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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八辑)-第1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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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箱子里还有一个用胶合板制造的内箱,在箱盖下面有一层雪白的纤维填料。乔治把它卷起,推到一旁,就在那儿,躺着那个身穿黑色上衣、系着白围裙的机器人。
  他们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一句话也没说。
  她的样子栩栩如生,迥然不凡。不知是什么缘故,珍妮蒂一想到它就是她的机器人,她便觉得有点不大自在——有点心神不宁,而且隐隐约约有一种犯罪的感觉。
  “一个睡美人哩,”乔治边说,边去拿那平放在它胸上的使用说明书。
  事实上,这个机器人还算不上个美人儿。珍妮蒂所喜爱的一切,样样都做到了。它表情愉快,相当美观,可又不是美得惊人,不过样样零件都是令人满意的。那深金黄色的头发,相当惹人嫉羡——虽然你明明知道那大概是些塑料丝,上面的波纹永远也不会消失。那皮肤——是另一种塑料涂在精心制造的体形上的——同真皮肤的显著不同处,只是它白皙无疵。
  珍妮蒂在箱子旁边跪了下来,大着胆子用食指去摸了摸那洁润无瑕的脸蛋儿,它是冷冰冰的。
  她撤回了身子,坐在两脚脚跟上,望着它,那简直是个玩具大娃娃,她自言自语说:一件设备,一件用金属、塑料和一些电路制造出的极其新奇的设备,但总还是一件设备,把它制造成这个模样,无非是如果把它制造成别的样式,那末人,包括她自己在内,就会觉得太冷酷无情,或者是怪里怪气了……可是现在,让它看上去成为这种模样,也是叫人有点心神不安。一个原因是,你从今以后没办法把它想成是“它”,不管你喜欢它还是不喜欢它,你的头脑总认为它是“她”,一认为是“她”,那就必须有个名字,一有了名字,它就更加成为一个人了。
  “‘电池驱动型’,”乔治高声读着,“‘正规要求每四天换上一个新电池。但其他各种类型设计,则根据需要和在需要时,从主线传导其自身的再生现象。’我们就把它拿出来吧。”
  他双手放在机器人的两肩底下,试着要把它抬起来。
  “哟!”他说,“一定有我的三倍重哩。”他又试了一下。“活见鬼,”他说着,便又查阅说明书去了。
  “‘控制开关一概装在背后,略高于腰线。’好啦,说不定我们能够让她滚着翻个身。”
  他费了好大力气才让这个人体侧身而卧,随后便动手去解她那衣服背后的扣子。珍妮蒂突然间感到那是粗暴失礼的做法。“我来解扣子吧,”她说。
  她的丈夫瞥了她一眼。
  “好吧,反正它是你的呗!”他对她说。
  “她不能只算是个‘它’。从今以后我要叫她赫丝忒。”
  “也好,”他同意了。
  珍妮蒂解开那些扣子,在衣服的里面到处都摸遍了。
  “我找不到那个旋钮,什么也找不到。”她说。
  “显然那儿有一个可以打开的小门。”他告诉她。
  “哦,没有啊!”她带点吃惊的语调说。
  他又凝视着她。
  “亲爱的,她只不过是一个机器人;是一台机器。”
  “我知道,”珍妮蒂简短地说。她又到处摸索着,发现了那个小门,把它打开了。
  “你把最上边的那旋钮向右拧半圈,然后关上那个小门,好接通电路。”乔治根据说明书指点说。
  珍妮蒂一一照办了,接着身子很快向后闪去,又坐在她的两脚脚跟上,注意看着。
  机器人动了一动,翻个身。它坐起来,一下子站得笔直,它站在他们面前,看上去跟舞台上的客厅女仆一模一样。“日安,夫人,”它说。“日安,先生。我很高兴来服侍你们。”
  “谢谢你,赫丝忒,”珍妮蒂说着,身子往后靠在那就放在她身后的一个靠垫上。她倒不是非向一个机器人道谢不可,但她有这样一个理论:你如果不对机器人讲礼貌,那么你会很快地忘记对别人讲礼貌了。
  还有,无论如何,赫丝忒绝不是一个一般机器人。她甚至也不再打扮得像个客厅女仆了。在四个月的时间里,她已经成了一个朋友,一个不知疲倦、体贴入微的朋友。从一开始,珍妮蒂就发觉很难相信她只不过是一台机器,随着时光流转,她已经变得愈来愈是一个人了。她消耗电而不吃食品这件事,逐渐变成似乎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缺点。有的时候,她禁不住要兜着圈子走路,还有的时候,她的视力出点小毛病,她便在距离应当工作的地点右侧一英尺开外的地方去作样样事情,这些事不过像随便任何人都可能有的小毛病,为她进行调节的那机器人修理师来探视,正像任何别的医生前来探视一样。赫丝忒不单单是一个人;对许多人来说,她还是一个颇受欢迎的伴侣。
  “我猜,”珍妮蒂坐回到她的椅子上,“你一定把我看成是个怪可怜的、脆弱无能的东西吧?”
