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门锻炼说-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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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室搜刮第三
既示话头,即当指令参究。然参法有二:一曰和平;二曰猛利。和平参者,人难于省发,既或有理会,而出人必弱;猛利参者,人易于省发,一入其炉鞴而出人必强。
此其故何也?盖参用和平,则优柔弦缓,只能抑其浮情,汰其粗识,久久成熟,只栖泊于纯清绝点而止,叩关击节必无冀矣。故曰省发难也。冷灰豆爆者,纵十成无渗漏,犹是平地死人,一遇手脚毒辣荆棘门庭,即冰销瓦解,况能历大事、任大担、领大众而不倾仄乎?故曰出人弱也。若欲求人啐地断、曝地折、猛焰里翻身、险崖中断命,能禁颠扑受敲磕而晏然不动者,则非猛利参不可。
猛利虽胜,恐力难长,欲期克日成功,则非立限打七不可。立限起七,不独健武英灵,奋迅百倍,即懦夫弱人,一求入保社而心必死,亦肯捐身而舍命矣。故七不可以不限也。
若欲起七,入室为先,入室非虚文而已也。长老既以锻炼为事,则操心宜苦,用意宜深,立法宜严,加功宜细。欲至堂中,先须识禅众之号与貌,与各各本参话头,然后可以垂手锻炼。盖不识其人,虽聚首九旬,事同陌路,所谓结制者,热闹门庭而已,于禅众无益也。识其人矣,而不谙(音安,熟)其本参,即长老落堂,欲施逼拶,其道无由;把柄既不在手,于是禅门之通套出矣。
何谓通套?冬夏禅制,凡百委之执事,执事坚守香规,坐则任其昏散,行则听其宽疲,长者有体,非执事引磬敦请,不落堂也。即破例为众者,或一日二日而一落堂,或三日五日而一落堂,懒者或十日半月,甚至有终期不落堂者。长老落堂,肃列执事也,如公府排衙;掣签唱名也,如官吏点卯。长老者既不识禅众之号与貌,又不知其本参话头,不得不垂一问头举一公案以塞其责,此最恶套也。
其久历禅席者,滑机熟路,随身打点,长老未至堂而意地丹黄,腹稿已备。长老又不用擒拿杀活纲宗手脚,以搜其句意、搂其窠(音柯)臼,只取滑头应酬,口角便利以为英灵,才一问及,强撑一二语而卯过矣。是则于老参,似有益而实无益也。
其愚鲁初参者,禅书从未经目,昏散尚未摒除,话头苦未念熟,长老下堂,十有九人,潜身远立,不敢近前。纵或点着,不鞠其本参而考以公案,如向担柴人,问中书堂事,头定眼直,苦捱一二棒而身脱矣。是则于新参,无益中之无益也。
长老应点已竟,仍归丈室,而禅众者,又向妄想里坐地,死水里浸杀,否则昏散打搅过日而已。求工夫上路,百无一二也,而况于彻悟乎!此所谓通套也。
善知识以此通套为人,逸则逸矣,而禅众旷大劫来业识何由廓清?知见何由剿绝?疑团何由破?生死何由出哉?此皆不识其人,不知其本参之过也。
若欲知之,其法在乎入室而搜刮。盖人根不齐,参学有多种差别。虽领话头,或无志参究,或死心不得,或有志而疑情发不起,或才举话头而妄想偏缠,或参究累年而不解功夫为何事,或援经教理路以配话头,或只借话头而排遣妄想,或以无事甲里而自躲根,或硬承当以为主宰,或认泯默无缝以为彻证,总缘无人拨正,内无真疑,致成多病。皆当于入室时,一一搜剔,一一扫荡,与之解粘去缚,斥滞磨昏,斩其伴侣挟带之丝,砭其膏盲必死之疾,指令真参,而路必正矣。苟不与搜刮净尽,笼统授一话头,颟顸(音幔鼾,漫不经心)与一公案,学家不善用心,则欲正偏邪,欲洁偏染,欲明偏暗,通身禅病而不可治矣。
是故长老于入室之际,贵密地留心,既可识其人号貌,记其人本参,又能去其禅病而导之正路。锻炼之方,渐渐可施矣。
落堂开导第四
已经入室搜刮精当,无错路矣。然学家参究,如逆水行舟,不得人以推挽,则退多而进少;又如临河思跳,不得人以怂恿,则且前而易却。是故堂中开导,事为最急。
开导非三日五日一转而已也,要须一日三时勤勤开导。开导之法,当相其机宜,观其勤惰,中其缓急。事虽难定,略言其端,大约有四:一曰悚(音耸,害怕)立志,二曰示参法,三曰警疲怠,四曰防魔病。而所最忌者,扯葛藤,说道理。
何谓悚立志?世间艺业,非立志坚强必不肯身受勤苦;非受勤苦,则必不能致精其业。况断情识、明心性、出生死、成佛祖之大道乎!是故欲下参究之初,先令树铁石心,发金刚誓,以为前导。宁骨断筋枯,非洞明大事不止也;宁丧身舍命,非彻透牢关不休也。具此透脱生死坚固誓愿,则发疑情也必真;办此担荷佛祖刚强志气,则下参究也必力。疑情真,参究力,焉有不究竟彻悟者乎?
