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德宏基(第一部)-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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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彦俦用手捂住还在流血的肩头,骂道:
“武守谦一勇小儿,不听老夫之言!”
“大人,现在不是骂武将军的时候,快走吧!”
高彦俦摇了摇头,叹道:
“十年前我被赵季札所困,失了秦、凤四州;如今又为武守谦所误,再失夔州。纵然主上不杀我,我还有什么脸面见成都父老?”
“大人勿忧,还有末将呢,还有施州、万州、开州那么多刺史呢!”罗济大声说道。“大人若不肯回成都,末将劝大人降宋,也不失为一条生路。只是大人要尽早决断!”
“罗判官,你的心意,老夫领了。可你想想,我一家老少几十口都在成都,即使宋人不杀我,我能心安理得吗?我能用亲人的性命换取宋朝的一介刺史吗?”高彦俦声调惨然地说。“你去指挥御敌吧,让老夫自己待一会儿。”
罗济迟疑了片刻,拱手施礼: “大人好自珍重,下官去了。”
罗济走后,高彦俦勉强支撑着身子,摇摇晃晃地走到后厅,取来火种,将衙中的帘幔燃着。
火渐渐烧起来,不大工夫便蹿上了屋顶。高彦俦走到幔前,两腿叉开站在门口,双手拄着剑,像一尊神像。
火舌凶猛地吐着,还没等校卒来救,整个府衙已成为一片火海。
黄昏时分,城里的几处大火都被扑灭,曹彬带领人马来到府衙,这里已经被烧成了一片瓦砾。罗济招呼降卒们在焦土中又挖又刨,终于找到了高彦俦已被烧焦了的尸体。只见罗济跪在地上,痛哭着喊道:
“高大人!高大人!你这是为了啥呀?”
“呜呜……”庭院里一片哭声,几十个蜀卒都跪在地上。
曹彬一直静静地注视着这具焦尸,过了一会儿,才命人扶起罗济,说道:
“为高将军厚葬!”
小校送来了施州刺史龙景昭的降书,说他已到了夔州之南五十里,请曹彬处分。曹彬吩咐张廷翰道:
“你带人收编龙景昭所部,合兵攻打万州、忠州,沿岷江前行,所过州县先行劝降。只要投降,不可妄杀一人!”
张廷翰领命去后,曹彬一面命人安抚夔州士民,一面到江边察看水军,只见几十艘战船轰断了浮桥,正在江面待命。曹彬命水师开赴云安,并把石炮卸下,以备西进开州之用。
兴州这里,蜀国大将伊审征果然只带了几个侍从前来。王全斌与他在府衙相见,问道:
“伊将军精兵数万,为什么要降宋?”
“回王将军,莫说士卒数万,就是数百万,也是要降的,这是天命所归,在下只是顺应天命而已。”伊审征冷静地答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在下早已看出蜀国气数尽了。大宋今日来收全蜀,明日便可得之;若是宋天子昨日来取,全蜀今日便已归了中朝。”
“依伊将军的意思,本帅是来晚了?”
“千真万确!”
“本帅要直取成都,你能助我吗?”
伊审征不假思索地答道: “以宋师之雄武,全然不用在下相助之力。在下今日降宋,就已经是在为大宋守兴、洋之土了。孟昶毕竟曾为我主,还是请王将军自去擒之,给在下留一点面子,留一点情分。”
王全斌明白了伊审征的意思,走到伊审征面前,与他四目对视。
“斟酒!”
侍卫官端过两盏酒。王全斌举起一盏递给伊审征。
“伊将军果然真心降宋,请满饮此杯!”
