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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无处可逃-第7章

小说: 无处可逃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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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章辰被解警官抽得惨叫连连,老所长沿着走廊走过来的时候,解警官正好抽在兴头上,根本没有发现身后的老所长脸色已经变得相当阴沉。章辰看见老所长,则像见到了救星似的,惨叫的声音也开始更显做作。最后老所长在解警官身后一声断喝,把解警官吓了一跳。杜亮的干爷爷当时大声怒斥:“好了好了!别抽了。你们这些败类!在家受老婆孩子气受多了,跑到看守所来发泄一己的不满是不是?人犯在羁押期间,只是配合公安机关接受案件的调查,并不代表就是真正的犯人!即使他们已经成了真正的犯人,法律自然会惩罚他,也由不得你来抽打!你告诉我,你凭什么体罚他?你手上拿的是什么鸟东西!我革命了这么多年怎么也没有见过?那东西叫法律吗?你别傻站着看我!看我干什么?难不成你还想抽我?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等于直接在共产党脸上抹黑?你看你衣帽不整的哪里像什么人民警察?去警容镜前好好照照你自己现在的鬼样子!你现在简直像个十足的土匪!放下鞭子给我滚!滚回去写检查去!”    
    老所长目睹了章辰被鞭打的大半个过程,终于暴雷般地爆发了。章辰听完他的断喝之后,双膝发软,身体的重心开始下沉。当时头部脸部的伤口隐隐作痛,可一时之间又好像全然不觉,一股发自内心的冲动,想冲过去朝老所长沉沉跪下,然后趴在他怀里痛痛快快哭一场。    
    那次体罚之后,很多号房里的人犯们都深有感触地说,“老所长真是个好警察,以后在他班上最好杜绝违纪现象,否则就对不起他老人家的慈悲胸怀。”章辰他们号房的号长是个三进宫犯人,劳改队他都几进几出的,所以看守所在他眼里不过是毛毛小雨。但是那天他坐在号房的铺板上,听完老所长的断喝以及章辰回监房后的详细汇报,不由往起一站,对大家说,以后谁要是在老所长班上违纪,谁他妈就是乌龟王八蛋!他拍了拍章辰的头,又说,“那个姓解的家伙是整个看守所最有名的打手,被他整治过的兄弟们回来后,不躺在铺板上彻底地歇个几天才怪!你小子旱菜籽掉进了针屁眼里,恰恰碰到了老佛爷,真他妈命不该绝。”号长说到最后情绪激动得双臂一张,像某部黑白影片里的老牌电影明星那样,相当肉麻地背了一句台词: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    
    张阳和章辰离开看守所向监狱进发的时节是个冬天的清晨。因为车厢里面坐的都是囚犯,故而那辆车被人们称之为囚车。陪同两人一起押送的还有另外十几个成年犯,他们将被送往另外一所成人监狱。因为顺路,所以押在同一辆囚车里。囚车在小城的内部就鸣起了苍凉的警笛,出城之后,则像一匹尾巴起了火的公奈斯野马在江南的丘陵小路上夺命狂奔起来。当时的江南还沉浸在茫茫夜色之中,车厢内部却灯火通明,一名警官两名小武警包括那名驾驶囚车的司机,都显得神色凝重并严阵以待。    
    跟普通中巴有所区别的是,那辆囚车并不是一排一排的座位。首先它经过了手艺严整的加工和改装,连车窗的玻璃里面,都被焊工加焊了好几根钢筋,那是防止犯人强行脱逃的象征。另外,它只有靠车厢两边的两排座位,不言而喻,座位也是钢铁铸就的。那年冬天,章辰坐在冰冷的铁椅子上面感觉很不舒服,便百思不得其解地问同行的那个三进宫号长说,“为什么看守所这般德行?咱们马上就要过去给他当好几年的长工了,怎么连软座也不替咱们安排几个?”号长翻了翻白眼说,“你他妈坐这车不也是冠冕堂皇地免费吗?还想怎样待见你?”章辰语塞。    
