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明传烽录-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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锡拉特笑道:“这便是他聪明之处了。你想,皇太极经过蒙古之时,是不是曾经叫各部发兵助他攻明?”乌力吉巴雅尔不明所以,随口答应了一声。锡拉特道:“各部方附,他为什么就胆敢动用?难道他不怕有些心存不满的,半途造反起来么?”乌力吉巴雅尔呃的一声,道:“他国内已经没有兵了?!”锡拉特抚掌大笑,恩格德尔却是惊得面无人色。照这两人的说话,分明便是两个林丹派来的使者,意在联络明军夹攻女真后方的,只是两人起了争执,大约是料想明军之中不会有懂得蒙古话的人,这才放心大胆地争辩,没想到给自己听了个一干二净。
方才那锡拉特的说话,恩格德尔却知道全是实情。八旗兵本来不足十万,这次大汗亲征,便带走了八万有奇,还要加上许多蒙古兵,这才勉强凑起十万之数。留守辽沈两地的,都不是甚么精锐,倘若当真给他们联手起来,从广宁、锦州奔袭,留在关内的大部不及回援,后方非失不可。辽沈乃是攻略辽东的据点,沈阳更是大金的都城,一旦失了,就算夺得明京,又有甚么意思?
只听乌力吉巴雅尔又道:“虽然如此,我总觉得此事大大不妥。倘若事情不成,必要招来蛮子报复,去年夏天的惨状,锡拉特难道忘记了么?”锡拉特语声略略颤抖,大声道:“正是不曾忘记,才要搏上一搏!否则难道便永远做金人的不二奴隶么?”
两人来回驳诘,直吵了小半个时辰,乌力吉巴雅尔仍是不肯附和锡拉特的意见。锡拉特咬牙道:“我奉大汗命令,非要将此事办成不可。你既然不愿依从,我也不想逼迫。明日你便先行回去罢,对大汗说老臣我使命完毕,自当回去见他。”
乌力吉巴雅尔叹了口气,道:“也好。请自珍重。”话音方落,只听他一声惨叫,嘶哑着嗓子,厉声道:“锡拉特,你……你……”锡拉特喟然道:“我本不忍杀你,可是兹事体大,万一给你跑去金营告密,老夫和大汗的人头,连同咱们林丹部族的基业,都要坏在你的手里了。何况你既然在明军营中遇害,我便有法子要挟他们同大汗合作,否则便可以此当作借口,威胁要同大金合兵攻打大明。你这一死,实在功德无量,愿长生天收去你的灵魂罢。”跟着橐橐两声,似乎是在尸体上踢了几脚,确定他已经死了,这才放声大叫,继而人声嘈杂,许多明军士卒闻声奔了过来。
恩格德尔也不再听,心中翻来覆去只是一个念头,林丹要攻辽沈,如何能够逃得出去,将这件大事禀报给大汗知道?可是自己手脚都锁着重重铁镣,莫说逃走,就连在这帐篷中散步也都费力,愈想愈是痛恨将自己捉来的桓震,不知已经在心里将他千刀万剐了多少遍。
这一夜直不曾合眼,好容易熬到次日,却来了几个士卒,比比画画地对他说要押他进宫去见皇帝。恩格德尔好容易听明白了,心想见过皇帝之后必是要杀头了,左右逃走无望,见到皇帝的时候不如一鼓作气加以刺杀,说不定临死还能立下一番大功,叫大汗记得自己。当下不说不动,闭目养神,暗暗蓄力。
哪知道半路上囚车竟然陷进了沟里,押送的士兵纷纷抛下刀枪长矛一起推车。恩格德尔身体沉重,压得车子甚是难推,为首的明军哨官便叫将他押下车来。本来他给关在囚车中的时候,便松去了铁铐,让他得以喘息。偏偏那明军昏头昏脑地,竟没给他戴好镣铐,便打开了囚车。
恩格德尔心中大喜,觑准机会,抄起堆放在木笼中的铁镣,当作兵器一般抡圆开来。他手足一旦自由,那是何等勇猛,加上平日从不曾被克扣饮食,体力并没多少减损,不费多大力气便砸倒了押送的明卒,回身窜入山林中去,不见踪影了。
同一时候,明军帐中,桓震上手坐着的,正是大同总兵,蒙古人满桂。先前被杀的那个“蒙古使节”,正满面笑容,得意洋洋地侍立在他身后。两人正在谈论军务,忽然一个马快匆匆奔入,在桓震耳边说了几句,桓震面上喜色一闪而逝,起身拱手道:“要满大人来给下官做这一场戏,可真是屈杀大人了。”