  一个人一定不能指望从赫丝忒口里听到什么委婉的语言的。
  “是的,”她直截了当地说。不过她随后补充说,“我认为所有的人都是可怜的、脆弱无能的东西。这是因为他们原来就是这样被创造出来的。谁都必然会为他们难过。”
  珍妮蒂早已不再思索类似这样的事情了:“那一定是同情电路在说话。”她也不再试图想象必然会产生这样一句话的计算、选择、联系和分路过程。她把这句话当成她可能从——嗯,比如说,从一个异国人嘴里听到的。她说:“我想,跟机器人比起来,我们必定显得是那样。你是那么强壮有力,那么不知疲倦,赫丝忒。要是你知道我是多么羡慕你那……”
  赫丝忒实事求是地说,“我们都是被设计出来的:你们却是出于偶然。这是你们的不幸,但不是你们的过错。
  “那么,你宁愿意你就是你,而不愿意变成我吧?”珍妮蒂问。
  “当然啦,”赫丝忒告诉她说,“我们身体比较强壮。我们不必常常靠睡眠去恢复体力精神。我们不必在身体里面带着一个靠不住的化工厂。我们不一定要慢慢变得衰老。人是那么笨手笨脚、身体又那么脆弱无能,还有,由于什么东西作用失灵,身体便常常不舒服。要是我哪里出了点什么毛病,或者是损坏了,那并不疼,而且很容易换上一个。可是你们就有种种像疼痛啦、痛苦啦、不幸啦、疲倦啦这些我们必须学着来理解的字眼儿。对我们来说,这似乎都不是什么必要和有用的东西。我觉得难过的是,你们必定会有这些东西,而且必定是那么犹豫不定和脆弱无能。这种情形总是在激发着我的同情电路。”
  “犹豫不定和脆弱无能,”珍妮蒂重复着说。“是的,那正是我所感觉到的。”
  “人不得不那么惶惶不安地活着,”赫丝忒继续说。“要是我的胳膊或大腿给碰坏了,几分钟之内,我就可以换上一条新的,可是一个人就会受好长时间的苦,最后甚至连一条新的肢体也没有——只落得剩下一个残肢,要是他走运的话。现在倒也不像过去那样糟,原因是在设计我们的过程中,你们学会了怎样制造出让人满意的义臂和义腿,比起那些老式的来,要结实得多,也让人满意得多了。人要是立刻把那脆弱无能的胳膊和大腿换掉,那将是非常明智的,不过他们似乎并不想这样做,只要他们有可能保留住原来的肢体的话。”“你是说他们能够接肢吗?我还没听到过那种事情哩。”珍妮蒂说。“我倒希望我只是胳膊或大腿出点毛病。我想,那我就绝不会犹豫不定了……”她叹了一口气。“今天早上,医生的态度并不是令人鼓舞的,赫丝忒。你听见他说了些什么吗?我的体力一直在往下垮:必须更多地休息。我不相信他确实期望我会慢慢变得强壮起来。他以前不过只是想要鼓励我振作起来罢了……他给我做完检查以后,他的脸神有点怪……可是他所说的全部,就是休息。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如果只是休息……休息……休息……?还有那可怜的乔治。对他来说,这是什么样的生活啊。他对我是那么耐心,那么温存……我怎么样都可以,就是不愿意我像这样渐渐衰弱下去。我真愿意早点死掉算了……”
  珍妮蒂继续说下去,与其说是对站在身边那个耐心的赫丝忒说话,倒不如说她是在自言自语。她把自己说得落下泪来,随即抬起眼皮朝上望着。
