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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莎士比亚诗选-维纳斯与阿都尼-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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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里冒火,看着下方这对男顽女痴。 
  他恨不得阿都尼能替他把车马来驾驶, 
  自己却像阿都尼,在爱神的香怀里偎倚。 
  这时候,阿都尼心烦意厌,身懒体慵; 
  满眼都是不快活,一脸全是不高兴; 
  紧锁眉头,眯得一双秀目朦朦胧胧; 
  象云雾满空,遮断了蓝蔚,迷迷濛濛。 
  他阴郁地喊,“别再什么情不情!我不爱听。 
  太阳晒到了我脸上来了,我得活动活动。” 
  “哎呀,”维纳斯喊道,“你年纪轻,心可真狠, 
  居然用这样毫无道理的借口图脱身! 
  我要吹出像天风的气,叫它习习成阵, 
  把要西去的红日,搧得清冷冷、凉森森。 
  我要用头发把你遮住,叫它沉沉生幽阴。 
  如果头发也晒着了,我就用眼泪把它淋。 
  “天上照耀的太阳虽然正是最热之时, 
  但是我却也给你把它完全都遮住。 
  太阳的火对我并没有什么不舒服。 
  使我如燃欲焚的火本从你眼里射出。 
  我若不是长生不死,那我这副柔肠媚骨, 
  早就要在天上人间二火之间,遭到焚如。 
  “难道你的心真正比石还顽,比铁还硬? 
  石经雨滴也会磨损,铁经火炼也能熔。 
  莫非你不是妇人生,竟连爱情都不懂? 
  也不知道爱不见答,能给人多大苦痛? 
  哎哟,如果你妈也会像你这样冥顽无情, 
  那她到死都要孤零,你就没有机会下生。 
  “我是不是神,竟会叫你这样鄙视厌恨? 
  我对你求爱,里面会含什么危险成分? 
  不过区区一吻,难道会于你双唇有损? 
  说呀,好人,说好听的,否则不敢有劳您。 
  我只求你一吻,我回敬你,也决不过一吻。 
  你若愿我接个双吻,那另一吻就算利润。 
  “呸!不喘气的画中人物,冰冷冷的顽石, 
  装满涂饰的偶象,冥顽不灵的死形体, 
  精妙工致的雕刻,却原来中看不中吃。 
  样子虽然像人,却不像妇人所生所育。 
  你并不是个男子,虽然面貌也像个男子; 
  因为男子对于接吻,求之不得,哪会畏避?” 
  这话说完,烦躁把她娓娓的语声咽断, 
  越来越强烈的爱,激动得她有口难言。 
  她脸发烧、眼冒火,一齐喷出满腹幽怨。 
  风情月债本归她管,自家公案却难办。 
  她一会嗫嚅欲开口,一会又涕泗流满面, 
  另一会就哽噎得要说的话打断难接连。 
  她有时摇自己的头,又有时拉他的手, 
  有时往他脸上瞧,又有时就往地上瞅, 
  另有时就像箍住了一般,用力把他搂。 
  她愿把他老这样搂,他却要她放他走。 
  他在她怀里硬挣强夺想要脱身的时候, 
  她就把百合般的纤指一个一个紧紧扣。 
  “心肝,”她说,“我既筑起这一道象牙围篱, 
  把你这样在里面团团围定,紧紧圈起, 
  那我就是你的苑囿,你就是我的幼麑。 
  那里有山有溪,可供你随意食宿游息。 
  先到双唇咀嚼吮吸,如果那儿水枯山瘠, 
  再往下面游去,那儿有清泉涓涓草萋萋。 
  “这座囿里水草又丰美,游息又可意, 
  低谷有绿茵芊绵,平坡有密树阴翳, 
  丛灌蒙茸交叶暗,丘阜圆圆微坟起, 
  给你又遮断了狂风,又挡住了暴雨。 
  苑囿既然这样美,那你为什么不作幼麑? 
