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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伊丽莎白·科斯特洛:八堂课-第9章

小说: 伊丽莎白·科斯特洛:八堂课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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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伊丽莎白不喜欢艾古度演讲中的某些内容,即跟口语文学以及口语文学的神秘色彩有关的那一部分。她认为,需要坚持下去并往前推进的永远是身体,而声音是身体中一个阴暗的要素,它自会从身体内部涌上来。她原以为,伊曼纽尔是在“认同黑人传统”那种伪哲学中成长起来的。很明显,他不是。很明显,他已经把这种哲学当做他的一个职业标签。那好吧,祝他好运。还有时间,至少还有十分钟,供听众提问。她希望问题是追根究底的,能把艾古度的本性揪出来。    
    如果伊丽莎白从口音上去作判断,第一个提问的人来自美国中西部。那女人说,几十年前,她读过一部非洲小说,那是她平生第一次读非洲人写的小说;小说是阿摩司·图图奥拉写的,她忘了题目了。(“《棕榈酒酒鬼的故事》”,艾古度提示道。“是,就是这题目”,她答道。)她被这小说迷住了。她认为,这部作品预示着将有伟大的作品产生。所以,她听说,在尼日利亚,在图图奥拉自己的国家,他不受尊重,知识分子们还贬损他,认为他不配享有在西方的声誉。这是真的吗?图图奥拉是否属于演讲者心目中的那一类口语小说家?图图奥拉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他是否有更多的作品被翻译了?    
    “没有,”艾古度答道,“图图奥拉没有更多的作品被翻译,事实上,从那以后,他没有一部作品被翻译,至少没有被翻译成英语。为什么没有呢?因为他的作品不需要被翻译,因为他一直在用英语写作。这就是你所提问题的根本所在。图图奥拉所用的语言是英语,但那不是标准英语,不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尼日利亚人从小学到大学所学的那种英语,而是一个半文盲的普通职员所用的英语,他最多只受过小学教育,外面的人几乎看不懂他写的东西,所以,出版时,英国的编辑们作了修改和完善。他们改正了图图奥拉文字中一些明显而低级的错误;但他们修改时非常克制,保留了那些在他们看来真正属于尼日利亚的东西,也就是说,那些在他们听起来是生动形象的、异国情调的、民间传说的音色。”    
    “从我刚才所说的这番话,”艾古度继续说道,“您可以想象,我也不认可图图奥拉,或者说图图奥拉现象。根本不认可。他之所以被尼日利亚知识分子所抛弃,是因为他们被他弄得很尴尬———他们可能会受他牵连,也被看成是不知道如何写准确的英语的土著。至于我,我很高兴,我是土著,土生土长的尼日利亚人,地地道道的尼日利亚人。在这场斗争中,我是站在图图奥拉一边的。他是一个或者说曾经是一个讲故事的天才。您喜欢他,我很高兴。我认为,他写的另外几本书没有一本比得上《棕榈酒酒鬼的故事》,但它们都已在英国出版。噢,是的,他属于我所指的那一类作家,口语作家。    
    “我之所以要详细地回答您的问题,是因为图图奥拉现象很有启发意义。图图奥拉之所以能脱颖而出,是因为他没有调整他的语言,以满足别人的期待———或者说去符合他自己可能有的一些想法;假如他不是那么本真,那么,他自己的想法可能就会跟别人的期待变得一致起来———那是阅读他、评判他的外国人的期待。正是由于没有更好的见识,他像说话一样地写作。因此,为了迎合西方人的口味,他不得不屈服于某种极为不可救药的做法,即被包装成一个具有非洲情调的小说家。    
