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天窗(蒋方舟)-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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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后妈妈再赶我走，我就不干了。因为我是他们的亲生女儿，我就是要吃他们家的，喝他们家的。如果他们嫌我吃多了让我走，我就要告他们个〃遗弃罪〃。　　　我是在老师眼里公认的好孩子，但是我敢在〃老虎鼻子下面〃做出不是很老实的事。

　　下课了，我的表妹约我到操场。我一猜就不是好买卖。果然，她给了我一根拉丝糖（这种糖那时风魔全校）。这位表妹非常喜欢吃零食，每天总要带个一两块钱，看看她的牙齿，简直可以梳头了。这回，她要跟我有福同享了。

　　糖还没捂热乎呢，就上课了。我怕糖化了，不敢老在手里握着，突然一个念头在我脑中闪过：吃了它！对，吃了就干净了。班里同学的例子使我下决心要吃。那次，他上课吃冰棒，既然没被发现，我就冒一次险呗！

　　我先把糖放在手掌心，假装用手托着下巴，把手掌正对着嘴巴，就像在思考，糖就进入了我的嘴里。因为那糖是细长的，就像一根棍子，我又是急匆匆地塞进去的，也没管它是正是反，是横是竖。这样糖就横着睡在我的嘴里，于是我双手捧着脸，假装在思考，其实是在捂住我突然肿了的腮帮子。

　　老师提问，同学举手回答。那时我真觉得每个同学举手都是在告状，那种感觉实在不好受。是这样的：肚子里没有气，鼻子忙着吸气，顾不上呼气，嘴巴一个劲地呼气。就像刚上完体育课。

　　老师突然喊：〃蒋……〃我听到这个字蹦出来时，吓了一大跳。赶快捂紧嘴巴。一只脚已经抬起来了，准备发言。听到老师下半句时才松了一口气。老师说：〃哦，姜天元。〃哎呀妈呀，不是我呀！我的心就像乒乓球似的一蹦一跳的。

　　为了表明我上课还是积极发言的，我总是等老师叫到别人的名字后，才举起手，再假装泄气地放下。以免被老师发现我今天突然变得沉默寡言了。

　　终于熬到那悦耳动听的下课铃声响起了，我三口两口把那根拉丝糖吞掉了酸甜苦辣什么味都有。

　　家之恨　

　　我恨家里的闹钟。它是一只小兔子的形状。它还会说话，每天早上就那么翻来覆去地说几句话〃快起床啊，快起来啊！快起床啊，快起来啊！〃倒像个多嘴的乌鸦。要是不按住它头上的按纽，它就一直不停地说下去，和我们家楼下的疯子差不多。可怕的是，它说话的时候，眼睛里还会冒红光。你可能会说，按一下按纽不就行了。可是，它一闹，妈妈就醒了，妈妈的头上没有按纽，我就是把手指头按出老茧来，她也会不厌其烦地叫我起床。

　　我恨家里比我高一倍的装糖的柜子。每当我嘴里没味的时候，我总是痴情地望着〃糖柜子〃。叨念着：〃糖大仙，别卖关子了，快下来吧！〃尽管我不信迷信，也特别希望有个糖果仙子，她一定会被我打动的。有时经过我再三乞求，也偶尔能得到妈妈施舍下来的三四颗糖果，不知费了我多少唾沫星子，而我又为人老实，自己不敢私自爬梯子，怕摔成个残废，妈妈承受不了。

　　我恨家里掂着脚也够不着的镜子。本姑娘浓眉大眼，美丽过人，又爱打扮，没了镜子，我都忘了自己美到什么程度了。于是我学会了搬凳子照镜子。可我常常忘了把凳子收回来，结果差不多每次夜里上厕所时都被绊一跤。　

　　我的跳棋生涯是从我家买了那台〃深蓝〃开始的。

　　〃深蓝〃是个一米八０的大电脑，专门和国际象棋大师下棋。我家的〃深蓝〃是个小个头的方正电脑，跳棋只是电脑里带的游戏。

　　跟电脑下棋比和人下棋好玩多了，因为棋盘就有大理石、沙滩、木纹等等，棋子也有小丑帽、玻璃珠等等，你可以选择和新手下，也可以选择和专家下，下错了可以悔棋，下累了可以听音乐，可以把有意思的棋局存盘，就好象买了好几副跳棋似的。