  纵有千条犬吠声狂,都决不能惊扰了你。” 
  他听了这话微微一笑,好像表示鄙夷, 
  于是他腮上,两个迷人的小酒窝现出; 
  那两个小圆坑儿,本是“爱”的精心绝艺, 
  为的自己遭不幸,能有个简单的坟墓。 
  但实在说来,他既然是“爱”,那他所在之处, 
  就不会有死亡:这种情况他早预见先知。 
  这两个迷人的小圆窝,迷人的小圆坑, 
  象张着小嘴,使迷恋的爱后坠入其中。 
  她早就神智失常了,现在更神智不清; 
  她头一下就打闷了,又何用两下才成? 
  可怜你,爱神,作法自毙,掉进自掘的陷阱, 
  一死地迷上了对你只表示鄙夷的面孔。 
  她现在该怎么办?还有什么话没说完? 
  话都说完了,她的苦恼却越来越难堪。 
  时光过去了,她爱的那人却归心似箭, 
  从紧缠着他的玉臂中,用力挣脱羁绊。 
  “求你,”她喊道,“把情面稍一顾,把心稍一软。” 
  他却不管,一跃而起,奔向骏马,想跨雕鞍。 
  但是你看,在邻近一丛矮树林子里, 
  有匹捷尼②骡马,口嫩神骏,精壮少比, 
  瞥见阿都尼的骏骑,正用蹄子刨地, 
  就连忙跑出来,气喘吁吁,振鬣长嘶。 
  那匹马首昂然的骏骑,本来在树上软系, 
  一见了这样,忙扯断缰绳,一直向她跑去。 
  他威武地又蹦又踢,又腾跃,又长嘶。 
  密织的马肚带,他一迸就两下分离。 
  他那硬铁蹄,划伤了生万物的大地, 
  使地心发出回声,只有天上雷声可比。 
  他嘴里的马嚼子,他一咬就都碎得像泥, 
  一下就完全制伏了用来制伏他的东西。 
  他两耳耸起;编结的长鬣本下垂拂披, 
  现在却在昂然拱起的长颈上直竖立; 
  他的鼻子吸进去的,本是清新的空气, 
  现在却像呼呼的闷炉,喷出一片水汽; 
  他的眼睛发出像火一般的光,闪烁斜视, 
  表示他的春心已经大动,情欲已经盛炽。 
  他有时细步急蹴,好像要把脚步数; 
  威仪中有温柔含,骄傲中有谦虚露; 
  忽然又半身直举,往前猛跳又猛扑, 
  仿佛说,你瞧瞧,我有多么大的气力! 
  我这是对站在我一旁的骒马显威武, 
  好教她眼花缭乱,心生爱慕,作我的俘虏。 
  他主人惊讶、忙乱、气愤,他一概不理论。 
  他主人用“喂喂,别动!”哄他,他也耳朵沉。 
  他哪里还管马刺刺得痛,马勒勒得紧? 
  他哪里还管马衣是否美,马具是否新? 
  他只见所爱,别的全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因为在他那闪烁的眼光里,什么能够可心? 
  画家若想画一匹骨肉匀停的骏马, 
  使它比起真的活马来还要增身价, 
  那他的手笔,得比天工还精巧伟大, 
  使笔下的死马,远超过自然的活马。 
  现在这匹马,论起骨胳、色泽、气质、步伐, 
  胜过普通马,像画家的马,胜过天生的马。 
  蹄子圆,骹骨短,距毛蒙茸、丛杂而翩跹, 
  胸脯阔,眼睛圆,头颅小,鼻孔宽,呼吸便, 
  两耳小而尖,头颈昂而弯,四足直而健, 
  鬣毛稀,尾毛密,皮肤光润,臀部肥又圆; 
  看!马所应有的,他没有一样不具备完全, 
  只少个骑马的人,高踞他阔背上的华鞍。 
  他有时往远处狂蹿,又站住脚回头看, 
  于是一根羽毛一战颤,他又往前猛颠。 
  这一颠,都简直想和风争先后,赛快慢。 
  但是他还是飞,还是跑,没有人敢断言; 
  因为劲风正掠着他的尾和鬣,鸣啸呼喊, 
  把他的毛吹得像长翎的翅膀一般翩跹。 
  他朝着他的所爱斜视,冲着她长嘶。 
  她也长嘶回报,好像懂得他的心意; 
