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 牙-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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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枚钥匙,是开什么锁的?”他指着两枚钥匙问道。那两枚钥匙与通花园的侧门钥匙形状相同。
弗维尔夫人仍然十分镇定。脸上不显丝毫惊慌。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两枚钥匙被人发现使她惊慌。她只是说:
“我不清楚……老早就放在这里面了……”
“马泽鲁,”总监命令道,“拿去开开这张门。”
马泽鲁执行了命令。门开了。
“的确,”弗维尔夫人说,“我现在想起来了,是我丈夫交给我的。我有两套……”
这些话说得再从容平淡不过,好像年轻女人还没意识到那冲她而来的可怕罪名。
她这种从容沉着最叫人伤脑筋。这是绝对清白无辜的表现,还是罪犯老奸巨猾,遇事不慌呢?难道这场戏她一点也不明白,她在其中无意识地扮演主角?抑或,她觉察到那可怕的指控渐渐从四面八方逼过来,以最恐怖的危险威胁着她?不过,既然是这样,她怎么可能干出这种出奇的蠢事,把这两枚钥匙保存下来呢?
大家脑子里都冒出一连串的问题。总监这样问道:
“凶杀案发生的时候,您不在家,对吗,夫人?”
“对。”
“您去了歌剧院?”
“是的。后来又出席一个朋友艾尔辛格夫人的晚会。”
“司机送您去的吗?”
“去歌剧院,是的。然后我就让他回车库了。晚会出来是他去接的。”
“啊!”总监道,“从歌剧院到艾尔辛格夫人家,您是怎么去的呢?”
直到这时弗维尔夫人似乎才明白,她是一场真正讯问的对象,于是她的目光和神态显得有些不安。她答道:
“我叫了一辆汽车。”
“在街上?”
“在歌剧院广场。”
“那么,是十二点?”
“不,十一点半。没散场我就出来了。”
“您急于赶到朋友家?”
“对……或者,不如说……”
她突然停住了,两边面颊涨得通红,嘴唇和下巴激动得直颤。她问:
“为什么问我这些事?”
“夫人,必须问这些事。有助于我们弄清案情。我请求您回答我的问题。您是什么时候到朋友家的?”
“我不太清楚……我没注意。”
“您是径直去的吗?”
“差不多是吧。”
“怎么?差不多?”
“对……我有点头晕,就叫司机开上香榭丽舍大街……树林大道……慢慢开……然后,又回到香榭丽舍……”
她的话语越来越混乱,声音越来越模糊。到后来,她头一低,不出声了。
当然,她的沉默并不意味着她供认了。也没有任何迹象可以让人认为,她这么虚弱并不是因为悲痛。不过她显得这么疲惫,以至于人家可以说,她觉得自己完了,就干脆放弃抗争。现在她成了案情的焦点。大家对她几乎生出几分怜悯;她如此不善于自卫,使得大家都不忍心进一步逼她。
事实上,总监先生显得有些犹豫不决,似乎胜利来得过于容易,反使他对穷追猛打产生了顾虑。
他无意识地看了佩雷纳。
佩雷纳递给他一张纸条,说:
“这是艾尔辛格夫人的电话号码。”
总监喃喃说道:
“对……的确……可以查证……”
于是,他拿起话筒,说:
“喂……请接卢浮宫25—04。”
电话立即接通了。他对着话筒说:
“请问是谁?……膳食总管……啊!好……艾尔辛格夫人在家吗?……不在……先生呢?也不在……不过,我想,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我是德斯马利翁先生,巴黎警察总监。我想了解一点情况。弗维尔夫人昨夜是什么时候到府上的?您怎么说的?……您有把握吗?……凌晨两点?……没早一点?……什么时候离开的呢?……十分钟以后,对吗?……好……那么,到达的时刻,您没说错吧?……我极为注重这一点……那么,确实是凌晨两点?……凌晨两点……很好。谢谢您。”
当总监转过身时,发现弗维尔夫人站在他身旁,极为焦急地望着他。在场的人脑子里都冒出一个念头:眼前这个女人要末绝对是清白无辜的,要么是个极为出色的演员,那张脸上显出完全清白的表情。
“您想干什么?……”她气急败坏地说,“这是什么意思?您能给我解释吗?”
德斯马利翁先生只是问她:
“昨夜十一点半到凌晨两点,您在干什么?”
这是个可怕的问题,问到了要害。言下之意十分明白:“在凶杀案发生的这段时间里,您要是不能准确地说明您在干什么,我们就有权认定,您与您丈夫和继子的被害有关……”
她明白这一点,身子晃了几晃,低声抱怨道:
“这真要命……这真要命……”
总监又问一遍:
“您在干什么?回答这个问题应该不难。”
“唉!”她仍是一口抱怨的语气,“你们怎么可能相信呢?……唉!不会的……不会的……这可能吗?你们怎么可能相信呢?”
“我什么都还没有相信,哪怕是……再说,一句话,您实话实说就是了。”
她嘴唇翕动着,猛地做了个毅然决然的动作,似乎鼓起了勇气,就要说出昨夜所干的事情,可忽然一下,她又显得惊慌失措,张口结舌,含含糊糊地吐出几个音节,就往扶手椅上一倒,猛烈地抽泣起来,一边发出绝望的叫喊。
这就是招认。至少是招认她无力作出说得过去的解释,以便结束这场讯问。
警察总监走到一边,和预审法官,共和国检察官低声交谈。
佩雷纳和马泽鲁队长待在一起。
马泽鲁低语道:
“我刚才是怎么跟您说的?我知道您会想出法子的!啊!您是多么了不起的人!您抓着了要害!……”
想到老板排除了谋杀的嫌疑,再也不用与他的长官争来辩去纠缠不清了,马泽鲁就开心了。他几乎像敬重老板一样尊重长官。现在,大家和好了,“彼此仍是朋友。”马泽鲁觉得快活得透不过气来。
“会把她关起来,咹?”
