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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状元娘子-第48章

小说: 状元娘子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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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 

  这是谁?应该是蔼如,却又何以如此?洪钧只是存疑,无心思索,匆匆奔了出去,果然是蔼如,神情静穆地站着等候。 

  洪钧迟疑了一下才说:“我住在西跨院。你请进来吧!” 

  “好!”蔼如一直跟到洪钧屋子里,等店伙走了,方又说道:“对不起!不是我端架子,我要为我留点身分。” 

  洪钧这才明白,蔼如对进出这些地方,格外慎重,不由得肃然起敬,“是的!是的!”他说:“我倒疏忽了,不应该让你到这里来的。” 

  “在这里,也有在这里的好处。什么事只有我们两个知道。”蔼如问道:“张庶务怎么说?” 

  “他承认处置不当。不过,也不能怪他。他说,”洪钧停了一下,终于说了出来:“如果他知道里边有汇票,就不会托付给那个荒唐鬼了。” 

  “这是我的错——” 

  “不是,不是!”洪钧急忙抢着说:“我决不是怪你。” 

  “你不必解释。怪我、怪你都无用。要紧的是能够不误你的试期。” 

  洪钧报以苦笑:“我看只有一个办法,”他说:“赶回去办交涉,把那四百两银子弄回来。” 

  “你跟张庶务商量过了?” 

  他的确是跟张庶务商量过了,但无结果。张庶务表示,交涉当然可以办,甚至等那人回到烟台,他亦愿意代办交涉。只是试期紧迫,万一索讨不成,误了公车北上之期,岂非两头落空?因为如此,所以对于蔼如的询问,无以为答。 

  “那是件很渺茫的事,我看趁早死了心吧!”说着,她将捏在手里的一个手巾包,放在桌上,慢慢解开。 

  那是一方洋纱的手巾,轻飘飘地,一阵风过,能吹得老远。可是包着的东西极重,是一张二百两银子的银票。而这张银票上所附着的情义更重;重得洪钧竟不敢接它了。 

  “这是京里‘四大恒’的票子,南北到处通用。”蔼如忍不住加了一句:“我可只能凑这么多了。” 

  “你,蔼如,”洪钧强自保持平静,“这笔款子是怎么来的?” 

  “那你就不必问了。” 

  “不!”他固执地,“你不说,我不要。” 

  “告诉你也没有什么。我把我的首饰卖了两百银子。” 

  洪钧不言语了。心中万感交集,不知是悲是喜,是难题解消以后所必有的轻松,还是觉得受恩深重,怕难报答的恐惧。 

  “有句话,我可得先关照。为人吞没那四百两银子,你千万不能提起。不然,我对我娘不好交代。” 

  “这,这当然,我知道。” 

  “两百银子怕不够,你先省着用。到了年下,如果市面转好,我再想法子给你寄点钱去。” 

  此时她的每一个字,他都深印入心版。而言者无意,听者辨一辨她的话,却如芒刺在背,大为不安——市面转好,望海阁中就会大大地热闹;蔼如的收益增加,才能再度接济。想一想她的钱的来路,洪钧恨不得说一句:你马上就“摘牌子”,不必再吃这行饭了! 

  “我在想,”蔼如却未体察到他的心境,只提出她的建议:“或者你直接进京,不省事吗?” 

  “那怕不行。有许多必带的东西,都在家里。非先回去一趟不可。” 

  “那也好。”蔼如问说:“打算哪天动身?”她又补了一句,“如今不必太匆促了吧?” 