    “不过,女士们,先生们,在非洲作家中,谁没有异国情调呢?事实上,对西方人来说,我们非洲人只要不是野人,全都具有异国情调。这就是我们的命运。甚至在这儿,在这艘船上———它正在驶向那片应该说是最具有异国情调的大陆,也是最野蛮的大陆,根本谈不上人性的标准———我能感觉到,自己具有异国情调。”    
    听众们发出了一阵笑声。艾古度笑得很灿烂、很投入,整个看起来是自发的。不过,伊丽莎白还是不能相信,这是真诚的笑;她不相信,这笑来自艾古度的心灵———如果说凡笑都来自心灵的话。假如说异国情调是艾古度为了自己而拥抱的那种命运,那么这是一种悲惨的命运。伊丽莎白不相信,艾古度不知道这命运;他是知道的,而且他自己心里反抗着这命运。在这白人的海洋中,一张黑色的脸。    
    “还是让我回到刚才的问题上来吧,”艾古度继续说道,“您已经读过图图奥拉,现在来读我的同胞本·奥克里吧。阿摩司·图图奥拉的作品很简单,很简陋。奥克里的不是。奥克里是图图奥拉的传人,或者说他俩是某些共同的先辈的传人。不过,奥克里以某种复杂得多的方式,调和了自我与他人之间的矛盾(请原谅我用了这个术语,这只是我这个土人的一点炫耀)。读奥克里吧。你会发现这很有启发意义。”    
    “非洲的小说”这场演讲,跟船上的所有演讲一样,大家都期望能轻松一些。人们不希望游船上的任何事情是沉重的。不幸的是,艾古度的演讲似乎有沉重的危险。那个主管娱乐的高个小伙子,那个穿着浅蓝色制服的瑞典男侍,慎重地冲他点了点头,算是从侧室里给艾古度发出了信号。艾古度听从了指示,优雅而轻易地把表演推向结尾。    
    “北方之光”号上的船员跟乘务员一样,都是俄罗斯人。实际上,除了船长、导游和管理人员,其他全都是俄罗斯人。演奏音乐的是一个巴拉莱卡琴乐队———五男五女。他们在吃饭时所表演的伴奏音乐,在伊丽莎白听来,显得过于甜腻;饭后,在舞厅里,他们的演奏变得活泼起来。    
    乐队的队长是一个临时歌手,一个三十多岁的金发女郎。她粗通英语,足以用来报节目。“我们演奏的这支曲子,在俄语中叫做《我的小鸽子,我的小鸽子》。”她让“鸽子(dove)”一词的发音跟“炉子(stove)”而不是“爱情(love)”押上了韵。由于用了颤音和突降音,那支曲子听起来像是匈牙利风格的,或吉卜赛风格的,或犹太风格的,像是所有风格的,惟独不像俄罗斯风格;不过,她,伊丽莎白·科斯特洛,又是谁呢?像她自己说的,是个乡下女孩吗?    
    伊丽莎白跟一男一女一起,坐在桌子边,喝着饮料。他们告诉她,他俩来自曼彻斯特。他们盼望着能听她讲小说,他俩都已经报了名。男的身材细长,神态圆滑,声音清脆,伊丽莎白觉得,他像一只塘鹅。他是怎么赚钱的?他没说,她也没问。女的很娇小,很性感。他俩一点都不能使她联想到曼彻斯特。史蒂夫和雪莉。她猜想,他俩没结婚。    
    让伊丽莎白感到轻松的是,话题很快就由她和她写的书,转到了洋流;关于洋流,史蒂夫似乎知道所有她想知道的情况。然后,话题又转到微生物,方圆一公里之内,微生物有数吨之多,它们的生活内容是:在冰冷的水中被平静地冲来冲去,吃和被吃,繁殖和死亡;总之是被历史遗忘。史蒂夫和雪莉自称是生态游客。去年,去了亚马孙;今年,要去南大洋。    
    艾古度站在门口,四处张望着。伊丽莎白朝他招了招手,他走了过来。“伊曼纽尔,”她说,“到我们这儿来吧。这是雪莉。这是史蒂夫。”    
    那对男女称赞伊曼纽尔的演讲。“很有意思,”史蒂夫说,“您给了我一个全新的观念。”    
    “我刚才在想,正如您所说的,”雪莉更有想法似的说,“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您的书;不过,对您这样的作家,对您自己所说的这类口语作家,也许印出来的书并不是合适的媒介。您是否曾考虑过,直接在录音带上创作?为什么要绕印刷这个弯呢?为什么要绕写字这个弯呢?请您直接跟听众讲讲。”    
    “多么聪明的想法啊!”伊曼纽尔说,“这想法不会解决我这个非洲作家的所有问题,但值得我们好好想想。”    
    “它为什么不能解决您的问题?”    
