?又市并未如此询问,而是应了一句先生好,一副老早料到百介即将来访的态度。
「果不其然——真是又市先生呀。」
百介一脸纳闷地说道。果不其然?又市笑道:
「难道小的如此好认?」
「也不知算不算得上好认——倒是,先生为何来到此地?」
还不是来耍些除魔降妖的伎俩?又市回答:
「是这儿的村民要我留下的。有谓是心诚则灵,只要心怀信仰,哪怕是泥菩萨也能当成神。别看小的如此不信鬼神,在信众眼中,也可以是个法力高强的六部法师。倘若对方深信不疑,只要筹措得当,寻回失物或治愈疾病都不会是难事。小的这回不过是来充当一个即使毫无法力,也能为人消灾除厄的六部法师罢了。」
「充当——?」
也可说是来赎罪的罢,又市笑道:
「平日凭这张嘴把人给骗得团团转的,还干了不少龌龊勾当。这回想到人生苦短,偶尔干些教人感谢的事儿,或许也不坏——噢,请进请进。」
又市邀百介入屋。
只见铺有木头地板的屋内空无一物。
「虽说这回干的仍是诓骗,但至少教孩儿夜里不再号啕大哭,甚至教老躯再度挺直了腰杆儿——总之,教人心怀感谢,至少不算是坏事儿罢?」
「这——的确不算坏事儿。」
当然不是。
若是向人收取高额银两,即便真的有效,也算是郎中勾当。但看不出又市曾向村民收取任何酬劳。不——又市绝不是靠这种勾当诈财的恶棍。
不消说,又市毕竟是个不法之徒,有时当然不惜诈欺、勒索、强夺。
但他这么做时,不过是将这些勾当当做达成某种目的的手段。时至今日,百介仍未见过他凭藉此类郎中勾当敛财。想必又市若有意愿,也不必设下什么复杂的局,光凭一副舌灿莲花便能赚进填满好几座财库的银两,但不知何故,他从没这么做。别说是财库,又市就连个像样的窝身之处也没有。从他过的日子看来,和金钱几乎可谓无缘。
不过,这并非又市生性清心寡欲,或不擅长算计钱财使然。
这小股潜每回都不忘收取相应的酬劳,绝不白费工夫,总记得拿到自己该拿的。这群不法之徒,要比百介更了解钱财是何其重要。只是又市绝不干仅动张嘴便能挣钱的勾当。
只不过,这回的差事——
看不出他是受谁所托。
目的也教人无法参透。
其实,若又市秉持的,果真是此等不法之徒罕见的助人为善之念——倒也不是一件坏事儿。
虽然仍是诓骗,但若真能救人,那么说这类谎也不失为一个权宜之计。
不过,百介依然无法全盘相信又市这番解释。又市这人理应不至于为恶,但虽不为恶,肚子里也不可能没在算计着些什么。
一如村众,百介也常为又市所欺骗。
小的对此可是深信不疑呢,又市说道:
「谁不愿相信?此处先前的惨状——先生应该也有耳闻罢?饥馑席卷了全国百姓,不只是北林,这一带的景况也相当悲惨。甚至连大坂街头都有饥民饿死哩。」
「就连大坂——也无法幸免于难?」
整个上方都是如此,又市眼神沉痛地说道:
「相较之下——江户可就幸运多了。通常并不至于如此,但先前大坂一带可是成了教人不知如何才能活下去的炼狱。稻谷歉收或渔获匮乏,都可教人饿得生不如死。但在大坂一带,却有一小撮人仍过着好日子。」
「一小撮人——指的可是武士?」
「武士亦是其中一部分。这些家伙宣称是为了收取将军下诏征收的回米(注:大量自产地输送至其他地区的米,又作输送米。江户时代幕藩体制确立后,各藩领主为了张罗于江户维持藩邸的所需开销,常将征收得来的年贡米贩售至大阪、江户等米市以筹措经费)而大肆搜购稻米,而平民百姓若是储存仅足以填饱肚子的份量,便要被指控私藏黑米而投狱——生意人也忙着囤积稻米,漫天喊价——自己则继续过奢华的日子。天下闹饥馑大家都晓得,这等人非但见死不救,还一味强取豪夺,这教百姓要如何过日子?」
这情况——百介的确是略知一二。为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