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神儿不如我走神儿-第5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梅尔的书大都是一些对自我隐居生活的描述,亲切,松弛,琐碎,平淡中不乏真知灼见。在《一只狗的生活意见》中,作者以政客回忆录常用格式,以一只狗的视角,对现代社会文明提意见,谈看法。
台湾知名读书节目主持人蔡某评论此书,称,“比得 · 梅尔在把自己丢进普罗旺斯之后,又把自己丢进了一只狗的身体里。这下可好了,做人时说不出的话,一旦做狗,就百无禁忌地源源而出了……”
看来位置互换,多半可能对人们的习惯性思维生成挑衅或颠覆——那些生成于狗视角中的狗意见或狗建议,常常也正是现代人渐次丢失的温情与德行?
比尔·埃文《山境之旅》
海南出版社
“山径”并非人生变态,而是人生常态
一位盲人与一条狗一起翻越阿巴拉契亚山脉的故事构成了本书的全部内容。
亲历类故事对阅读者从来具有亲切感。在现实生活日益动荡、人际交往日益稠密、心灵约会反倒日益稀疏的今日,人的内心其实渴望榜样——那些富人当然从来都是榜样,但它们多半更像梦境……更确切的榜样应该是人,不是神——比尔·埃文的故事既平民,也简朴——一种普通人摹仿得起的“榜样”。
北京的五星纹酒店或四合院,中国或者世界,不同的人面对是完全不同的“山径”……而摹仿得起,是基本前提。
彼埃蕾特·弗勒蒂奥《要短句,亲爱的》
人民文学出版社
纠缠与厮守,无法摆脱的温暖,不能稀释的伤感
所有好小说都是“关系”写得好的小说……我把这句话扔在这儿,不解释。解释是别人的事儿。任何人都可以就此联想自己所读过的任意时代、任意国家、任意性别作者所撰写的好小说,它们都将符合我扔在这儿的这句话……我估计。我相信。
奇异的书名出自该书作者母亲不厌其烦的一个叮咛。小说中第十九节提及这一细节:作者的母亲抱怨作者的小说写的太复杂,不好懂——她说:“写短句”(P138)。事实上这句话母亲对女儿不断在说,说了一辈子。在那不断地说、不断地说、不断地说的过程中,直到作者成为一名出色的作家。小说终篇处,这一细节再次浮现:“她在我的肩头上方,轻轻地喘气,和我童年时一样。不要鲜花,要小短句,亲爱的。”(P189)……而这部小说也正以短句式的无数回忆碎片粘合而成。它与书中不断出现的母亲的叮咛契合,呼应,对比,纠缠,完成了一个既寻常也非常的母女关系的再创造。
“母亲是我奇怪的对手。‘我老了’,她说。‘我也老了’,我说。她耸耸肩……她在前面,总是比我老,她走过所有的门,比我先知道一切,她的痛苦先于我的痛苦,在我疼痛的地方,她早已流过眼泪,我身体的每一步,都能找到她身体的痕迹”(P126P127)……
“如果说我忘记了我的生活,如果说我抑制自己的筋肉和精神,使它们别紧张,那我在母亲的史官式叙述中发现了不同的说法,例如她有时一带而过,这表明在她身上有秘密。她的话总是毫不含糊,四面光滑,她建造她所希望的世界,并运用全部的母爱让我相信它。我母亲,比潜意识还厉害。”(P36)“我们不明白她希望我们一个周末一个周末地待在她身边,对她来说,待在她身边的时间才是测量我们情感的惟一可见的标志。她家里的东西都是她生命的一小片,她必须讲述、移交……”(P29)“简陋的乡村珠宝,它们断裂了,失去了光泽。为什么当我是少女时,当我想要手镯时,母亲不给我?为什么如今时光不再,她才送给我?……我发怒是因为这些珠宝太可怜了,她从来没有想到送我珠宝——简单地为了高兴或是通过打扮我来打扮她自己……这种沉重使得珠宝像是墓园里坟墓上生了锈的铁饰物”(P39)……