“不,”佩雷纳道,“还没有足够的‘把柄’,可以把她抓起来。”
“怎么?”马泽鲁生气了,低声埋怨道,“还没有足够的证据?!不管怎么样,我希望您不要放过她。不然,她会反咬一口,攻击您的!老板,给她来一下狠的,把她了了,这样一个鬼女人!”
堂路易一直在思索。他想到从四面八方向弗维尔太太逼过来的事实,想到前所未闻的巧合。那决定性的证据,将汇集所有事实,给起诉提供基础的证据,佩雷纳拿得出来。这就是那只扔在花园灌木丛中的苹果上的牙印。对司法机关来说,这就和指纹一样有效。尤其是可以用那块巧克力上的牙印来验证苹果上的牙印。
不过他犹豫不决。他焦虑而关切地打量着这个女人,又觉得怜悯,又觉得厌恶。照种种迹象看来,是她杀了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他应不应该放她一马?他有没有权利扮演这伸张正义者的角色?他要是弄错了怎么办?
这时德斯马利翁先生走过来,装出跟马泽鲁说话的样子,问佩雷纳道:
“您是怎么看的?”
马泽鲁点着头。堂路易回答道:
“总监先生,我想,这女人如果是罪犯,是有权自我辩护的,可她的辩护大笨拙了,令人无法相信。”
“这就是说……?”
“就是说,她大概是某个同谋手中的工具。”
“同谋?”
“总监先生,您记得昨天她丈夫在署里是怎么叫的吧:‘啊!那帮坏蛋!……那帮坏蛋!’因此,至少有一个同谋。马泽鲁队长也许跟您汇报了,我们昨天在新桥咖啡馆了解到,韦罗侦探在那儿的时候,有一个蓄着栗色络腮胡子,拄一根银柄乌木拐棍的男人也在那里,所以……”
“所以,”总监把他的话接过去说完,“我们今天根据简单的假定,把弗维尔太太拘捕,就有可能顺藤摸瓜,抓到同谋,是吧?”
佩雷纳没有答话。总监若有所思地说:
“拘捕她……拘捕她……还需要一个证据……您没有发现什么痕迹?……”
“没有,总监先生。我的调查匆匆忙忙,确实粗略。”
“可我们的调查很细。我们把这间房彻底搜了一遍。”
“总监先生,花园呢?”
“也彻底搜了。”
“也那么细?”
“也许没那样细。不过我觉得……”
“我的感觉却相反,总监先生。凶手是从花园进来的,也是从花园出去的,或许留下了什么痕迹……”
“马泽鲁,”总监吩咐道,“您再去细细地搜查一遍。”
马泽鲁出去了。佩雷纳又退到一边,听见警察总监反复对预审法官说:
“唉!只要有一个证据就行了!只要一个!这女人显然是罪犯。她太让人怀疑了!……还有,柯斯莫·莫宁顿的亿万家财……可是,另一方面,您看着她,她那张漂亮脸蛋显得那么诚实,她是那么痛苦,又像是清白无辜的。”
她一直在抽泣,身子一抽一耸的,有时猛地发作,拳头攥得紧紧的。有一阵,她紧紧抓着被眼泪打湿的手帕,塞在牙间,狠命地撕着,像有些女演员那样。佩雷纳看着她那一口湿津津亮闪闪稍大了一点的白牙在细麻布后面咬合着。他想到了苹果上的牙印。他极想知道那牙印与手帕上的牙印是否同一个人的。
马泽鲁进来了。总监立即朝他走过去。马泽鲁把枝叶丛中拾到的苹果拿给他看。佩雷纳马上看出,总监对马泽鲁这一出人意料的发现和解释极为重视。
在场的官员们聚在一起,商量了很久,最后作出的决定,是堂路易已料到的。
总监先生回到弗维尔夫人身边。
这是结尾了。
他思考了一会,看这最后一仗该怎么打,然后,他说:
“太太,您还不能告诉我们,昨夜您是怎么度过的么?”
她努力压住抽泣,低声道:
“能……能……我坐汽车……兜风……有时,也下来走一走……”
“这事,我们是很容易查证的,只要找来司机一问……您不告诉我们,给我们的印象……可不大好,您得抓紧时机,打消这种印象……”
“我准备把什么都……”
“好吧。犯下谋杀案的那个人,或者那帮人中的一个,在一个苹果上咬了一口,随后就丢在花园里,我们刚才找到了。为了打消对您的假设,您能不能也同样咬一口呢……”
“哦!肯定可以,”她立即答应说,“只要能让你们相信……”
总监把那只盛了三个苹果的果盘递给她。她抓起一只,送到嘴边。
这是个决定性的行动。要是两个牙印相同,那就证据确凿,无可否认了。
因此,她正要咬上去时,又突然停住了,好像害怕了似的……怕踩圈套?怕有暗藏的危险,要把她断送?不管怎么样,她这份犹豫,比任何事情都对她不利。因为她若是清白的,这样犹豫就叫人不可理解,若是罪犯,这就很能说明问题。
“太太,您怕什么?”总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