    那天所有的犯人挤在一个车厢里,由于手铐不大够用,犯人基本上都是两人共用一副手铐,张阳那天跟一个长相比较斯文的成年犯铐在一起。他的双脚,因为没有枷锁的限制而不失时机地抖个不停,似乎向大家显耀说,“看,我的腿还可以自由活动。”自从杜亮变相释放之后,章辰看着张阳就有点儿莫名其妙地厌恶,他认为,要不是张阳吊小路,要不是跟他结拜成兄弟,自己绝对不可能坐牢,也不可能受这么大的洋罪。所以一路上,他对张阳一直不理不睬的,态度很是冷淡。    
    张阳天生是个坏家伙。自从坐牢之后,大脑里随时随地都有些千奇百怪的想法。那天清晨,囚车出发不久,他就忍不住满腔的表现欲,大声要求为兄弟们演唱一首革命歌曲。那家伙永远都不安于现状,用他当时的话说就是,要么在沉默中死亡,要么在沉默中爆发。他还说鲁迅先生当年就是这么革命而被人称之为中国斗士的。得到了车厢里一些人的允许后,他就抖开了自己的麻花嗓子唱将起来:记得开庭的那一天,妈妈来看我。她紧紧地拉着孩儿的双手,轻轻地对儿说——孩子你到了劳改队,千万不要胡思乱想。你不要想家乡,也不要想爹娘,更不要想那美丽的姑娘……    
    其实张阳当时唱的那首歌,原名叫《记得当兵的那一天》。是首地地道道的军营歌曲,适合于新兵蛋子们在新兵连想家时吟唱。可在劳改队,被一些无所事事的劳改犯们改词不改曲的胡乱篡改之后,居然也还真有点儿小伤小感。张阳唱完之后,车厢里面那两名小武警忍不住笑了起来,并带头给歌唱者鼓了几掌。章辰认定这两个小武警是新兵蛋子,因为一般老兵,一旦听到有人如此歪曲他们的军歌,肯定会给唱歌者几枪托子。    
    


第一章 纯情时代纯情时代(10)

    10    
    张阳见到两个兵哥哥给自己捧场,像受万众瞩目的当红歌星似的,得意忘形地往起一站,准备谢幕。可由于他是跟另外一名犯人共戴一副手铐,现在他这么忘形地一站,自然要牵连起那名犯人。当时那犯人正在假寐,被张阳忘乎所以地一扯而醒,当下甚是不快。被扯醒的犯人长相斯文,可说话却一点儿也不斯文,他骂骂咧咧地说张阳是个狗娘养的东西,然后问张阳看没看见“你爷爷我”在睡觉。张阳则顶撞说,“嚷嚷什么啊你?谁知道你睡觉?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了,有本事就别跟老子共戴一副手铐啊!”估计那斯文人只能做别人的爷爷,却当不得他人的儿子。现在见张阳在他面前称老子,当下大怒,立马就动用他另外一只没上铐的手,顺风顺水地赏给张阳一记耳光。    
    张阳被他的耳光弄得很是尴尬,连刚准备好的谢幕词也忘记了,一时之间站在车厢里,呆若木鸡。章辰也很奇怪,心想,跟张阳共戴一副手铐的那个家伙,看上去细皮嫩肉斯斯文文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当时无论他怎么想都想不出来那家伙立马就翻脸的原因。还是后来,车过长江,十几个光头们围在一张餐桌前大啃鸡鸭鱼肉时,另外一个家伙悄悄告诉了章辰。他说,“知道李文才(就是那个搧张阳耳光的犯人)为什么要搧你同案嘴巴吗?他被他老婆甩了!因为他老婆甩他的时候说了句有关共戴一副手铐的话。她说她再也不愿意跟李文才共戴一副生活的手铐了。你想想,小夫妻俩在一起过日子像不像是共戴了一副手铐?你现在还小,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不说了。”那天在餐桌上,章辰根本就不明白那家伙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直到后来,他被释放了,感觉到自己的确无处可逃时,才深有感触地想起,当年自己北上服刑,饮马长江时,有个家伙在长江岸边对自己说的那番话是多么多么的精辟。    
