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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空明传烽录-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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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现下好容易自家做了总兵,这才有这般的大仗可打,真是痛快啊痛快!”说着哈哈大笑。
    笑了一阵,又喝几大口酒,这才道:“俺老满瞧你将来定有出息!”桓震不知他是何意,便是一怔,却听他又道:“那济尔哈朗算是死在你的手里,这次论起功来,怎么也得升上一级不是?年纪轻轻便阵前立功,好,哈哈,甚好!”桓震虽不在乎甚么斩酋之功,但听他笑声爽朗,禁不住也给感染,同声笑了起来。
    满桂又喝了一阵,发现坛中已空,嘟嘟囔囔地下城去了。桓震站起身来,扶着城头向下瞧去,只见白日里给鲜血染红的土地,此刻已经是黑漆漆地一片,甚么也瞧不出来了。一转头间,瞧见炮罅处架着的一排大炮,身形很是巨大,炮管足有三米长,想来便是传说中的红夷大炮了。他心中好奇,忍不住上前抚摸观赏。
    他并没研究过大炮的结构,此时看也只是看好玩的而已,里外瞧了一番,看看没甚意思,便要离去。岂知一抬头,赫然瞧见一个人站在自己面前,倒将他吓了一跳。定睛看时,却是一个辽兵,正用疑惑的眼神瞧着自己,大约是巡逻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观察大炮,怕自己是甚么奸细之类,这才站在一旁盯着。
    桓震也知红夷炮在明军之中的重要性,歉然一笑,道:“对不住,心中好奇,多看了几眼。”想了一想,又补上一句:“我是兵部职方主事,满大人部下参将。”那辽兵疑惑之色稍释,躬身行了个礼,走到一边去了。桓震心血来潮,顺口问道:“你是火炮手么?”那辽兵回身瞧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桓震甚喜,当下问道:“这炮能射多远?”那辽兵想了想,道:“大约可射七八里,若遇顺风,便十里也射得。”桓震想起自己在南门看到的火炮,那其中并没有红夷大炮,依稀记得射程也不过二三里,严格来说根本不能算作是炮,只是大口径的火铳罢了。
    再听那辽兵说,红夷大炮还能发射开花炮弹,甚至于还有准星和照门,可以计算射角。明代已经有如此先进的大炮,确实叫他有些惊讶。反观后世清朝的火炮,虽然重量不断增加,以至于有号称万斤巨炮,可是技术水平却与日俱下,准星照门和开花炮弹早已经失传,兵勇的操炮技术甚至还比不上明朝。
    想到这里,突然一拍脑门,后金不久也要有红夷炮!他虽然不知道具体时间是在什么时候,然而清兵入关的时候,使用了火炮,那是不可置疑的事实,多半是明朝降军带去,或者干脆就是投降炮匠在后金军中铸造的。想到这点,不由得汗流浃背,后金之所以连败于宁远,便是因为以刀矛弓箭等冷兵器,要想攻破有火炮设防的坚固城池十分不易,一旦后金也用了火炮,明军的优势就要消失,那时候城上城下大炮互相轰击,就算袁崇焕,也未必能够守得住了。然而却没有办法阻止红夷炮的传播,只有设法提高自己火炮的技术水平才行。是不是应该委婉地将这一点告诉袁崇焕呢?
    他一面琢磨,一面信步走下城去,不知不觉踱到了从京中带来那四百武生所住的营房。这四百武生,并不曾实际参加战斗,然而这般一场恶战,哪怕仅仅旁观,也都会热血沸腾起来,况且这些又都是孩子,观战之后十分兴奋,以至于半夜了还毫无睡意,三个两个嘁嘁嚓嚓地谈论白日的战况。有一个武生大声道:“我将来定要做个炮手,一炮下去,虏兵便倒下去一片,当真威风!”另一个嗤笑道:“不知是谁,今日大炮一响,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还要袁大人给你抹泪,当真是好没羞,没羞!”先前那个大急,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又一个问吴三凤道:“三凤哥,你想做甚么?”吴三凤道:“我要做孙大人那样的将军,亲自领着士兵冲杀敌人,一刀便是一颗人头,那才痛快!”