  当然,说“明天就走”,是铩羽而归,急待养息创伤。现在情况完全不同了,很可以与蔼如盘桓几天,从容赋归。 

  “是的!”他点点头,“我们要好好谈一谈。”说着,起身走到院子里,找店伙吩咐备晚饭。 

  厨房里已经封了炉子,没有热食可吃。蔼如便劝他,不如回望海阁。洪钧欣然同意,冒着严紧的风霜,相偕步月而归。 

  深夜行人稀少,即有亲昵的神态,不致惹人注目,所以洪钧用手扶着蔼如的右臂,不断提醒她当心路上的坎坷。他的右手从大襟插入口袋,有汗的手心中,紧紧捏着那张银票,不断地提醒自己当心,别失落了!失落这张银票,除了跳海,只怕没有别的路好走了。 

  一路上,两个人都在想心事。一直快到望海阁,蔼如方始开口,“三爷,”她悄悄叮嘱,“如果小王妈问起,你这趟到烟台来干什么?你就说:潘道台有公事托你,别的什么话都不用说。语言态度上留神点,不要露马脚。” 

  “我知道。” 

  洪钧心里有句没有说出来的话:我也很要面子,就你不关照,我也会留神。不过,另有句话,他觉得还是说出来的好。 

  “蔼如,你呢?”他问,“小王妈倘或问到,你一个人晚上出门为什么?跟我又是怎么遇见的?你怎么说?” 

  蔼如默然不答。这当然是因为想不出什么说得过去的托词,可以瞒得住小王妈。而洪钧由她的沉默中,亦可以明白:她跟他之间的秘密,也就是他此番受她的援手,至少会有一个人知道,那就是小王妈。 

  这看来像是矛盾,既不许他露马脚,她自己却又会在小王妈面前透露真相。然而仔细想想,也是人情之常,她不过极力想保住他的虚面子,或者怕他在小王妈面前不好意思而已——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洪钧直上青云,得力于一位风尘知己的倾力相助,这一事实一定瞒不过天下人,亦不足为耻。如果知恩而报,真个挣一副诰封,双手相赠,如陈銮之报李小红,岂非又是一段人所艳传的佳话? 



         ※        ※         ※ 



  这一夜谈得很好,上床之前,洪钧笑道:“今天我们同床,可不能共枕。” 

  这话惹得蔼如很不高兴,而且绝无仅有地现诸词色,“谁要跟你共枕!”她冷冷地答说,同时拾起一只绣花枕头,抛向脚后。 

  “对不起,我不会说话。”洪钧急忙赔笑说道:“我应该这么说,你就明白了:明天我要去烧香,今天应该斋戒。” 

  “斋戒烧香?”蔼如的脸色缓和了,一面叠被,一面问道:“你要到哪里去烧香?” 

  “你看到哪里去烧?” 

  听得这话,蔼如“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怎么啦?你说话颠三倒四的!是你烧香,怎么问我?”她说。 

  “自然要问你。我们一块儿去烧香。” 

  这一下,蔼如的笑容收敛了,眨着眼想了一会儿才问:“这是何意思?你先说给我听听看!” 

  “我们盟个誓。对了,”洪钧突然想到了,“应该到关帝庙。” 

  蔼如心头一震!与兴奋一样多的不安,挤得她心里一阵一阵发紧。缘何盟誓,她可以猜想得到,无非誓不相负。但已有借用唐诗“天涯海角同荣谢”的诺言,何必又多此一举?这样看来,另有誓约,自然是天长地久的终身之盟。 

  但是,她不能无疑——如果是婚姻之约,他对她如何处置?她在想:他应该知道自己的志向,宁愿一辈子不嫁,决不愿屈居偏房。然而洪太太健在,他难道停妻再娶?或者另有其他的两全之道?这一点如果没有弄清楚,就决无什么誓约可盟。 

  为难的是,这层意思不知怎样表达?面对着灼灼双目逼视,急待答复的洪钧,她不免有窘迫之感,因而便找一句话搪塞:“人之相知,贵相知心。何必闹那些虚文?” 

  “这话当然不错。不过,没有这番虚文,我好像心里不大踏实。” 

  “莫非,”蔼如终于把她的感想说了出来,“莫非你还不相信我?” 