满桂也是哈哈一笑,道:“那有甚么,大家都是一般的为国尽忠,何在乎这些小节。只是百里真有把握,皇太极会信以为真,就此退兵么?”桓震摇头道:“我不知道。也许会,也许不会。”满桂奇道:“然则百里要我做这场戏又有何用?”桓震微笑道:“山人自有妙计,然而此时却说不得,请大人多多原谅则个。”两眼漫无边际地望着帐篷顶,喃喃自语道:“我并不要他信,却是要他不信……”
卷二 国之干城 九十四回
皇太极给袁蛮子杀得大败亏输,狼狈退回营中,心里又是气恨,又是恼怒。袁崇焕只有区区九千骑兵,就将他的数万大军冲得七零八落,死伤无算,倘若等到大部队来了那还得了?虽然对付满桂的代善打了一个胜仗,但是那可不是自己打胜的,也不是满桂没有本事,却是城上胡乱放炮帮了倒忙,否则战局如何,倒还难讲得很。两边总起来,自己以将近十倍之众,打的还是向来擅长的野战,居然如此大败,怎么不叫人恼火!
他心里明白,临阵退却的阿巴泰,应该负上绝大部分的责任。非但如此,就是左翼主帅莽古尔泰,约勒部下不善,阿济格、豪格等将领,军前慌乱,也难辞其咎。然而这些人却都是烫手的山芋,不好轻易处置的。尤其豪格还是他的长子,倘若处罚其他几人而单单宽贷豪格,必定引起他们不服,自己这大汗之位可就有些坐不稳当。想想自从自己登位以来,代善一直是极力拥戴,这回他也打了胜仗,想必不论自己怎么处理,他都不会说甚么闲话。可是莽古尔泰却不一样,这个…………连同尚在蓟州的阿敏两人,自始至终就不曾对自己完全服气。这次远征。代善虽然也不赞同,曾经当面反复强谏,可是最终还是听了他的,莽古尔泰与阿敏却是一直消极避战,毫没有八旗铁军的气概。
想到这里,皇太极觉得也许真的应该杀鸡儆猴,处罚个把莽古尔泰的亲系,叫他知道老八不是好惹的。反正不管莽古尔泰还是阿敏,手中都是只有一旗,自己却是除了正黄镶黄两旗之外,还控制着代善的正红旗,阿济格的镶红旗、多尔衮的正白旗、多铎的镶白旗,这三个小贝勒年轻识浅,平日唯八哥的马首是瞻,根本不怕他们给莽古尔泰拉过去。
可是倘若此刻发难,一举搬倒莽古尔泰恐怕是办不到的,军马倥偬之间要清理干净那么盘根错节的关系网,皇太极连想也不敢想。万一下手不慎,反倒将他激反了,那怎么办?汗位他是夺不去的,可是自己的征明大业,也就要毁于一旦了。
大汗在帐中踱来踱去,手下众将谁也不敢大声出气,几个贝勒之间的明争暗斗,差不多的固山额真都十分清楚。这一次对头犯了军纪,按说正是大好机会,只不知道大汗要如何裁断。几个当事人也都眼睁睁地瞧着他,阿巴泰垂首不语,莽古尔泰两眼望天,阿济格一会瞧瞧莽古尔泰,一会瞧瞧八哥,豪格脸色苍白,惴惴不安,只怕父亲拿自己来整肃军纪。
好一阵子过去,皇太极终于走回正中的椅子上坐下,出了一口长气,语气舒缓,道:“人谁没有兄弟子女?若是我的哥哥、儿子在军中失散,恐怕我也要回头去寻、骨肉连心,这可怪不得你。”他这句话是对着阿巴泰说的,他在几个贝勒当中排行第七,是皇太极同父异母的哥哥。特意将“兄弟”与“子女”连在一起,却是告诉阿巴泰:尽管放心,你是我的亲哥哥,到甚么时候我也不会抛下你不理。
阿巴泰自然听明白了,瞧了皇太极一眼,心中虽然感激,却也十分清楚,他这无非是要将自己拉拢过去。从他看出皇太极与阿敏、莽古尔泰两个派系的争斗无法敉平的那天开始,阿巴泰便秉承了墙头草的方针,两不相帮。可是现下自己犯了军纪,小辫子撰在人家手里,哪能不低头?当下跪了下来,大声道:“谢谢大汗,阿巴泰一生不忘。”
皇太极满意地点了点头,帐中其他人也都松了一口大气。首要的阿巴泰既然没事,莽古尔泰等人自然也就不能处罚了。心情刚刚一松,却听大汗又道:“但这事却不能就这么算了。”莽古尔泰一愕,抬起头来,两眼盯住了皇太极,双拳渐渐捏紧,心想难道你这是存心同我作对么?你不留情面,莽古尔泰也不是好惹的!