    那天清晨,在囚车里张阳不慎被李文才搧了个耳光,章辰身为他的同案又亲眼目睹,自然不会等闲视之。当时张阳还正捂着个脸愣在车厢里七想八想的。章辰因为想不出来,就早早一脚朝那个名叫李文才的犯人脸上踹去,一边踹还一边找了条小小的理由。他说,“操!就许你当人家爷爷,不许人家做你老子?”章辰斜刺里踹出的那一脚很是争气,就那么一下,李文才猝不及防的脸上就荡开了一朵鲜红的狗尾巴花。张阳秉性凶猛,在外面就一直声称自己是章辰和杜亮的老大。所以,他在考虑不出来自己为什么被搧耳光子的原因之后,也像条疯狗似的向李文才扑了过去。紧接着,整个车厢骚动起来,满满一车的囚徒,都兴奋而又麻木地欣赏着眼前这个生动活泼的场面。与世隔绝了很久,现在他们太渴望热闹的场面,有的家伙甚至希望就此闹出条人命来,方可消解心中的愤懑,况且两名小战士还时不时地从各自的嘴巴里冒出一两句淫词秽语。张阳在那边咬牙切齿地问李文才,“骂我是狗娘养的,那你是什么娘养的?”章辰在这边笑笑地又补一脚,说,“他肯定是猫娘养的。”张阳一边责问李文才:“快点告诉我,你凭什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搧老子嘴巴?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一边则用“凭什么”为节奏,两条腿不停地跟李文才打招呼。罪犯李文才被章辰横空一脚之后,才弄清楚自己将以一敌二。加上张阳长的本来就很有土匪风范,而且身手不凡。于是,小小方寸之内,姓李的放弃了抵抗,而张阳、章辰俩人则籍此机会大发淫威且内心对此人的不抵抗政策窃喜不已。    
    最后估计是那两名武警官兵实在是看不过去了。其中一个武警解下冲锋枪,将枪托往车厢地板上用力一磕,大声说,“妈拉个巴子!你们这群渣子,还没出门就狗咬狗!还不快给老子熄火?”张阳手脚熄火后嘴巴却未来得及熄火,他蛮有理地反驳道:“班长你也看见了,明明是他先咬我嘛。”那班长笑了起来,说:“好了,别闹了。天马上就快亮了。真搞不懂你们,到了劳改队拼命地叙老乡,在这里却互相撕咬。”一句话说得满车厢的犯人开始心事重重起来。那个姓李的犯人低着个头,用那条可以自由活动的胳膊,独自擦着自己脸上的血迹。张阳则抽空向章辰抛了个媚眼。意思是感谢章辰在这个非常时刻,对自己的拔刀相助。    
    骚乱结束,车厢里恢复了原有的宁静,其他的犯人似乎在刹那之间,也都失去了看戏的情绪。天色渐行渐亮,朝阳已经准时升起。望着故乡在身后的苍茫里越来越远,进而大家都开始垂头丧气起来。    
    章辰记得那个横空而来的冬天的寒冷。坐在冰冷的囚车里,他看见对面李文才那双无助的眼睛里像是装满了两团流泪的火焰。他忽然想起那条曾经为自己屡建奇功的狗。不知道多年以后,自己重返家园的时候,它还能否认识自己的主人?那年暑假,为了满足一己的私欲,他居然唆使阿虎当了很多回名副其实的狗贼。真是无地自容。就连刚才车厢里发生过的那场打斗,他跟张阳以二敌一,赢了。可是这个赢又算是一种怎样的赢?无奈的赢还是可悲的赢?总之事后他没有丝毫喜悦之感。囚车依旧一路轰鸣而去。它将把自己带向哪里?路途极不平坦,坐在车厢里他感到五脏六肺都已经被颠得纷纷移位了。回忆的激情早已经全部丧失。它是什么时候消失的?这个问题让他无从考据。但很多奇怪的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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