  “话不是这么说——” 

  “该怎么说?”蔼如发觉自己刚才那句话不妥。如果洪钧觉得她已表示心甘情愿做小星,那可是莫大的误会,所以硬抢过他的话来,以便解释:“我说过,人之相知,贵相知心。你能知道我的心,说什么都行;你不知道我的心,说什么也不行!” 

  这两句话爽脆非凡,洪钧倒楞住了;定一定神,想明白了她的意思,才点点头说:“我怎么不知道你的心?你宁肯吃亏,不肯委屈。你这样子待我,而我竟忍心委屈你,何可为人?” 

  听得这话,蔼如放了一半心,趁机问道:“那么,你是怎么样的不委屈我呢?” 

  “这说来话长了!我在我家老太大面前下的是水磨功夫,如今总算商量出一个结果。”洪钧停了一下问道:“你懂不懂什么叫兼桃?” 

  “怎么不懂?人丁单薄的人家,两房合一子,三房合一子,这个人兼桃叔伯,生下儿子就得承继叔伯之后,是不是这样?” 

  “是的。”洪钧又问,“生于承继叔伯之后,要多子才行;如果只有一个儿子怎么样?” 

  那还不容易,照一般的习惯,另纳宜男之妾就是。不过蔼如明明知道而不愿这么说,答他一句:“我不知道。” 

  “那,等我告诉你。”洪钧显得很起劲地,“可以为兼桃的那一房,另娶一房妻室。我们弟兄只有我一个人有儿子,我大伯又无后,所以我家老太太决定让我兼桃,为我大伯娶一房儿媳妇,花轿鼓吹,抬到洪家。你道如何?” 

  说着,洪钧用食指在鼻下一揩,作出得意洋洋的神态,是学的昆腔中小生的“身段”。 

  蔼如却无心欣赏他的这份潇洒。或者说,他的那种近乎得意忘形的神情,在她根本就是视而不见。因为,他的话说到一半,她便已完全了解。但随之而生的是一大疑问,既有此安排,何以早不透露。 

  照蔼如想,洪家人了单薄,是早就存在的事实;是故要作这样的安排,亦应该早就可成。而洪钧直到此时方始出口,是不是意有所待,倘或此行失望,便作罢论?果尔如此,等于自己花钱买来一个正室的身份,那也太无味了! 

  她不愿意这样想,这样想法是将洪钧贬得分文不值了。可是事实俱在,竟无以自解。而且那种难以言宣的抑郁,亦竟无法自制,差不多都摆在了脸上。 

  这使得洪钧惊诧莫名,同时也非常失望,并有些气愤。以他的意料,吐露了这几句真言,她必然会既惊且喜,谁知竟是这样快快不乐的表情,莫非她还嫌他多着一个元配。 

  于是,他的脸色也阴沉了;颓然倒向椅子,双手交叉,放在小腹上,低着头生闷气的样子。 

  反而是他这副形态,倒让蔼如生出信心和勇气,心想:他一定有解释,不妨问一问他。 

  “三爷,”她平静地问:“你是什么时候打定的主意?” 

  “你指的什么?” 

  “不就是兼桃那回事吗?” 

  “我早就这样想了。不过事情没有把握。”洪钧答说:“先要我家老太太点头,这就花了我年把的功夫,才说动了老人家。可是这又不是我一家的事,要族众至亲肯承认,我家老太太为此也很费了一番心血。一直到最近,才疏通成功。” 

  “喔,原来是这样!”蔼如的心境豁然开朗,歉疚地说:“你一到就告诉我,那——”她笑笑没有再说下去。 

  “我怎么能一到就告诉你?自己前途茫茫,不知是何了局,凭什么向你求婚?” 

  “求婚!”蔼如默默地、重复地念着这两个字,有如咀嚼甘蔗,越咬越甜,以致于忘掉说话。 

  “话都说清楚了。”洪钧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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