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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走进本里-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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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坐在火堆边,本来是想问一些关于老马脚子达珍偏初的事,可是,哈日却给我讲了与达珍偏初无关的故事。    
    哈日说:“文化大革命”期间,政府对打猎的事有些放松,木里好些男人都有猎枪,没事的时候喜欢走进深山老林打猎。一次冬季,地上积了很厚的雪,我与一个朋友背着猎枪,随着马帮到理塘边境,看见雪地上有熊脚印,便沿着脚印走去,看见一头熊正在一个洞前拾松果,便开枪打死了,租了四头骡子才驮下山。    
    哈日从火堆里拿出一根细小的树枝,点燃一支烟,将烟含在嘴里,煎着荞麦饼,不经意地又说道:不该打那头熊,上帝当时就惩罚了我们,一连下了三天三夜的雪,没水喝,捧雪水吃。后来,又继续惩罚,那个朋友把车开翻了,掉进万丈峡谷。    
    键哥在老树林里来回穿梭,拣了很大一堆柴,足够温暖这个夜晚。他拍打着身上的灰尘,问了一句:现在木里男人们还打猎吗?    
    哈日摇摇头一句话都没有说。    
    我静静地透过火苗望着含着烟眯着眼很投入地煎着饼的哈日,很容易地就想起杰克·伦敦笔下的那个为了生命苦苦与狼搏斗的主人公,感觉哈日与杰克·伦敦笔下的人物有着血肉联系。他们一个与活生生的狼搏斗,一个与死去的熊搏斗,不同的形式,却都是为了生命。    
    太阳落山的时候,我们刚好吃完晚饭,哈日用塑料袋装了几个土豆和青海椒,带着我和键哥去拜访达珍偏初。哈日说:其实,这座房子不是达珍偏初的,是他哥哥的,他没有自己的房子,赶不动马了,就住在哥哥家,帮着哥哥干活。    
    我们穿过那个圈起的牧场到达木板房院子外的简易木门前,一条拴起的大猎狗和一条放敞的小猎狗狂叫起来,院子里没有一个人,只有几只鸡和几条瘦小的猪在狗叫声里仰起头望了我们一眼。我们在简易的木门前停下了脚步,心想狗叫声一定会引来主人的注意,但一直没有人出来,木板房顶倒是升起了炊烟。    
    哈日推开了木板门说道:我们进去吧,他耳朵有些聋。    
    我们绕过那条拴起的虎视眈眈的大猎狗,直接走到了木板房门前,哈日“嗨嗨”两声,一个只有一米六几显得有些瘦小的老头颠簸着走了出来。第一眼看见他,感觉是一个不小心从上个世纪的烟囱里掉出来的老人,全身上下都被千年的烟雾熏得没有了颜色,那张脸除了混浊的眼睛与稀疏的几颗牙没被熏黑,每一寸肌肤都沾染上了一层烟雾,烟雾的厚度和浓度与脸上皱纹沟壑的深浅有关,密密麻麻深浅不一的皱纹让脸上的烟雾感觉涂抹得不匀,一张烟熏的花脸。他头戴一顶看不出颜色的毛线圆帽,断了好些线头,恐怕随时有风和烟雾灌入,帽的存在仅是一种古老的装饰,而身上的衣服感觉是扑过无数堆山火,积聚的太多烟灰仿佛随时都可能从衣服的线缝里飞出。他的背挺得很直,两条腿好像不一样长,是跛着出来的,拄着一根木棍,用那双混浊的眼麻木地盯着我们,嘴里的几颗黑黄的老牙颤颤微微,没有说出一个字,倒让人担心它会随时掉出来,让整张烟熏的脸少了一份色彩。    
    哈日又大声地“嗨嗨”了两声,然后将装有土豆和青海椒的塑料袋递给了他,才给我们介绍,眼前的这位老人就是达珍偏初。我立即伸出手,老人却将双手不好意思地放到了背后,有些茫然地盯着哈日。哈日一边大声地说一边比画着给他介绍我们,他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依然不肯伸出手。我一下想起,腰包里有烟,这是出门的时候专门为一路上遇到老乡或需要与他们摆谈时准备的,便拿出烟递给他。    