上面这些清晰、真切地传达出一个女儿与一位走向衰老母亲之间繁复的纠缠与厮守:它是“对抗”,也是“亲密”;是无法摆脱的温暖,也是不能稀释伤感;是“过去”对“未来”的挽留,也是“现在”对“过去”的隔膜……而正是“对抗”与“亲密”的质疑、融汇、渗透,还原出一种真切的伤感与迷人。在那种耳语般的窃窃私语所传递出来的,有细若毫发的心灵悸动,也有平凡生命终结前漫长而巨大的纠缠与对抗——它或许不过是我们经年病卧床榻老妈随时打来的一个电话,可那“铃声”却足以在我们的神经上“划出一道道条纹”;它像一把刀,毫不留情砍去我们“脚下的东西”,使我们顿失“精力与源泉”(P16)……
无论父母,还是儿女,终究都会衰老并死去……不过,在《要短句,亲爱的》之前,这个永恒且宿命的存在几乎无人提及。它用爱说不清,用恨说不清,用伤感说不清,用无奈也说不请……它像“一团错综复杂的乱麻,夹杂着好几个层次的文明,它们几乎是看不见的”,它就像插入我们心中的“一个迷团”,既是我们的“基座”,也是我们“最大的困惑”(P51P52)。
勃朗宁《勃朗宁诗选》
海天出版社
携手同坐在春草碧茵,神游这辽阔的荒郊
与“西藏”相似,“诗歌”也如暗中之火:你需要,它暗燃,你不需要,它依旧火种留存。
笼罩在这一语境中,维多利亚时代诗人罗伯特·勃朗宁的诗就像一盆古老之火,尽管与我们中间相隔万千时空隧道,可那微弱温度,依然能够感觉到。
勃朗宁的诗歌在他生活的年代,即被人们认为难懂。直到今天,他的诗作也未必好懂。可懂与不懂,在今天其实已不重要。
诗与或音乐尤其如此。也许,最能跨越时空者,有时恰因不明不白,混沌朦胧而生发无穷魅力?
第一部分 《虚伪者的狂欢节》第7节 《过于喧嚣的孤独》
博·赫拉巴尔《过于喧嚣的孤独》
中国青年出版社
妄想是妄想者的飞机场
我的确在很多场合说过,我常常只凭借一部小说的第一句话、最多第一个段落作为我阅读或放弃阅读的标准——显然,这是个几乎等于谬误的个人经验。依照它,被我放弃的小说数不胜数,而被我阅读过的则寥若晨星。
《过于喧嚣的孤独》被阅读而非被放弃,依照的正是如上“经验”。它的首段过于漫长,不容赘述,有兴趣读者无妨自己去看。我得意的是,尽管与谬误左邻右舍,可至少到《过于喧嚣的孤独》为止,文前几近“谬误”的个人经验依旧灵验——这是一部充满忧伤与睿智的小说。一部好小说。
《过于喧嚣的孤独》的情节非常简单,它讲述是废纸收购站打包工人汉嘉三十五年在废纸堆中讨生活的故事:阅读的故事、妄想的故事、神游的故事、抒发与抑郁的故事、缠绵与孤绝的故事——一个被他本人称之为“Love stody”的故事:它与腐烂肮脏紧贴在一起,但淳美甘甜,它位居渺小、卑微,却博大,十分孤独,也十分富饶。
故事的主人汉嘉是一个废纸收购站的工人。他工作、居住在一个类似地下室的地方——在那里,老鼠成群,苍蝇成堆,潮湿恶臭。但三十五年间日复一日,他从那些被废弃的书报纸张里挑拣出一本又一本书伟大的书,与之耳鬓厮磨,纠缠不休。汉嘉说:“珍贵的书籍经过我的手在我的压力机中毁灭,我无力阻止这些源源不断、滚滚而来的巨流。我只不过是一个软心肠的屠夫而已……”为此,他从一筐筐废纸中淘拣出伊拉斯莫的《愚人颂》,也逐字地记录在那一叠叠被打成包的废纸中,那些奇异思想、阔大宏论、精妙比喻如何与污垢、垃圾、血水、泥浆安稳地混居——“在这个世界上惟有我知道,哪个包里躺着——犹如在坟墓里——歌德、席勒,哪个包里躺着荷尔德林,哪个包里是尼采”……