何为示参法?古云:“大疑大悟,小疑小悟,不疑不悟”。故疑有十分,斯悟有十分。而世有教人死守话头不起疑情者,此参禅大病也。盖参禅虽不可胡乱卜度,而亦不可死守话头。但守话头,则所系者枯桩,所沉者死水,所磨者刀背而已矣。若非发起真疑,机轮内转,即坐至驴年,亦不得悟也。学人喜行此路,则沉空滞寂,久之以窠臼为乐,竟不信有悟矣。师家喜以此教人,则以枯木堂禅为极头,闻他家机下省发人,必然生谤矣,而孰知事大不然也。盖生死心切则生疑,疑生悟。故长老当禅众静坐,须示令放下万缘,寸丝不挂,将话头上截关窍,锐意研究,研究无路,然后并心下句,尽力挨拶,挨拶力竭,从头又起,久久情识尽,知见忘,悟道易矣。此不易之参法也。
何谓警疲怠?参太平禅者,从容和缓,半浮半沉,如水浸石,无进无退。即或苦参,而工夫难于成片,即或成片,而卒急不得省悟,以无人鞭策而激发也。参猛利禅者,人虽易省悟,然正参时,上根利智,有进无退,机器中下者,猛利一回,筋力倦怠,易进而亦易退,故须长老勤勤而鞭策也。鞭策之法,宁紧峭,毋宽松,宁毒辣,毋平顺,宁斩钉截铁,毋带水拖泥,时时以苦言厉语,痛处着锥。苟有血性者,必忿怒而向前矣。
何谓防魔病?初机识性,狂乱万端,所以开示话头,必须上截关锁。关锁缜密,搜剔精严,意地邪思,不能带影,学家所以只有悟道而无着魔也。万一师家不观机器,授话不重关锁,任其纷飞业识,狂乱思惟,则熟人熟境,暗地奔腾,异见异闻,识田犹乱。初参学人,无智慧以照破,无道力以摄持,或疑或怖,或喜或悲,突然窃发而魔事作矣。魔事一作,长老又无善巧为之疗治,只用五处系缚,百千锤打,往往至于丧身而殒命,岂不悲哉!所谓虽是善因而招恶果也。若长老勤勤开导,用意防闲,则无此患矣。
至于致病多端,不能备举。最易犯者,无如迸气胸前以为勇猛,及灰心冷坐以求澄湛,二者为甚也。盖参禅秘要,只在真实腾疑,而不在乎迸气。自元代以来,有邪师者,多教人竖起脊梁,咬定牙关,紧捻双拳,高撑两眼。内实无真疑而外形猛状,日以硬气迸塞胸膺,其势必至于心痛而咯血,况如此死挺模样,亦岂可久之势乎?此大病一也。其次坐冷禅者,亦不起真疑,死心参究。一上禅床,惟万端排遣,消归无事,意想或生,即以“一口气不来”等话,密念几回,遂认四大非有,万法俱空,灰心泯智,澄湛不摇,以为工夫极则,劝令经行,心虑打失,寸步不移。坐至岁深,血脉不舒,易成浮肿而亦多火证,此实病在膏盲,而世医拱手者也。
欲除诸患,存乎善知识不惜疲劳,日至堂中,勤行开导。或发其坚志,或示以真参,或警其疲怠;次则摧荡其识情,划抹其知见,扫除其歧路,巢绝其病根,则魔病众患,无从窃发,而学人真悟,不难冀也。
垂手锻炼第五
语曰:不入虎穴怎得虎子?为长老而不得锻炼之法,虽龙象当前,尽成废器。积数十年而不得一人省发也。即有一个半个,皆(〃祝〃下面+〃土〃)(音促,塞也)着磕着,如虫御木,偶尔成文,而非锻炼之功也。