    达珍偏初接过烟,那双手与那张脸有着同样的质感,如同油画《父亲》给人的震撼。站在这样一位老马脚子面前,眼底情不自禁就会潮湿。在喧嚣都市里读解赶马人浪迹天涯风餐露宿时,常常会在内心深处滋生出一种浪漫情趣,无数身处灯火辉煌倍感空虚孤独的夜晚都疯狂地向往着马脚子的生存方式。然而,此时此刻,我还没有与老马脚子摆谈一句话,却已深深感到曾经读解的浪迹天涯的马脚子的浪漫,是多么的肤浅与不堪一击。    
    达珍偏初拿着那支与他整个人形成强烈黑白对比的烟,激动起来,他没有说要拒绝也没有说同意摆谈,只是反复说着:我要喂牲口。    
    哈日对我和键哥说:明天早上来吧。


老马脚子和放牧人家老马脚子和放牧人家(4)

    键哥为达珍偏初点燃了烟,说:好吧,不知道他这里可不可以充电,照相机有块电池没电了。    
    哈日说:到对面牧民家充吧,他们家没有。    
    离开达珍偏初的住处,天已经黑了,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有飘荡在夜空中的悠扬铃铛声,还有一股股高原的寒气。    
    我们回到火堆边坐了一会儿,小罗已经将营地整理干净,锅碗瓢盆都收拾好了。他躺在离火堆很近的一棵老树下,玩着无信号的手机,那台挂在树枝上的收音机正在播新闻。    
    哈日听完新闻,拿出一个塑料袋装了几个土豆和青椒说是带我们到牧民家充电。这次,我记着带了些糖,也是为一路上会遇见的老乡们准备的。    
    火堆十米以外就看不清了,我和键哥拿出手电,跟随哈日到牧民家。    
    我们过公路的时候,山坡上牧民家的几条狗看见晃动的手电光就开始叫了起来,达珍偏初家院子里立即有疯狂的附和声。顿然间,宁静的夜空热闹起来,它们的声音此起彼伏,一声和着一声,一声胜过一声,撕心裂肺,在峡谷里飘荡很远后又飘回来。本身的声音与不断飘回的回音一起灌满双耳,让我感觉掉进了黑夜里一个有些恐惧的梦境中。    
    我有些胆怯,走在哈日与键哥间的脚步有些犹豫。就在这个时候,我与键哥在长海子绕过牦牛群下到山脚然后转过头再看那群牦牛时,所感受到的那种离天空很近的祥和宁静甜美的景致,静静地从此刻的梦境里飘过,它好像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带走了内心的不安,让我再品那些声音,就不觉得恐惧了。夜空中的声音动听起来,犹如一曲气势磅礴错落有致的交响乐,奏出了高原牧场夜晚的生命激情。如果说高原牧场的白天是牦牛群的,那么夜晚是那几只狗的,它们给予这个偏远的高原峡谷另一种安宁,它们的叫声是为了把你引领进高原牧场夜晚深处的心跳。    
    哈日说:大狗是拴着的,放敞的几条小狗只是叫,不会伤人。    
    那几条小狗在大狗的狂叫声里,和声叫着向我们跑来,见我们依然晃动着手电朝前走着,便又一起叫着转身跑去,绕着大狗转一圈又向我们跑来,反复几次,把我们迎到了木板房前。一个十三四岁身体很结实的男孩双手紧紧抓住了大狗脖颈上的铁项圈,身体跟着狂叫着要向我们扑来的大狗的蹦跳而扭动着,嘴里不停冲着大狗喊着什么,眼睛却一直盯着我们,尽管灯光极其黯淡,却一眼就能读透男孩眼里的惊奇与清纯。    
    哈日冲着男孩“嗨嗨”两声后,才用藏语与他交流。男孩边回答边点头,哈日便对键哥说:他家是自发的电,有插座,可以充电。    
    我和键哥冲着男孩摆摆手笑了笑,走进木板房。    
