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本里-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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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嫩的洁白花瓣上舞蹈,不小心会从花瓣间跌落,弯曲树干间飘逸的胡须里就撒满了细碎的阳光,它给百年千年的往事增添了一抹温暖……
或许是这个峡谷,是峡谷间清澈的小溪,是小溪两边蓄积了百年千年胡须却依然在枝头挂满洁白小花的古老的树,触动了哈日心灵深处埋藏着的在这片古老土地上的一个古老故事。
故事的地点是在莫冲,木里县境内理塘河边一座高山上的一个贫穷村庄。故事的时间是很久以前,很久到什么程度,哈日没讲,我们也没问。
故事中的那个村庄是一个很纯正的与外界隔绝的苗寨,由于贫穷,苗寨还有一个名称叫“马铃铛生产队”。这是诗意化了的名称,其实它涵盖的是古希腊民族所崇尚的人体以裸体为美的纯美信仰。
整个村庄一年时间里,男女老少都是裸体在贫瘠的土地上播种着生活的希望。全村人的皮肤被常年火辣辣的阳光镀上了一层褐铜色,不同皮肤积蓄的阳光含量不同所呈现的光泽度就不同,他们以皮肤的光泽度来判定一个人的美。
村庄自古以来都是自给自足,近亲结婚,祖祖辈辈完全生活在自己的信仰里,没有人走出过村庄,也没有外人走进来过。村民们在贫穷中快乐地生活着。
后来,突然在山野里盛行的来往马帮改变了那个村庄。走过那个村庄的马脚子都会上瘾,有时绕很长很陡的道都要经过那个村庄,为的就是目光可以肆无忌惮地在那些褐铜色的裸体上游荡。一对对随着劳动或行走的步伐而颤动着的健美乳房,以及那隐藏在两腿交汇处那丛黑色森林里延续生命的地方,成了马脚子们夜晚围着火堆不顾白天行走的劳累可以谈论到天明的永恒话题。
走过那个村庄的马脚子们无论走到哪里,夜晚守着火堆的话题已经无法从那个村庄的诱惑转移,于是,在行走的马脚子们的摆谈中,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那个村庄的诱惑,越来越多的人想加入马帮,为的就是走一趟那个村庄。他们在火堆边以永远裸露着的马脖子上的铃铛为村庄取了一个名—“马铃铛村庄”,只要火堆升起,马铃铛村庄就成了马脚子们那沾染了些许文明气息的笑声的催化剂,让这个村庄不再宁静。最先的变化是村庄的年轻人对于祖辈们延续下来的整日裸体有了一种羞涩感,他们不再以褐铜色的皮肤所呈现的光泽度为美,会以自家喂的一只鸡或种的菜向马脚子们换一身衣服。
村里有一个女孩,长得很美,一头齐腰瀑布般的黑发,一双充满了灵性的大眼睛,身材结实而修长。阳光似乎特别青睐于她,每天升起,仿佛就是为了在她的身上舞蹈,在那对丰满而美丽的乳房上久久烘烤,似乎想要吸干纯美的乳汁,却不料它依然是褐铜色皮肤里光泽度最好的部位,饱满而挺立,将吸收的阳光以一圈光晕的形式反射出来,使它富有了神奇的诱惑力。
女孩是在一个梦中知道自己美丽的乳房有一圈光晕的,是梦中一个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人告诉她的,说是世上只有她心爱的人才能看见。女孩醒来后,到村里唯一的一潭水边,看了很久,也没看见光晕,但她相信梦。就在村里大多数的年轻人都穿上从赶马人那里换来的衣服时,女孩一直坚持着裸体,因为只有裸体那圈阳光给予的光晕才会存在。到了女孩出嫁的年龄,父母做主把她嫁给表哥,她问表哥是否看见了光晕,表哥反问什么光晕,女孩听了反抗着这门婚事。
在一次大队人马走进村庄的马帮队伍中,有一个来自另一个偏远贫穷山村的男孩,是被马脚子们关于“马铃铛村庄”的讲述诱惑着加入马帮的,跟着马帮队伍跑了近一年了,才有机会走进这个村庄。从加入马帮的第一天起,他就幻想着自己会在流浪的马帮生活中遇上心上人。当他终于走进期待已久的村庄,在村口见到一群裸体的女孩时就惊呆了,被其中一位女孩饱满而挺立的乳房上所笼罩着的一圈光晕所震撼,那圈光晕似乎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套住了他的心,使他不顾一切地走进了那个女孩。
在那个夜晚,男孩与女孩在开满野花的草地上,沐浴着满天星光,在那光晕的照耀下,品尝了亚当与夏娃偷吃的禁果。两人商定一起走,决定第二天男孩下山后等她。
第二天,男孩先随马帮下了山,然后在理塘河边等待女孩。可是女孩的家人坚决反对她跟随外来的赶马人离开村庄,村里所有人都联合起来,堵住了下山的路,只有通往高山下那条滚滚理塘河的悬崖无人阻止。最后,男孩在山下等来的是一个飞翔着直入滚滚理塘河水的美丽光晕……
哈日讲完故事,我们都没有说话。沉默了一阵,哈日便放起了音乐,容中尔甲的《高原红》就在颠簸的路上成了掩饰每个人内心情感最好的声音。
老马脚子和放牧人家老马脚子和放牧人家(2)
听着音乐,再看车窗外,已经不是哈日讲故事之前的景物了。窗外,是一个接一个的弯道,是阳光不能抵达的高山的背面,是成片的茂密森林,树干是笔挺的,枝头没有了洁白小花,给人的感觉已经不是故事前的那份纯美心境了,有一份厚重感有一份阴郁感还有一份压抑感。或许,没有阳光在树干间穿行,心就温暖不起来,但木里这块土地就是如此的神秘,它可以让人的心灵在瞬间轻松起来也可以让人的心灵在瞬间厚重起来,不管哪种方式,都会给人回味无穷的东西。
窗外流动的风景,已经让心灵不可避免地流动起来。
其实,哈日在讲那个故事的时候,语言极其简洁,讲到最后,他只说了句:那个女孩就跳了下去。
哈日每说出的一个字的声音已经不是单纯意义的字音,干净利落的声音里蕴涵了很多字音之外的意义,情不自禁地就会让人根据他简洁的字音产生很纯美的想象。把那个故事用自己的想象幻想下去,甚至可以让人幻想故事中的那个年轻的马脚子就是当年年轻的哈日,还可以幻想那个女孩跳下去后并没有淹死,而是被河水冲到了另一个古老的村庄,而一直在自己的土地上流浪的哈日是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寻找丢失的梦,会在某一天突然又与她相逢……
吉普车驶出了山背,驶进了阳光中,各种颜色各类品种的杜鹃花顿然铺天盖地呈现在路的两旁,我们全部惊呼着,要求哈日停车。哈日选了一个较平坦的地方停了车。键哥的相机里多了几张阳光下灿烂的杜鹃,哈日依在车门旁抽了一支烟,小罗爬上山坡采了一束杜鹃。
我说:给女朋友带回去吧?