两人同时将酒饮尽。
从伊审征口中,王全斌得知: 蜀将韩保正守在三泉,兵力不强。不过王昭远的花面军正在向北行进,那是一支很厉害的军队。他劝王全斌火速南行,最好赶在王昭远抵达剑门之前先取剑阁,一旦过了剑门关,蜀国将无险可守。王全斌命伊审征派人为大军押运粮谷,以供宋军之需,其余蜀军立即易帜,打起宋朝的旗号,等待宋天子的安排。随后命诸将分道南行,沿嘉陵江直逼三泉。
崔彦进一军最先出发,一路攀山越岭,并没有遭遇阻截之敌。可是行至三泉砦界内时,却发现蜀人早已将栈道烧毁。此处山险林密,莫说是蜀军,就连一个打柴的樵夫也见不到。数千兵马停在阴森森的深谷之前,无法再进。崔彦进命所部炊饭,自己则带着几个侍从察看地形。此处的山都是壁立千仞,根本无法攀登。转了几圈,他认为只有重修栈道这一个办法。他迅即指挥部伍伐木上山,一时间叮叮咣咣,响动山谷。绝壁之上吊下来的士卒在山间晃来晃去,让人看得头晕目眩。
一连干了十来天,居然没有蜀兵来袭,这让崔彦进大大松了一口气。眼看着几段断了的栈道重新修复,尽管十分简陋,但完全可以通过了。大队人马小心翼翼走过栈道,又在山间穿行了一两天,终于来到了三泉砦北。崔彦进深知,拿掉三泉砦,只是入蜀的第一步,如果连三泉砦都打不掉,宋军就无法继续南攻。
三泉虽然名为砦,可是与其他村寨全不相同。此处人烟甚稠,并不亚于一个大县,只是这些人中,军人倒比平民还多。且三泉四周还有些险隘之处,如其南的小漫天寨、大漫天寨、金山寨等,也都有蜀兵重重把守。这几天里,韩保正等人频繁调兵,凡路口处都设有鹿角。在这里,探卒几乎失去了作用,因为陌生人只要一露面,就会被当地人认出。崔彦进从山上往下张望,也只能隐约看见大致的地形而已,找不到丝毫破绽,攻打此砦,其难可知。
崔彦进一军就这样在寒冷的密林中歇了一夜。更让人难受的是,这里既不敢点灯,也不敢起火,因为一有火光,就等于暴露了自己。这一夜崔彦进没有合眼,他在考虑怎样才能绕开那些鹿角。
随侍小校一直陪在他身边,见夜色已深,轻声劝他:
“将军,歇息吧。”
崔彦进摇摇头,茫然地转过身来,良久,说道:
“你跟本将军再走走。”
“往哪儿走?”小校问他。
“往砦子方向走。”崔彦进说。“只要我俩能走到砦子边,我们就能拿下三泉;如果过不去,那就只能退兵。”
两人在密密的林莽中艰难地往前走,也不知摔了多少跟头,终于见到砦中稀疏的灯火,这使崔彦进一下子兴奋起来,加快了脚步。俗话说“望山跑死马”,足足又走了一个多时辰,才来到一座山峰上。崔彦进借着月光往下看去,这才发现,前头是一面像斧子劈过的千尺峭壁,吓得小校紧紧抓住崔彦进的袍子,生怕他摔下崖去。
崔彦进返回身来,见山头矗立着不少巨石,他眼睛一亮: 有办法了!
两人兴冲冲回到驻地,东方已是鱼肚白了。
根据崔彦进的命令,所有校卒都到林子里寻找藤蔓,拧成长绳。就这样准备了两三天,细藤拧成的长绳准备了几十捆。
崔彦进率兵趁夜轻行,又来到那座山崖上。他命士卒将藤索牢系在块块巨石上,另一头甩下山崖,数千士卒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先后下到了崖底,集结成队后,直向砦中袭去。
驻守此砦的是蜀将韩保正。睡梦中听到副将来报宋人杀入砦中,他简直不敢相信,直到他披衣上马,见成群的宋兵满砦子放火时,才急急大叫:
“快,快把宋军围住!”