    “我遗憾地告诉您,非洲人不愿意只是默默地坐着,听着那在一台小机器里转动的唱片,他们需要更多的东西。因为那样太像偶像崇拜。非洲人需要活生生的存在、活生生的声音。”    
    活生生的声音。三人都沉默了,就好像他们都在倾听那活生生的声音。    
    “您确信非洲人需要活生生的声音吗?”伊丽莎白第一次插话道,“非洲人不反对听收音机。收音机有声音,但那不是活生生的声音,不是活生生的存在。我想,伊曼纽尔,您所需要的,不仅仅是一种声音,而是一种表演,即一个活生生的演员帮您把您的作品演示出来。如果真是这样,如果非洲人需要的就是这个,那么,我同意,一台录音机是起不了替代作用的。可是,从来不曾有人把小说看成表演的剧本。自打有小说起,它就形成了自己的特点,不靠表演。您不可能在进行活生生的表演的同时,发送既便宜又方便的书。不是前者,就是后者。如果您对小说的确有那样的要求———能放在口袋里的一摞纸,同时又是活生生的存在———那么,我同意,在非洲,小说是没有任何前途的。”    
    


第二课第二课  非洲的小说(4)

     “没有前途,”艾古度若有所思地说,“这话听起来太凄凉了,伊丽莎白,您能不能给我们指一条别的路?”    
    “别的路?我可无法给您指路。我得向您提个问题。为什么各地的非洲小说那么多,而非洲小说却没有一部值得一提?对我来说,这似乎才是个问题。在您的讲话中,您自己已经给出了针对这个问题的答案的线索。异国情调。异国情调及其诱惑。”    
    “异国情调及其诱惑?伊丽莎白,您这话有意思。告诉我们,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这只是伊曼纽尔和她自己之间的事,那么,在这种时候,她会走开。她被伊曼纽尔那嘲弄的低音弄烦了,或者说被激怒了。不过,在陌生人面前,在读者面前,他们俩,她和他一起,要保持统一战线。    
    “英国小说,”伊丽莎白说,“首先是英国人写给英国人看的。那是英国小说之为英国小说的原因。俄国小说是俄国人写给俄国人看的。但是,非洲小说不是非洲人写给非洲人看的。非洲小说家可能会写非洲,写非洲的经验;但是,在我看来,他们在写作的整个过程中,目光都向着远方,看着那些将要阅读他们的外国人。他们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他们已经接受了自己作为介绍人的角色,他们把非洲介绍给读者。但是,您不得不向外面的人们介绍非洲,您怎么可能同时深入地探究某个领域呢?这就像一个科学家,他力图全身心地、创造性地去关注自己的研究工作,而同时,他要向一班无知的学生解说自己正在从事的工作。对个人来说,这太繁重了,不可能完成,不可能进行有深度的探索。在我看来,这就是您的问题的根本所在。您在写作的同时,还得演示自己的非洲身份。”    
    “说得真好,伊丽莎白!”艾古度说,“您是真的了解我的。您说得真好。探索者兼解说员。”他伸出手,拍了拍伊丽莎白的肩膀。    
    “如果只有我们俩,”她想,“我会扇他一巴掌。”    
    “如果说这是真的,我真的了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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