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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雪小禅无爱不欢-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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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爱不欢
  作者:雪小禅

  引子

  二00六年春天,我从梦中醒来。
  我揉了揉眼,努力地想这是在哪里。五分钟后我想起来,这是在巴黎,从前在国内,我即使刚刚醒来,我也搞得清是在苏州、上海、北京、重庆还是在广州,但来到法国以后,我总是努力地想,以至于我怀疑自己神经出了问题。
  我还常常会梦到顾卫北,几乎每天都梦到,我总是惊讶又狂喜地问“你不是死了吗?你没有死吗?”我梦到他拉着我的手到处乱跑,还是如从前一样恩恩爱爱。结果我醒来以后发现这根本是个梦。
  这让我绝望透顶,泪湿春衫透。
  而在我身边的男子是一年前在北京后海的酒巴里认识的,他有着与顾卫北一样清秀薄凉的面孔,我们在那间叫做蓝莲花的酒巴里喝到快天亮。天亮之后他说,林小白,和我回巴黎吧。
  好,我说。
  一个字,决定了我的情感去向。
  曾经,我和顾卫北近乎十年的纠缠,以为爱到了天荒地老,也不过如此分手,然后留下我一个人在人世间想念他,爱是什么?很小的时候我以为爱就是爱,但现在我知道,爱里面一定夹缠着恨与抱怨,还有各种各样的五味杂尘。我一直以为我会恨顾卫北,但来巴黎一年后我在这个美好的清晨里醒来,闻到院子里的花香和鸟叫时,我突然间泪流满面。
  因为我发现我还是那么爱他,这个男人,注定与我一生相随,如影随形。
  当然,我也常常梦到戴晓蕾和周芬娜,她们轮流出现在我梦中,我常常梦到我们还在那条苏州的艳粉街上玩,周芬娜教我们唱昆曲,咿咿呀呀,没完没了,这让我有一天和查理去看昆曲时泪水潸然,查理问我,这个故事很动人吗?
  那天演的是《牡丹亭》,我含着眼泪笑着说,非常动人。
  那是我从十六岁就开始听的曲子。
  而一切的一切,从十六岁就已经注定吧。

