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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邦斯舅舅-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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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醒悟过来,原来这是一场卑鄙的愚弄。邦斯强忍住泪水,慢慢地走下楼梯:他眼看着自己
被遂出这座房子,可不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现在是太老了,”他心里想,“世人就讨厌老和穷,这是两件丑东西。以后别人不
邀请,我哪儿都不愿意再去了。”
    这话何等悲壮!……
    厨房在屋子的底层,正对着门房,门常开着,凡房主自家住的房子,一般都像这样,但
大门总是关着的:因此,邦斯可以听见厨娘和男仆的笑声,玛德莱娜正在跟他们讲捉弄邦斯
的事呢,她实在没想到这老头这么快就走了。男仆非常赞赏对这个常客的这番耍弄,他说这
家伙过年时从来只给一枚小埃居!
    “是的,可要是他一气之下再也不登门,”厨娘说道,“那我们每年过年也就少了三个
法郎……”
    “嗨!他怎么会知道?”男仆对厨娘说。
    “哼!”玛德莱娜接过话说,“迟早一个样,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他到哪家吃饭,都让
主人烦,到处被人撵。”
    就在这时,老音乐家朝女门房喊了一声:“请开门!”听到这声痛苦的喊叫,厨房里顿
时没有一点声响。
    “他在听着呢。”男仆说。
    “那他活该,再好也不过了。”玛德莱娜回答道,“这个吝啬鬼算是完了。”
    厨房里刚才的每句话都没逃过这个可怜虫的耳朵,这最后一句话他又听到了。他顺着大
街往家里走,那模样就像是个老太婆刚刚跟一群杀人犯拼了一阵。他边走边自言自语,两只
脚痉挛似的直朝前迈,那在滴血的自尊心推着他向前,就像一根麦秸,被狂风席卷而去。最
后,他终于在五点钟的时候来到了坦普尔大街,简直不知道是怎么来的;可奇怪的是,他觉
得一点儿胃口也没有。
    现在,为了理解邦斯此时回来将给家中造成何等的混乱,这里有必要信守诺言,对茜博
太太作一介绍。
     
   
     

 

邦斯舅舅 
第六章 门房的典型男性和女性

    

    诺曼底街是一条一走进去就仿佛到了外省的街道:那儿杂草丛生,来个过路人就是件轰
动的大事,街坊都互相认识。房屋全都建于亨利四世时代,那时建的居民区,每条街都按外
省的名字命名,居民区中心总有一座漂亮的广场,题献给法兰西。修建欧洲居民区的打算便
是这个计划的翻版。世界上的一切总是在不断翻版,包括人的思想在内。两位音乐家住的房
子是一座旧宅,前有院子,后有花园;可临街的前屋是在上世纪玛莱区最时髦的时候修的。
两个朋友占了它的整个三层。这座分前后屋的房子属于佩勒洛特先生,这是位八旬老人,他
把房子让给了二十六年来一直替他看门的茜博夫妇看管。不过,在玛莱区,人们给门房的钱
不多,门房很难靠看大门过日子,所以茜博先生除了拿百分之五的房租回扣以及从每车木柴
上抽点柴火烧烧之外,还靠自己的手艺挣点钱:他跟许多门房一样,也是个裁缝。时间一
长,茜博不再为衣铺老板干活,因为居民区的那些小市民慢慢地都很相信他,他便有了个谁
也夺不走的差事,专门为附近三条街上的居民缝缝补补,翻衲旧衣裳。门房很宽畅,也整
洁,他在里面隔了一个房间。因此,茜博夫妇被当作玛莱区干门房这一行中最幸福的一对。
    茜博个子矮小,由于整天盘膝坐在跟临街装了铁栅的窗台一般高的工作台上,皮肤成了
橄榄色,他每天差不多挣四十个苏;不过,五十八岁可是干门房这一行的黄金时代;他们在
门房里呆惯了,守在里面,就像是牡蛎缩在壳子里一样,所以在居民区,谁都认识他们。
    茜博太太原是牡蛎美人①,经历了一个牡蛎美人不用找便会送上门的各种风流艳事之
后,在二十八岁那年,爱上了茜博,辞掉了在蓝钟饭馆的那份工作。平凡百姓家的女子的姿
色是不长久的,那些在饭馆门前沿墙坐着干活的女人,更是如此。厨房间的热气射到她们脸
上,脸上的线条全被烤硬了;陪跑堂们一块喝的剩酒渗进她们的皮肤,哪种花都没有牡蛎美
人败得这么快。万幸的是,合法的婚姻和门房的生活来得很及时,给茜博太太保住了容貌。
她保持着一种男性美,就像是鲁本斯的模特儿,诺曼底街的那些冤家对头说得很难听,管她
叫“肥嫂”。她的肤色简直可以跟大块的伊西尼牛油相媲美,像透明似的,很是诱人。虽然
她长得胖,可干起活来,谁也不如她麻利。现在,她已经到了那类女人不得不剃胡子的年
纪。这不是说她年纪已到四十八吗?一个长胡子的女门房,那对房主来说是秩序和安全最强
大的保证之一。如果德拉克洛瓦能够看见茜博太太手执扫帚的那个得意劲头,那他准会让她
入画,画成一个贝娄娜②!    
  ①指专在小饭馆剖牡蛎的漂亮女工。
    ② 古罗马宗教所崇奉的女战神。