　　〃深蓝〃非常狡猾，又特别喜欢耍赖，它每次都先走，专门欺负我这个外行。它的眼睛很尖，一下子就可以看到好几步，还没等你反映过来，它就像个小蚂蚱一样蹦过来了，有时候，又像个看家狗，蹲在它家的门口不出来，要不，就像〃要想从这儿过，留下买路钱〃的强盗一样，专门挡我的路。

　　后来我也不甘示弱，把它的棋当桥，勇敢地跳过去，不跳不知道，一跳吓一跳，我就像响尾蛇一样，毫不留情地占领了它的领地，现在已经升到了〃特级大师〃。

　　经过我的精心研究，我终于发现了〃深蓝〃的弱点，就是脾气太好，无论我悔多少次棋，它都不反对，这使我能占到优势。它只注意〃前锋〃，不注意〃守门员〃，最后走得稀稀拉拉。

　　我以后要当〃国际跳棋大师〃，如果当不成的话，就当比尔·盖茨，设计〃更深的蓝〃，打败所有的跳棋大师。　

　　有一次，我家收拾屋子，在柜子底下发现了一窝没长毛的小老鼠。我妈妈看不顺眼就扔了。被老鼠妈妈知道了，痛恨不已，总想找机会报复。它发现了我的〃芭比娃娃〃，以为是扔它孩子的人，就咬断〃芭比娃娃〃的胳膊，甩进我妈妈给它预备的抓老鼠的笼子，从笼子里大摇大摆地进去，又大摇大摆地出来。简直酷极了。

　　还有一次，我在学校的操场上，看到一只约三厘米的蚯蚓，看它怪可怜的，我又没有精力去养它，就想让它一了百了，我把它抛在高空中，可它落下后还没有死，我便想出了最后一招，闭着眼睛把它捏死了，然后我头也不回地跑了。我真怕它死后找我报仇。

　　同学给我三只身强力壮的〃青少年〃蚕，我把他们放在纸折的小船里，喂了一片桑叶。过了两天才想起来这三只蚕，我往船里一看，啊他们还在慢慢地蠕动，拉了好多屎，那片桑叶已经枯得不成名堂了。我看着恶心，就把他们扔到垃圾筒里了。我心里砰砰直跳：说不定就在这两天时间里，他们已经组成临时家庭了。

　　当个动物真惨，每时每刻都可能被我们这些高等动物杀害。我要是个动物，就要找个僻静的森林，修炼成人。　

　　前几天老师又让我们练坐和练站了。这是因为我们上课活蹦乱跳的，活像一网大鲤鱼。

　　老师是这样让我们练站的：老师先在黑板上画一个圆，然后就让我们死盯着黑板，眼睛一动都不动，痒痒都不能抠。唉，老师这不是罚我们吗？（不过，老师这也是为我们好哇！）我练得不好，老师还第一个让我坐下，真是不可思议。

　　再说说练坐吧，老师在黑板上画了四个像蚊子似的小点儿，小得都快看不见了。老师让我们一动都不动地盯半节课。有的同学坐不住了，就跪在板凳上，有的同学眼睛瞄瞄别处。我听老师说：〃你看，老师都能不动。〃这回老师又是先让我趴下休息，然后一连儿，二连三地叫人坐下。

　　你一定要问为什么老师让我们练坐练站吧？这是因为：音乐老师被我们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活动老师被我们气得讲不下课，美术老师被我们气病了，自然老师被我们气得拍桌子打板凳。

　　老师请原谅，只是因为我们都是属〃猴〃的，不是故意气您的。　

　　我们的节日未免也太少了吧。当然，天天过节也没多大意思，所以我准备增加几个节日。

　　第一个节是〃花朵节〃。因为大人们常说我们儿童是祖国的花朵，是他们心中的宝贝。而这么贵重的〃东西〃却只有一个节日，有点不公平吧！我把这个节日设在10月26日，那是我生日的前一天。如果和我生日是同一天的话，那我收到礼物的次数就会少的。