皇太极明明瞧见了他的表情,却装作不曾看到一般,若无其事的道:“今日败给袁蛮子,真是奇耻大辱,必要雪恨!”众将才知道他说“不能算了”却是指的袁蛮子,纷纷放了心,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皇太极瞟了莽古尔泰一眼,嘴角微孕笑意,有心叫他瞧在眼里,仿佛是说“不论你耍甚么花招,心中所想我全数知道”一般。
众将议论一阵,也就渐渐安静下来,要听大汗有甚么对付袁蛮子的良方。皇太极微微一笑,还没开口,忽然帐帘一掀,一个额真匆匆奔了进来,跪在地下,大声道:“启禀大汗,恩格德尔额驸回来了!”皇太极一怔,面色微变,旋即大笑道:“在哪里?快传,快传!”
恩格德尔应声而入,魁梧的身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哭道:“恩格德尔丧师辱国,罪该砍头!只是恩格德尔却不愿死在异国他乡,求大汗将我押回蒙古再斩,恩格德尔就是死了,也要求长生天保佑大汗万世功业!”
皇太极愕然道:“谁要杀你的头?”一面说,一面快步走下座位,伸手将他拉了起来,叫人搬张椅子给他坐了,瞧着他头脸上的伤痕,道:“辛苦你了!且下去休息罢,其他事情,慢慢再说不迟。”
恩格德尔感激涕零,又要下跪,忽然之间想起自己所以拼死逃回来,便是为了报告大汗一件大事,怎地当真见面却给忘了个干净?神色凝重,将自己在押时候听到的对话,一一说了一遍。皇太极听了,沉吟不语,若说林丹当真约定了明军抄自己后路,那倒不是决无可能的,毕竟去年一役,他的元气并没伤尽,虽然不能大举进犯,可是骚扰一下辽沈,叫自己后方不安的本事还是有的。只是明朝向来以蒙古为藩属,狂妄自大惯了,怎么忽然与林丹同盟起来?何况这么大的事情,那许多归附了自己的蒙古部族,怎地也没传出半点风声来?可是这种大事,原是应当秘之又秘,倘使闹得人人皆知,不待抄到自己的后路,他林丹的后路便要给自己抄了。
他在这里一壁沉思,一时觉得仿佛是真,一时又觉得多半是袁蛮子的退兵之计,若要就此回军,不但年余准备尽数付诸东流,就连广宁义州之失也都是白失了,实在大不甘心;但若坚持不回,倘若辽沈有半分差池,就算拿得下明朝京师,杀了明朝皇帝,又有甚么用处?
一时之间,好生难决,只得又叫恩格德尔将所听到的对话细细述了一遍,反复推敲琢磨,似乎并没半点破绽,可是要说是明军设下的计谋,那也完全讲得通。咬了咬牙,挥手叫众将散去,他要一个人好好地想一想,究竟是不是退兵?想了一想,又补上一句:“达海与宁完我留下。”这两个人一满一汉,都是大金的饱学之士,达海自不必说,宁完我更是范文程范先生亲自举荐的,现在在文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