    先前说要做炮手的那个武生道:“那样不好,我砍敌人固然是好,然而若是被敌人将我砍了,那怎么办?我妈妈定会大哭的。”嘲笑他的那个道:“着啊,你原来便是同你妈妈一样,才整日价哭!”那武生听得别人侮辱自己母亲,哪里还能坐得住,跳起来向对方扑了上去。众武生见有人打架,纷纷起哄喧闹起来。
    桓震一直在门外听着,一见有人动武,连忙撞开门闯了进去,大喝道:“都住手!”
    卷一 顺流逆流 五十七回
    那两名武生本来已经扭做一团在地上滚来滚去,听得桓震怒喝,不情不愿地松开了对方,爬将起来。桓震板着脸道:“像甚么样子!你们今日是同学,他日便是同袍,怎的反自相殴斗起来?”那母亲被辱的武生口唇一动,似乎要说甚么,却给桓震一个白眼瞪了回去。桓震又道:“便是殴斗,难道你们便这般扭打,好似市井无赖一般么?平日教你们的那些近身搏击之术,难道都已经还给教官了?”两名武生,听他这般教训,都低下了头,不再出声。
    桓震扫了众人一眼,道:“你们两个,到外面去比武罢!同在学中一样,哪个赢了,便得一支箭。然而不论谁赢谁输,今日这事,以后永远不许再提,也不得心生怨恨。你们可愿意?”两名武生都点了点头。当下桓震领着他们出去,寻了一块空廓地方,其他人也都出来观战,连带也吸引了不少辽兵围观。
    这一场比武,却是那小炮手胜了。桓震见他斗起来很有章法,虽然力量不如对方,却能使巧取胜,心中觉得这孩子很是聪明,当下向身边一个辽兵借了一支箭,送给了他。顺便问他姓名,原来叫做王天相,今年只十五岁,却是一个白身,这在武学之中十分罕见。那打输了的武生垂头丧气,如同斗败的公鸡一般,很是没精打采。王天相犹豫片刻,将自己手中得来之箭一折两截,把箭尾那一截递给他,道:“这送你罢。”那武生神情惊讶,抬头瞧了他一眼。王天相道;“你爹爹是千户,我爹爹只是个铁匠。我能在武学读书,已经是前世修来,原不该妄想做甚么炮手的。”说着分开人群,转身便去。
    桓震很是吃惊,连忙在后追了上去。临去之时仿佛见到袁崇焕也在那里观看,却是一晃而过,未及招呼。他也不管这许多,一路追赶王天相,却见他直向城头跑去,连忙在后大声叫喊。王天相这才停住,站在那里呜呜哭泣。桓震笑道:“怎的又哭?我可听说袁大人亲自给你擦眼泪啦,莫非你还想要他来么?”说着故意左右转了转脑袋,十分夸张地叫道:“啊呀,袁大人不在,那怎么好?”王天相破涕为笑,自己抹去眼泪,挠着后脑低下头去。
    桓震哈哈一笑,拍拍他肩头道:“你很不错啊。整个武学之中,也没几个白身的武生,你既然以白身进得武学,那便是大大不易。”王天相仰起了头,反问道:“那么他们干么总欺负我?”桓震默然,心想这些官宦子弟,当真有些过分了。当下道:“你莫管他们便了。我问你,你当真想做炮手么?”王天相点头道:“是啊。可是我不光想做炮手,我还想造火炮呢。”桓震大奇,心想你一个小小孩子,居然说这等大话,难道不怕叫人笑掉了大牙?有意要逗一逗他,当下道:“那么可有炮手一面大哭,一面射炮的么?”王天相涨红了脸,低下头去。桓震大笑,道:“那也无需介意,大炮的声音原就是挺可怕的,我的耳朵到如今还在轰轰作响呢。”说着皱了眉头,伸手使劲扯了两下耳朵。
    王天相瞧着他的怪相,不由得笑了出来。桓震笑道:“这才好。男子汉大丈夫,没事总哭哭啼啼地作甚?”想了一想,道:“现在要做炮手,恐怕还早了些。等你考过武举,有了功名,我去替你求求袁大人,让他留你在辽东射炮,可好?”说这话也只不过是安慰他一下,袁崇焕同他也没甚么交情,为什么要从他所请?然而王天相却是十分高兴,连连道谢不止。