    为了防潮,木板房离地面有一尺多高,有两层阶梯。阶梯上是一个狭小的平台,一边堆放着杂物,另一边的顶上有一盏昏暗的灯,灯下坐着一位老阿妈,没有光泽的花白头发有些零乱,混浊的眼里流露出善良的温和笑意,看见我们,扶着门框站了起来。老阿妈穿着补丁连着补丁的棉袄棉裤,腰上围着一条沾满烟灰的围巾,背已经打不直了,弯到快九十度,双腿也有些曲,没有那个门框,一阵风仿佛就能把她吹倒。    
    哈日用藏语与倚在门框上的老阿妈打着招呼,顺手将装有土豆和青椒的塑料袋递给她,我也立即从包里抓出几颗糖放在她干枯的手里。    
    老阿妈把我们引进屋里,将一颗色彩最漂亮的糖放在灶台上,虔诚地敬给灶神。这是木里祖辈们流传下来的虔诚信仰,每顿吃饭前和外人给的东西,都要先敬灶神。    
    老阿妈招呼着我们坐在火塘边的木凳上,自己却盘腿坐在火塘边,很小心地将那几颗糖揣进了棉袄包里。    
    屋里火塘很大,呈正方形,中央放着一个支撑茶壶或铁锅的三角架,四周都是碳灰,一把很大的火钳随意地插在碳灰里。为我们拉住狗的男孩走了进来,我递了几颗糖给他,他羞涩地用不纯正的汉语说了声“谢谢”,就转身升火煮酥油茶。    
    男孩刚把火升起,屋外走进来三个人,一对中年夫妻,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    
    就在女孩走进木屋、目光接触的刹那,顿然感觉一股清泉静静淌进心田,她竟是我们在路上遇见的那位用红头巾裹着只剩两只眼的女孩。我有些喜悦地拿了几颗糖给她,键哥有些激动地说:是你呀!


老马脚子和放牧人家老马脚子和放牧人家(5)

    女孩接过糖,拿了一颗敬给灶神,递给老阿妈一颗,转身静静地靠在一个熏黑的破旧木柜上。她没有弟弟那么大方,看见我们依然有些紧张与不安,对键哥的那声“是你呀”,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羞涩地“哼哼”了两声。很好听的两声鼻音,一轻一重,就像清澈山泉中浪花开放的声音,优美而动听。    
    女孩叫卓玛,藏族女孩中最大众化也最亲切的一个名字。我招呼着她与我同坐长木凳,一时不知道该与她谈些什么。屋里的气氛其实非常温馨,女主人接过男孩的活,守着火塘煮酥油茶,男主人吸着烟与哈日用藏语愉快地聊着天,键哥与男孩理着一团糟的插线板,那位老阿妈则一直静静地盘腿坐在火塘边,混浊的目光在屋里每一个人的身上柔和而宁静地淌过。    
    没有裹红头巾的卓玛,脸上露出了美丽的高原红,在火光照耀下格外生动。阿妈煮好了酥油茶,很香,卓玛为我们每人倒了一碗。喝着酥油茶,我还是与卓玛聊了几句,摆谈中她很被动,我说一句,她回答一句,对于回答不上或不便回答的,她就用好听的两声“哼哼”来代替。    
    卓玛没有读过一天书,也没有走出过这片高原土地,从生下来,目光积攒的就是蓝天白云高山古树野花清泉;脸庞积攒的就是紫外线很强的阳光,离地面很近的星光月光,来无影去无踪的雨水,还有飘着酥油茶香的火光;心灵积攒的是祖祖辈辈最虔诚的信仰(一生转一次神山),每次饭前与客人送的东西要敬灶神,见玛尼堆要拣一块石头轻轻放上……    
    卓玛的生活很简单,跟着父母,随季节的变换而迁徙,赶着野性又温顺的牦牛,冬季迁到海拔低的地方,夏季又迁到海拔高的地方,放牧挤奶,偶尔当一次自家需求的马脚子,走得都不远。    
    或许是卓玛对汉语的理解有限,我们的摆谈有些磕磕碰碰,有时还需要哈日的翻译,但我却认为是心灵有所归属的一次交流,感觉卓玛是我生命里很多年前走失的妹妹。无论自己在城市里如何潇洒自如地穿行于各个琳琅满目的商场行走于繁华的大街小巷或是走进一座座打造得极其热门的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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