汉嘉又是一个卑微、丑陋、貌似浑浑噩噩的酒鬼。三十五年间,他喝下的啤酒,可以灌满一个五十米长的游泳池。不过,作为酒鬼,汉嘉其实不是为了买醉——他说:“我憎恶酒鬼,我喝酒是为了活跃思维,使我能更好地深入到一本书的心脏中去,因为我读书既不是为了娱乐,也不是消磨时光,更不是为了催眠,我,一个生活在已有十五代人能读会写国土上的人,我喝酒是为了让读到的书永远使我难以入眠”……
除此之外,汉嘉还是一个热烈、痴情、徜徉于妄想与幻觉中的读者。汉嘉说:“我的学识是在无意识中获得的,实际上我很难分辨哪些思想属于我本人,来自我的大脑,哪些来自书本,因此三十五年来我同自己、同周围的世界相处和谐,因为我读书的时候,实际上不是读,而是把美丽的词句含在嘴里,嘬糖果似地嘬着,品烈酒似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呷着,直到那词句像酒精一样溶解在我的身体里,不仅渗透我的大脑和心灵,而且在我的血管中奔腾,冲击到我的每根血管的末梢”……
与汉嘉工人、酒鬼、读者三位一体的身份相似,神似一出独角戏的《过于喧嚣的孤独》
,其通篇的嘀嘀咕咕呢喃不已的独白刚好也有三个支点——用一位评论者的话说,整部小说所构成的,是一个由诗歌、哲学、自传组成的“三角形”;而如果以一首叙事曲之类的音乐作品去比拟,那么,“诗歌”便是其高音部分:它洋溢着一种辛酸的甜美,一种逼仄到极至的辽阔——而所谓“哲学”和“自传”,则构成其中音、低音两部分:它写尽了一个妄想者在三十五年间与无数智者间的情谊与会心,也写尽了三十五年漫长岁月一个幻想者与垃圾、苍蝇、老鼠、污水、血迹、糜烂为伍时的无限沉郁悲欢。在电影《无间道》中,“梁朝伟”向“刘德华”介绍音响,称之为“高音甜、中音美、低音沉”……这个九字连喻刚好可以用来比喻汉嘉诡异、抒情的一生:一个以殉教般的热情无视灾厄、无视逆境、无视重荷、心智永如鸽子般飞翔的一生。
《过于喧嚣的孤独》写于一九七六年,出版于一九八九年。为了撰写本书,赫拉巴尔曾三易其稿,费时经年。在作者本人众多作品中,赫拉巴尔最为看中的是本书。一九九七年二月三日,八十四岁的赫拉巴尔死于一次因由不明的坠楼事件:有人说,他的坠楼是因为因厌倦,有人说他的坠楼是因为失足,也有人说,他是因为给一只偶然降临到窗前的鸽子喂食而失足坠落……
在种种猜疑中,我倾向与鸽子相关的那最后一种——我以为它最有可能接近赫拉巴尔本人的精神指向,也更容易使读者进入赫拉巴尔就是汉嘉的幻觉。在《过于喧嚣的孤独》最后,绝望的汉嘉用打包机将自己与那些伟大的书一起打进了废纸包中。依我之见,这不是悲剧,那废纸包也并非汉嘉的坟墓,而是一个妄想者的飞机场——他不过是从那里腾空而起,去继续自己并未结束的上升。
蔡志忠中国古典系列读书·生活·新知三联书店
夫祸患常积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
如今想当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