  一

  我、戴晓蕾和周芬娜是苏州艳粉街上的女孩子。
  一九九二年,我十四岁半。草样年华。
  花粉街是我一直想离开的地方。从我知道这里曾经是一条青楼街时我就想离开了,那时我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一点胸没有,瘦而干,周芬娜说我,怎么还不来例假啊,我跟你似的早就来了。
  周芬娜是个十五岁的女孩子,我们是艳粉街的邻居,她总是说我,小破孩,你看看你跟个男生一样。
  当然也有她特别崇拜的人,那个人就是戴晓蕾。戴晓蕾的父亲是个军官,母亲也在军官,他们住的地方离我们这很近,那里的驻军让我和周芬娜充满了羡慕,我们曾说过长大要去当女兵,那一定是件很神气的事情。而周芬娜的母亲是一个昆曲团的演员,在一九九二年,昆曲已经没落到和当街讨饭的差不多了。她的父亲是一个印刷厂的工人,周芬娜从很小就会哼哼昆曲,调子婉转,婀娜动人。她说她妈最大的理想就是演一次《牡丹亭》中的杜丽娘,当然,演柳梦梅的得是那个男人。我知道那个男人,每次都要路过我家门口去周芬娜家。
  那是艳粉街不言而喻的秘密,周芬娜总是为此感觉到低人一等。她常常会偷偷地说她妈妈,贱人!
  她非常羡慕戴晓蕾有这样一个家庭,甚至羡慕的有点流口水,我的父母不过是苏州中学的教师,拿微薄的薪水,养着我和弟弟。所以每次当戴晓蕾穿着父亲给她买的新裙子出现时,周芬娜就艳羡地说,啧啧,看看人家,这下不知又收到多少情书。
  我说周芬娜你真流氓,你就知道说这个。在我印象中周芬娜真的很流氓,她说自己特别喜欢一个叫马军的男人,人高马大的,特别帅。周芬娜说,我真想给马军生个孩子,我一看他就有这种冲动,这让我十分看不起她,她才真是又流氓又贱。
  看看人家戴晓蕾。和白天鹅一样,从来不和男生说话。而且戴晓蕾从小在少年宫学画,十二三岁就得过什么大奖,戴晓蕾肯定能成为一个出色的女画家,和那个潘玉良一样,留学法国,万古留名。那时许多男生在艳粉街的路灯下等着她,戴晓蕾长得确实好看,要哪有哪,周芬娜的屁股就太大了,虽然她笑我不来例假没有胸,可要真来了例假长成她那样我还真烦。
  那时,我们三个常常在周芬娜家的阁楼上听歌。
  是齐秦的歌,《爱情宣言》,但人家是唱给王祖贤的。周芬娜说,我一听这种歌骨头都要酥了。当然,有时候她们还会偷偷穿周芬娜她妈的衣服,周芬娜的妈是个漂亮的女人,总爱在衣服上做文章,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吸引我们来她家的主要原因。
  周芬娜的妈是花粉街上有名的漂亮的女人。可周芬娜长得不象她妈,戴晓蕾说,你把你妈的优点全没长上,特别象你爸爸。周芬娜的爸爸是个老实人,他老实得连周芬娜妈的裤头全洗了,每天早晨起来给周芬娜做饭,周芬娜的妈在床上伊伊呀呀地唱昆曲和京剧,调子十分婉转。
  我知道周芬娜的妈有好多衣服,这惹得我和戴晓蕾隔三差五跑到周芬娜家去。周芬娜的阁楼上是她们走时装步的地方,我们穿着周芬娜她妈的高跟鞋,一扭一扭的样子十分搞笑。戴晓蕾说将来要当一个模特或者画家,周芬娜叹息了一声说,我才一米六,屁股又大,绝对当不了模特,我就当个演员之类的吧,天天上电视,有那么多人围着多好啊,然后她们问我要干什么。
  我说不知道。她们哈哈笑话我,小孩子,一点理想都没有,这可不行。
  我说那就图书馆的管理员吧,或者放电影的,我喜欢看书看电影,《画皮》我看了十遍了,可依然想看,我要变那个女鬼。
  她们更笑得肚子疼,说我居然想当个女鬼。当然在笑话我的同时她们依然在穿着周芬娜她妈的衣服,脱来脱去,露出丰满的乳房,这让我有点脸红,我低下头不敢看她们,她们又说,林小白,你抬起头来,你又不是男的。
  好多个下午我们就这样混过去了,艳粉街上充满了胭脂水粉气。这两个女孩子用着周芬娜她妈劣质的口红和香水,三五块钱的东西。可她们很得意地把自己打扮成那样,我妈是很老土的那种人,穿旧的灯芯绒的衣服,脸似浮肿了一般。
  当然周芬娜说得最多的是男生,谁谁给谁谁写情书了,谁谁的腿好长啊,谁跑得快,谁让人一看就心动,说这个周芬娜很专业。周芬娜说得比戴晓蕾多,周芬娜总是问,那个三班的谁谁又截你了么?周芬娜和我偷偷说过,那个三班的谁谁就是马军。
  马军是个抽烟打架动刀子的男生,在学校里非常有名,许多男生一提起他就闻风丧胆,不过这家伙吉他弹得好,口哨吹得动人,踢足球时把红球衣围在腰间时,好多女生都会尖叫,这里面两个人不会尖叫,一个是戴晓蕾,一个是我。
  戴晓蕾看不上马军,她说,太匪气。
  我不是看不上,我是不懂,十八岁的马军,于我而言是太大的一个大男人。
  我更喜欢的事情是抱着爸爸的一本卡夫卡的小说看,我爸爸说,没有比卡夫卡更象一个男人了,他说,大了你就会明白的。
  周芬娜和戴晓蕾常常笑话我说,呵,小屁孩还看卡夫卡,你懂吗?
  不懂,我实话实说,可我没事干。
  十五岁的暑假过完之后,我来了例假。