　　第二个节是〃乞丐节〃。尽管一个乞丐摸了一下我的脸，并把我的一把纸伞搞坏了，但我人小胸怀大，小人不记大人过，原谅了他，因为大多数乞丐都是心地善良的。在这个节日里，每人碰见一个乞丐就要给他十块钱。我把这个节日定在阴历八月十三日，因为可以给乞丐一天时间恋爱，一天时间结婚。八月十五，他们两口子就来赏月。

　　第三个节是〃灰姑娘节〃。因为有好多姑娘都希望自己是个公主。嫁给一个英俊又有钱的王子。可世上的王子太难找了。每人娶三个也不够娶呀。那天我要〃克隆〃好多王子。让姑娘们挑。我把这个节日定在六月五日，因为那天不冷不热，可以穿漂亮的衣服。

　　第四个节是〃残疾人节〃。尽管有了〃残疾人年〃，但我觉得设再多的〃残疾人节〃也不多，因为残疾人太可怜了。那一天，人们都要帮助残疾人，不许讥笑残疾人，可以治的要免费把他们治好。我把这个节日定在12月20日，那时候盲人就可以看到澳门回归了。

　　第五个节是〃游戏节〃。因为城市生活太紧张，太死板，太累了。人们应该轻松一下。那天，全天放假。想玩什么游戏就玩什么游戏。我可以推荐几个好玩的游戏：〃老鹰捉小鸡〃，〃五步一回头〃。我把这个游戏定在10月27日，要知道，在我的生日，全世界的人都玩游戏，多过瘾呀！　

　　我们家脑子最脏的是我妈。放学了，她看见我排路队的时候，和一个男孩手牵着手，就说：〃你怎么和他手牵着手？难道你喜欢他吗？〃我说：〃真烦人，这是规定！免得走散！〃妈妈还问我：〃你长大了永远和我在一起吗？〃我说：〃当然了。〃她说：〃你现在和我在一起，等你长大了，找到情人了，我再问你的时候，你就会说：当然和他在一起啦，Coodbay妈妈！〃我说：〃我才不找情人呢，你的脑子脏兮兮的。〃

　　我的大妈也这样。有一次，大妈给我算命，她说：〃有17个男孩喜欢你，只有一个假心假意的。你长大以后会找个好老公。〃我想：大妈说得也太夸张了吧，那样的话我就惨了，工作也别想了，奖金也拿不着了。

　　我的上大学的姐姐说，有个男孩长得才帅，肩膀才宽，像美国的施瓦辛格；侧面才酷，像香港的梁家辉。我看了那男同学以后说：〃像梁家辉才怪，他要是像梁家辉，那我就该像张曼玉了。〃

　　我的上中学的姐姐说：〃我才不会早恋呢，我没有这方面的遗传。〃可是她却喜欢看言情片和言情书了。她还给我介绍《东京爱情故事》，说里面的俐香小姐非常好玩。我也觉得这个故事挺好玩的。我怕自己长大以后也变得脏兮兮的，跟抹布一样。

　　妈妈看了我上面写的几段，气得像个要爆炸的气球。她说：〃别把我们写得脏兮兮的，好象世界上就你一个人纯洁似的。再说，你懂什么叫脏兮兮呀？这叫'复杂'！世界上比我们脏兮兮的人还多得是呢。〃

　　我觉得妈妈说的不对，照这么说，人们全都有点脏兮兮的了？我觉得科学家应该发明一个大洗衣机，把所有脏兮兮的人都洗干净。　

　　我讨厌那种鼻涕吧唧，恶心吧唧的人，他抠完鼻孔，就想把脏东西往我身上抹，幸亏我一回头看见了，他连忙把手缩回去，像小偷被别人发现了似的。

　　我讨厌那种玩无聊游戏的人。她提议玩〃猪八戒背媳妇〃，用〃锤子、剪子、布〃来决定，谁赢了就让男孩背谁，我看出她想赢，就一直出〃锤子〃，他们背了一圈，还来问我：〃你也想让男孩背了吧？〃我实在看不下去这场闹剧，就背起书包走了。

　　我讨厌那种拍马屁的人。下课了，老师在讲台上整理教案，她凑过去笑嘻嘻地问：〃老师，你在干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