苟明锻炼,虽中下资器,逼拶有方,如一期人广,可以省发数十人也。妙喜锻五十三人而悟十三辈,圆悟金山一夕而省十八人,虽语惊时听,而古今实有此事也。
何地无水,不凿则不溢;何木石无火,不钻不击则不发。众生具有佛性,犹地之有水,木石之有火,不得善知识以妙密机用,毒辣钳锤,疏之竣之,敲之磕之,而欲觊其桶底脱落,自透牢关,虽上上机器,必望崖而返矣。是故,垂手锻炼不可不讲也。然真欲锻炼人材,则长老必苦,执事必劳。禅制之中,长老须时时在堂,同众起倒,即不能然,亦必三转五转在堂,随众行坐。锻炼之器,在善用竹篦子。盖竹篦起自首山,盛行于大慧,再兴于三峰,此历代老古锥锻炼衲子之器,非创设也。竹篦长须五尺,阔只一寸,稍稍模棱,去其锐角,即便捷而易用。若夫拄杖子,设法接机则可,锻炼决不可用,即用亦不灵也。至于铜铁如意,以降禅众而已,稍近则头迸脑裂,非锻炼之物也。用竹篦者其功便于逼拶,则其妙在乎敲击。禅众坐时,则执之以巡香,行时即握之为利器。三板止静,长老必先开示,如前所说,不必渎矣。香安半柱,即鸣引磬,令禅众经行。经行之法,先缓次急,渐归紧凑,长老亦频频握竹篦,随众旋绕。当经行极猛利时,即用兵家之法出其不意,攻其无备。或拦胸把住,逼其下语;或劈头一棒,鞫(音鞠,审问,穷究)其本参,待其出言,复夺贼枪而杀贼。伺其转变,更将锥子而深锥。雷崩电闪时,莫令停囚长智;结角罗纹处,重为夺食驱耕。或舍棒用掌,而短兵相接,或为此击彼而间道出奇,或照用同时而矢石交攻,或棒喝俱行而炮弩齐发。攻夫未极头则千锤而千炼,偷心未死尽,则百纵而百擒。务将学人旷大劫来识情影子,知见葛藤,搂其窟穴,斩其根株,使其无地躲根,渐至悬崖撒手,一锥一札,机候到者,不难啐地断,曝地折矣。此非背水设阵中所谓置之死机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乎!
锻炼禅众,亦若是则已矣。夫长老如是以为众,亦可谓难矣。然得此道也,则易于出人亦可谓妙矣。天下事未有难而不妙者,亦未有妙而不难者,虎项而解其铃,龙颔而夺其珠,乃至擒贼而得其王,此皆极妙极难之事。而走险出奇者,未尝乏人,何独法门而不然乎!然天下主法者,固守成规,乐其简易,以为禅门格则,如是定矣。骤然闻余说者,必非之曰:此杜撰也。焉有长老尊重,日在禅堂与衲子眉毛厮柱,为此相攻相扑之事哉。余曰:此殆明于小而暗于大者也。袭禅门通套而不用锻炼,则长老者,身逸而体尊,善则善矣,然终岁寂寞,不省一人。不惟佛祖之慧命无传,而门庭冷落,身后斩然,不旋踵而祖庭蔓草,亦安见其有体也。
去禅门成格而勤加垂手,则长老者体亵而身劳,苦则苦矣,然炉鞴雄强,人材奋起,不惟师承之担子得脱,而慧命有传,法门光大,至暮年而愈见身安道隆。亦安得谓之无体也。以此较彼,果孰得而孰失,孰胜而孰劣哉?况尫(音汪,病)健在人,修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