  又像一般女性,见他求爱,把脸绷起, 
  故意作嫌恶的神气,假装狠心不理; 
  对他的爱情厌弃,把他炽盛的春情鄙夷。 
  他从她后面拥抱她,她就用蹄子使劲踢。 
  于是他就像个失意的人,抑郁又愁闷, 
  把尾巴像倒垂的羽缨那样,下拂后臀, 
  给欲火烧得如化的那一部分作覆阴。 
  他又刨地,又愤怒地把苍蝇乱咬一阵。 
  他的所爱,看见了他春情这样如狂似焚, 
  稍露怜心;他也由暴怒渐渐地变为斯文。 
  他那容易动怒的小主人家想去捉他, 
  谁知那未经人骑的骒马,一见害了怕, 
  就连忙把他来撇下,惟恐自己被人抓。 
  她前奔,他也后随,把阿都尼单独剩下。 
  疯了一般蹿进树林子里面的是他们俩; 
  叫他们撂在后面的是想追他们的老鸦。 
  阿都尼气得肚子发胀,一下坐在地上; 
  一面大骂这匹不受拘管的畜生混账。 
  现在又来了一次于爱后有利的时光, 
  可以用甜言蜜语给她的单思帮帮忙。 
  因为恋爱的人总说,若不让“爱”借重舌簧, 
  就是叫它受比平常三倍多的委屈冤枉。 
  一条河流完全壅障,水就流得更猖狂; 
  一个闷炉丝毫不通气,火就着得更旺; 
  密不告人的愁烦,也正是同样的情况; 
  自由畅谈,可以使“爱”的烈焰稍稍低降。 
  但是如果一旦“爱”的辩护士都一声不响, 
  那案中人除了伤心而亡,还有什么希望? 
  他看见她来到,脸上另一阵又红又烧, 
  就像要灭的炭火,让微风一下又吹着。 
  他用帽子把他蹙着的额连忙遮盖牢, 
  眼睛瞅着无情的地,心里不知怎么好, 
  也不管她还是并未近前,还是已经挨靠。 
  因为他眼里的她,只值得从眼角那儿瞧。 
  留心细看她那样匆匆忙忙,悄悄冥冥, 
  去就那顽梗任性的孩童,真是一奇景。 
  你看她脸上忽白忽红,红掩白、白减红, 
  满心的冲突,都表现在脸色的斗争中。 
  这一瞬间,她脸上还是灰白的;稍待片顷, 
  它就要射出红火来,和天上的闪电相同。 
  她现在已经来到了他坐的那个地点, 
  就像卑躬屈节的男爱人,跪在他面前, 
  用纤手把他的帽子,轻轻地撩在一边, 
  另一只柔嫩的手,就摸他更柔嫩的脸。 
  他这脸经她一摸,就有她的纤指印出现, 
  像初雪松又软,一触就留下了斑深痕浅。 
  哦,他们眼光交锋,多生动的一场战争! 
  她老满眼含情,望着他的眼哀求恳请。 
  他就满眼含嗔,好像没看见她的眼睛。 
  她老用眼传情,他就老用眼鄙视这情。 
  这一出哑剧,一幕一幕地演得分分明明; 
  她泪如雨倾,作剧中陪衬,更使剧情生动。 
  她现在极尽温柔地握住了他的手, 
  就好像白雪筑起围墙,把百合拘囚; 
  又好像石膏圆箍,把象牙密裹紧扣。 
  这样白的朋友,碰到这样白的对头! 
  这场“美”与“美”的斗争,一面猛攻,一面严守, 
  就好像两只银色的鸽子,喙交喙,口接口。 
  她的思想传达器官——喉舌又开始动作: 
  “哦,滚滚尘寰中,你这最秀美的过客, 
  我恨不得我能变成你,你能变成我; 
  我心完好似你心,你心伤如我心多; 
  那样,你只报我以和颜,我便助你得解脱, 
  即使我得因此舍上命,我也一定无吝色。” 
  “还我的手,”他说,“你摸我的手什么道理?” 
  “还我的心,”她说,“那我就把你的手还你。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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