  二

  十六岁的夏天,一共发生了两件让我难忘的事情。
  一是我和戴晓蕾考上了重点一中,周芬娜去了一个二流的高中,她总是不在乎地说,反正我将来是考不上大学的,爱他妈哪哪吧。
  我印象中周芬娜是个挂痦味的女孩子,就是那种混不吝的那种,她早熟、丰满,比王浪带回来的那个女人还要有特点。
  是我邻居一个叫王浪的男人带回来的女人,天津女人,说西河大鼓,大卷发,穿着极细的高跟鞋,她端着她和王浪的尿盂出来,睡眼朦胧,看起来十分性感,那时,我还只有十四岁,但我一下子就迷上了她。
  大家和她叫坏女人,我想我是不是本性太坏,我竟然喜欢坏女人。
  然后我看到了她的脚趾甲,粉红的,透明的,趿拉着一双塑料凉鞋,她看到我,一笑,小妹,去上学?
  是啊,我说,上学。我很羡慕她的睡眼醒松,居然可以穿着晃晃荡荡的衣服涂着粉红的指甲出来倒尿盂,真的,我十分喜欢。那宽大的内衣让她看起来更性感,她个子很高,有点懒散,后来我才知道,那叫性感。
  王浪不是一个好男人,游手好闲,但好多女人喜欢她,这很奇怪,隔三差五他会带女人回来,但我印象最好的就是这个女人。
  我想,长大了,我也要成为这样的女人,但我总也长不大,我还没来例假,乳房瘪瘪的,好象平原一样。
  周芬娜说,这样的女人,一定很浪!
  这个词又生动又难为情。但吴艳艳说出来就别有一番滋味。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到天津女人带我跑了,我跑啊跑啊,越跑越热,我想站下来,可却停不住脚,最后,我累得瘫倒在地上,觉得虚脱了一样,浑身躁热,而且两腿间有什么东西热热的酸酸的流了下来。
  醒了我看到被子上有好多血,我嚷了起来,我妈说,嚷什么,来例假了,给你卫生巾。
  我不知为什么特别想哭,可是哭不出来。
  天津女人走了,王浪又换了新女人,这次的我不喜欢,矮个,腿还不直,会唱评剧,我还不喜欢她嘴角边上的那颗痣,看着和谁的后妈一样。
  周芬娜知道我来例假之后说,行啊,以后就该长乳房了。
  二是我遇到了顾卫北。
  这个生命中必然要出现的男子,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在我上学的第一天,我就撞到了他。后来周芬娜和戴晓蕾都说我好色,她们说,越是看起来羞涩的人越好色,你是个重色轻友之人。
  我一点也没有反对这种说法。
  因为顾卫北给我的第一眼的感觉就是惊艳。
  后来我看到谢霆锋和张国荣都有这种感觉,有的男人,天生就有一种让女人窒息的美,顾卫北无疑属于这一种。
  那应该是九月十日,我和戴晓蕾去报到,她去了卫生间,我在一棵开满了合欢花的树下等待她,然后,我看到了顾卫北。
  他向我走来,头发被汗水打湿了,是的,我是十六岁爱上顾卫北的。从看到他第一眼我就爱上了他。那时我还没有长开,跟一棵小豆芽菜似的,我站在132班的合欢树下,看到顾卫北从北面水房走来,一件蓝色的球衣围在腰间,蓝色的牛仔裤,白色的衬衣,他好象刚洗了头发,水滴滴嗒嗒地落下来。
  其实我没有死盯着他看,那时我还没有那么大胆,我就是用眼角的余光感觉到他在向我走来,虽然我还没有长开,可是我知道自己长得还有几分姿色,就是说,如果在镜子面前看自己,我感觉自己不能算中人之姿。
  那天我穿了件白裙子,风刮起了我的裙子,我得意地想,这个样子有没有一点象梦露那张性感照片?
  我的鬼心思还没有达到高潮就听到了他的声音,他说,嗨,同学。
  这是意料之外的事情。我没有想到他会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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