 
    茜博夫妇——按公诉状的用语——的地位竟有一天会影响到那两位朋友的位置,这真是
怪事!因此,为了做到忠实,一个书写历史的人有必要就门房的详情再作一番探究。整座房
子每年约进八千法郎的租金,前屋共有三个完整的套间,房子的深度是旧宅的一倍,而且临
街,院子和花园之间的旧宅也是三间房。此外,一个叫雷莫南克的占了一间门面房,做废铁
生意。这个雷莫南克近几个月来又改行做起了古董交易,他深知邦斯收藏的那些老古董的价
值,看见音乐家进进出出,他总是在铺子里对他问候一声。按房租的百分之五的回扣算,茜
博两口子每年差不多得四百法郎,而且住房和柴火都不用花钱。另外,茜博每年做活平均还
差不多有七八百法郎的收入,再加上年赏,这对夫妇总共有一千六百法郎的进项,但一个子
不剩地全被他们吃光了,他们两口子的生活确实比平民百姓家要好。“人生就这么一次!”
茜博太太经常这么说。她是在大革命时期出生的,可见根本就不知道基督教义。
    这个枯黄眼睛,目光傲慢的看门女人,过去在蓝钟饭馆干过,所以做菜做饭还真有两下
子,那些同行为此很眼红她的丈夫。如今,茜博两口子已过中年,就要步入老年的门槛,可
手中百来法郎的积蓄都没有。他们俩穿得好,吃得也好,再加上二十六年来为人绝对正直,
在居民区很受敬重。他们没有一点儿家产,拿他们的话说,从没有图过呀别人呀一个子儿
呀,茜博太太说起话来满口都是“呀”字。她对丈夫也是这么说:“你呀,是个宝贝呀!”
什么原因呢?这就跟她不把宗教放在眼里一样,说不出什么原因。
    他们两口子对这种光明正大的生活,附近六七条街上人的敬意,以及房主交给他们的房
子管理大权,非常得意,可私下里也为手中没有钱而哀叹。茜博先生经常抱怨手脚酸痛,茜
博太太也总嘀咕她可怜的茜博到这个岁数还得干活。总会有那么一天,一个门房一辈子看了
三十年大门之后,会起来谴责政府不公,要求给他授荣誉团勋章!只要居民区有人信口开
河,跟他们提起某某女佣人只干了八年十年的差事,东家的遗嘱便立有她的名字,给她三四
百法郎的终身年金,那马上就会在一个个门房传开,议论纷纷,从这儿,巴黎那些干卑贱差
使的人如何遭受妒忌心的折磨,人们就可以有个了解了。
    “这种事呀!上东家的遗嘱,这事永远也落不到咱们这种人头上!我们没有这运气!可
我们比那些仆人要有用。我们都是些信得过的,替他们管着财,守着家,可我们被当作狗看
待,不折不扣,就这下场!”
    “就看走运不走运了。”茜博每次从外面拿了件衣服回来,总这么说。
    “当初要是我让茜博守他的门房,我去当厨娘,那我们呀,也有三万法郎的积蓄了。”
茜博太太跟女邻居聊天的时候,总是把双手往那粗大的腰上一插,高声嚷嚷道,“我这辈子
算是走错了,只为有个安身之地,暖暖和和地守着一间舒适的门房,图个不缺穿,不缺吃。”
    当一八三六年,两个朋友搬到旧宅的三楼住下后,便在茜博两口子家里引起了某种混