他弄不清宋军从何处进的三泉,也不知宋军有多少人。三泉的守军虽然不少,无奈宋军来得猝不及防,不少蜀兵还没来得及穿好衣甲,便被困在火里,或是被扑过来的宋兵砍倒,一时间呜呜呀呀,四散奔逃。韩保正好不容易整起一队兵马,却又被宋军围了起来。剩下的蜀卒闻得韩保正被围,竟都不愿送死,纷纷弃甲而走。精心备御多日的韩保正没想到蜀兵平日里如狼似虎,临到战时却如此怯懦,自己也心虚了一半。这时见崔彦进挺枪来战,他心中一慌,没敢迎战,掉转马头,向后退去。众军卒见主将先遁,谁个还有斗志?韩保正跑了没多远,冷不防侧面又杀出一队宋军,那马一惊,高高地扬起前蹄,韩保正捉缰不稳,“哇呀”一声,滚落在地。宋兵一拥而前,可怜一员老将,活生生落在宋军手里。崔彦进乘胜追杀,不消一个时辰,便把三泉砦控制在自己手中了。
点检俘获,除蜀兵被杀了几十个外,战俘不过百十人,其余都逃跑了,遗弃的车马兵器不少,粮库里的粮食也有上十万石。崔彦进一面命人清除路障,一面派军校连夜北上向王全斌报捷。王全斌正走在路上,得到崔彦进的军书,命全军加快行进,一天之后,来到了三泉。
“漂亮!”王全斌大声地夸赞着崔彦进。
“元帅,继续向南打吧?”崔彦进还沉浸在胜利的亢奋之中。
“你老弟已经立下惊天大功了,亏你怎么能想出这么妙的法子来!先在三泉好好歇几天,蜀人给咱们备好了酒肉,不大嚼一顿,也对不起人家呀!”王全斌轻松地说。“下一站,该王彦升出马了。”
大概是打仗打上了瘾,崔彦进、李守节都不想歇在此处,于是王全斌命二人带兵扫清大、小漫天寨等处,然后整兵攻打利州。
“元帅,韩保正怎么打发?”崔彦进临行前又问。
“命人押回汴京交给皇上。老弟,连同伊审征,咱们已经网住两个大鳖了!”
“够呛,这家伙摔断了腿,怎么走啊?”
“倒霉鬼,赏他乘车吧。”
利州是剑门关以北最后一座城池,就在王全斌越过漫天岭逼近这里时,王昭远也带着大军赶到这里。两军在嘉陵江边相对列阵。
王昭远没想到宋军经过兴州、三泉几道防线之后,居然还有如此众多的兵力。他先派副将上阵,连连失利,不得已,只好亲自拍马来战。战鼓擂响,宋军呼啸着压过来,蜀兵初时未动,不知是谁喊了声:
“快逃!”
这一声喊倒比战鼓更有效,成片的蜀兵掉头便向后跑。王昭远连戳几枪,刺倒几个士卒,怎奈蜀军人心已散,遏止不住,王昭远也不得不勒马退下来,只这一退,便无法收束。一直退了几十里,来到嘉陵江上的桔柏津桥。后面的追兵死死咬住,蜀军刚过桥,王昭远便命人赶快把桥烧掉。
宋兵赶到桥边时,那木桥刚好轰然一声塌落在水里,把大军截在了江边。王全斌勒住马缰,看了看对岸溃逃的蜀军,不屑地说了声:
“回利州!”
看着退去的宋军,惊魂方定的王昭远召来副将,命他速回成都去报孟昶: 伊审征投敌,韩保正坐失三泉,自己遭宋军重创。为保存实力,只能退保剑门。希望孟昶急速派兵,否则大势危矣。
孟昶接到王昭远的军书,慌了起来。此时成都已无将可派,士卒也很少了。他思来想去,拿出了最下一策: 尽出国库的金银募集士兵,命太子玄喆统帅,支援剑门王昭远。
孟玄喆是孟昶的长子,两年前被立为太子,今年未满三十。说起这位太子,真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仅文采比孟昶强,对女色的钟爱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帅命已经下了几天,他还在太子宫里拥姬偎妾。
“主上问太子何时兴师?”孟昶派太监来催。
“急什么?不是还在征兵嘛!”孟玄喆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