    桓震灵机一触,突然想起,倘若招收年龄尚小的武生,从小按照炮手培养,那不是等于建立了一个炮兵学院么?只是这个想法,照目前的情形还没法付诸实施。又谈几句,便打发王天相回去睡觉,自己也慢慢走回营房去。走不多远,竟然迎面碰上了袁崇焕,仿佛便是专为寻自己而来的,远远地招呼他过去。
    桓震连忙上前行礼,袁崇焕还了一揖,道:“方才之事,本官听人说了。桓主事,御下亲切固然是好,然而太过亲切,也就失了威严,你明白么。”桓震心知他定是瞧见了自己与王天相一番说笑,这才有此一语,当下道:“受教了。袁大人带兵多年,说的话定有道理,卑职记住了。”袁崇焕嗯地一声,道:“本官瞧你防守南门,做得甚好,是一个可造之材,这才同你推心置腹。”说着停步不走,望定了桓震,过得片刻,这才道:“实对你说,济尔哈朗虽然是你所部斩杀,然而本官叙功之时,却不能归在你的名下。”桓震这才知道,他特地来寻自己,便是为了此事,怪不得连一个随从也不曾带。却不明白他此言何意,不解道:“为甚么?”
    袁崇焕轻叹道:“那你也不必问了。其实为将之人,只消能杀敌保疆,一生心愿已足,那些身外的功名,要来又有何用?”桓震细细思索他话中含义,忽然之间明白过来:历史上宁锦一战之后,朝廷中叙起功绩,几乎将所有战功全都算在了魏忠贤头上,而边关浴血奋战的将士,连一纸嘉奖也得不到。就连主将袁崇焕也得不到甚么重赏,只升官一级。奉承魏忠贤的官员却有数百人因此大捷而升官,理由是在朝中策划有功,连魏忠贤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从孙,也因此而封了伯爵。魏忠贤这时更叫一名言官弹颏袁崇焕,说他没有去救锦州为“暮气”。他在这样的压力之下,只得自称有病,请求辞职。此刻袁崇焕既然这般说话,那是已经预见到阉党将要夺功;只是他却未必知道,自己不久就要给罢职回家了。想来他也不知自己与魏忠贤的关系,那却也不必特意告诉他。
    桓震想到这一节,一时冲动,忍不住开口问道:“袁大人,卑职有一句话冒昧请问。”袁崇焕心中对于抹消了桓震的功绩,也有些过意不去,当下道:“但说无妨。”桓震心中措辞一番,这才问道:“假若朝中有……有人逼迫大人辞职,那当如何?”袁崇焕愕然,道:“你说甚么?你怎知道?”他的座师韩爌,乃是东林的首领,因此袁崇焕在政治上属于魏忠贤的敌对派系。加上不肯如毛文龙一般克扣军饷去孝敬魏忠贤,弄得魏阉十分不满,数次都想寻机会将他赶走。这些事情袁崇焕并非不知,他也极力结好军中的监军太监,然而似乎并不能动魏忠贤之意。若说将他去职,倒也不出意料。
    轻叹一声,道:“功高明主眷,心苦后人知。”桓震却是知道他这两句诗的。那是说,我功劳不小,皇上的恩遇也重。但我的苦心,却只有后人知道了。只是天启决不是明主,天下皆知,他这么一说,未免便有些志不能伸,牢骚满腹的意味了。桓震深有同感,一时间下面这句话竟然问不出口,咬了咬牙,问道:“假若……假若当今要杀大人……”袁崇焕奇道:“甚么?”在他的心里,是不相信天启竟会要自己性命的。他本来是一个七品知县,自天启二年到七年夏天,短短的五年半之间,几乎年年升官,中间还跳级,直升到“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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