乱。事情是这样的。施穆克跟他的朋友邦斯一样,也有个习惯,无论住在哪儿,都让楼里的
看门人,不管是男是女,给他做家务。两位音乐家搬到诺曼底街来住时,一致认为要跟茜博
太太处好关系。茜博太太就这样成了他们俩的女佣,每月二十五法郎工钱,他们俩各出十二
法郎五十生丁。干了一年之后,出类拔萃的女门房便给两个老单身汉当起家来了,就像她掌
有博比诺伯爵夫人的舅公佩勒洛特的房子的大权一样。他们俩的事就是她的事,她张口就是
“我的两位先生”。最后,她发现这对榛子钳软得像绵羊,容易相处,从不疑心别人,简直
像是孩子,出于平民女子的善心,她开始保护他们,疼爱他们,侍候他们,绝对是一片真心
实意,有时甚至责备他俩几句,让他们不要给别人骗了,在巴黎,有些家庭就是因为受人哄
骗,增加了开销。就这样。两个单身汉每月花二十五法郎,无意中竟得到了一个母亲,这实
在是原来没有想到的。
    两个音乐家看到了茜博太太的种种好处,便天真地称道她,感谢她,给她赏几个小钱,
这更巩固了这个联合的家庭。茜博太太更喜欢的是受人欣赏,而不太看重给多少钱。众所周
知,情义往往能使工钱的价值倍增,茜博给他妻子的两位先生服务时,不管是跑腿,还是缝
补衣服,一律只收半价。
    第二年,在三楼和门房的相互交情中,又添了一个因素。施穆克跟茜博太太做成一笔交
易,满足了他的情性和生活中凡事都不用他操心的愿望。茜博太太每天得三十苏,一个月也
就是四十五法郎,包了施穆克的中饭和晚饭。邦斯觉得他朋友的中饭很中意,出价十八个法
郎,包他的一顿午餐。
    这种供应伙食的方法,每月给门房的钱袋里投了近九十法郎,所以这两位房客便成了不
可侵犯的人物,成了天使,大天使,成了神。真怀疑法国人的君王能受到这一对榛子钳一样
的侍候,尽管国王对侍候这一套很懂行。给他们俩喝的是从牛奶盒里倒出来的纯牛奶,他们
看的是二楼和四楼的报纸,不用花钱,这两层楼的房客都起得很迟,需要时可以向他们解释
报纸没有到。再说,茜博太太把房间、衣物和楼台收拾得干干净净,就像佛来米人的家。施
穆克从来没想过能这么享福:茜博太太把他的生活料理得很方便;他每个月给六个法郎,由
她包洗衣服,缝缝补补的事情也都由她管。每个月抽烟,他花十五法郎。这三种开销每月总
计六十六法郎,乘以十二,为七百九十二法郎。再加上二百二十法郎的房租和税款,总共为
一千二百法郎。茜博负责施穆克的衣着,每年这一项的费用平均为一百五十法郎。
    这位深沉的哲学家每年的生活开销就这么一千二百法朗。在欧洲,多少人唯一的梦想就
是来巴黎住,要是他们知道在玛莱区诺曼底街,有茜博太太的关照,一年靠一千二百法郎的
收入就可以过上幸福的日子,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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