  “噢,赫丝忒,假如你是个人的话,我可会心爱不了。我想,为了你那么强壮,又那么健康,我会要恨你的。不过,我现在并不是这样,赫丝忒。每当我像这样犯起糊涂来的时候,你总是那么和蔼,那么耐心。我相信,要是你会哭的话,你准会陪着我哭一场的。”
  “要是我会哭的话,我必定会陪着你哭的,”机器人同意说。“我的同情电路——”
  “哦,不!”珍妮蒂反对说。“不可能光是因为那个东西。你在什么地方还有着一颗心,赫丝忒,你一定有的。”
  “我猜,这个东西比一颗心还要更可靠。”赫丝忒说。
  她走得更靠扰一些,跪下来,把珍妮蒂抱起,好像她一点重量都没有似的。
  “你已经把自己搞得很累了,珍妮蒂,亲爱的,”她对她说。“我要把你送上楼。在他回来以前,你还可以睡上一会儿。”
  珍妮蒂可以透过衣服感觉到机器人那双胳膊是冷冰冰的。不过,这种冰冷不再使她感到担心了。她只知道是两只强壮的、有保护力的胳膊在抱着她。她说:“哦,赫丝忒,你竟是这样一个体贴入微的人,你总是知道我应该做些什么。”她停顿了一下,随后悲伤地补充说,“我知道他想的是什么——我指的是那个医生。我看出来了。他不过是这样想,我以后要变得越来越虚弱,直到有一天消耗尽了,一死了事……我说过的,我宁可早一点死……不过我并不愿意死,赫丝忒,我不想死啊……”
  机器人稍稍摇了摇她,好像她是一个小孩子一样。
  “好啦,好啦,亲爱的,身体并不是坏到那样的,一点儿也不像,”机器人告诉她说,“你千万不要总想着死呀死的。你也一定不要再哭了。你知道,那对你是没有好处的。再说,你并不希望他看见你刚刚哭过啊”。
  “我一定尽力不哭就是了。”当赫丝忒抱着她走出屋子上楼的时候,珍妮蒂顺从地同意说。
  医院里的机器人接待员从写字台抬起头来望着。
  “关于我的妻子的事,”乔治说。“大约在一个小时以前,我给你打过一个电话。”
  机器人脸上流露着一种一丝不差的职业性关怀的表情。
  “是的,山德先生。我恐怕这对您说来是一件震惊的事。不过,正像我所告诉过您的那样,您的家务机器人立刻就把她送到这里来了,事情确实做得很对。”
  “我原想同她自己的医生取得联系,可是他外出了。”乔治告诉她说。
  “您用不着担心那些事,山德先生,她已经做过检查,她以前在医院就诊的全部病历都取来了。手术已经预定在明天做,不过,我们当然需要得到您的同意。”
  乔治踌躇不定。“我可不可以见一下负责她的医生?”
  “我怕他现在不在医院里。”
  “是不是——绝对必要?”乔治停顿了一下,随后问道。
  机器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点了点头。
  “她一直在变得越来越虚弱,到现在一定已有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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