小罗笑着摇摇头说:我们要十多天才回去,早枯萎了。
小罗将杜鹃插在吉普车后视镜边,我们的车就诗情画意起来。翻越各依梁子时,那片自然圆润低矮的树丛,仿佛是上帝的园艺林,漫步其间,再把目光放在遥远群山中的万年雪峰,心情就格外舒畅起来。
下午三点过的时候,满是灰尘的吉普车在翻过吉真梁子后到了色更坝子 — 一个海拔比长海子高了近千米的较平坦峡谷。
哈日说:今天开始野外生活了,选离达珍偏初近的地方扎营。
达珍偏初八十多岁,一个老马脚子,赶马走遍了木里,一生未娶媳妇,老了就住在哥哥家。
这个峡谷很长,小溪边古老树丛里响起了熟悉的悠扬马铃声,键哥忍不住将头伸向窗外,说道:是一位女马脚子。
我顺着键哥的视线看去,前面路边的树丛里,一位身穿很旧的羊皮短褂、裹着红色头巾、脚穿一双没有颜色的胶鞋的女孩牵着两匹驮着货物的马走着。女孩听见汽车声音停了下来,静静地望着绿色吉普车。
哈日把车停在了女孩面前,用藏语问着什么。
女孩紧张又羞涩,抓着缰绳的双手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地往树丛里退了几步,听到哈日说着流利的藏语,才侧过身,靠着马背与他说话。整个红色头巾裹着她的脸部,只露出一双眼,眼里静静流淌着没有一丝杂质泛着来自心灵些许不安的清泉,那是来自蓝天里的清泉,来自白云间的清泉,来自草原深处的清泉,来自野花汁液中的清泉。
我们车上的四双眼,仿佛是一颗颗从现代文明都市中抛向高原峡谷间的石子,让那清泉在流淌的过程中,磕磕碰碰,溅起了一个个小小的浪花。感觉不出来,那些浪花是碰撞的喜悦还是疼痛,浪花里除了女孩心灵里些许的不安什么也没有,但却在突然间成了我生命里遇见的最美的浪花,因为每一朵浪花,都是清泉冲刷石子的结晶,石子因浪花而越来越干净越来越接近石的本质。
吉普车启动了,女孩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盯着绿色吉普车,汽车扬起的灰尘模糊了她裹在羊皮褂中的身影,却怎么也模糊不了那双眼。我没有挥手,我很自然地将视线从灰尘中模糊的身影上收回,收回的还有一双流淌着清泉的眼,它将日夜洗涤我灵魂里沾染着的都市喧嚣的灰尘……
哈日说他刚才是问那个女孩认不认识达珍偏初,哈日说他害怕达珍偏初不在了。哈日说完,隔了几秒钟,才说了句:结果,他还在。
哈日简洁的话让人很吃惊,很容易就把人的思绪牵引进他用一生的感受所浓缩的语言里。我不知道他是否每次开着吉普车路过色更的时候,都会先找一位色更人问一下达珍偏初在不在呢?如果不在了,他是否就不会在色更停留呢?
我没有问他,因为感觉有些沉重。哈日的话适合去品,而不适合敞开地谈。
老马脚子和放牧人家老马脚子和放牧人家(3)
我们当夜露宿的营地是在一块平坦的小溪边。清澈的溪流上有一座简易的伸臂桥,桥的另一边是一个用木板围成的牧地,几匹毛色不同的马没有受汽车声的影响,安然地在自家的牧地畅游。被圈起来的牧地前方,两座山之间的山脚下有一座木板房,哈日说达珍偏初就住在里面。而在我们营地的另一边,路的上方一片窄坡上是成群的牦牛,山脚下也有两间较简易的木板房,哈日说那是经常迁徙的牧民家。其他几十里外就没有人烟了,今夜山野里的邻居就两户人家,我们一起组成了一条直线,营地在线的中间,两座木板房分别在两端,木板房的背后都是山,营地周围却是古老的弯曲有致犹如童话世界里的老树。
高原的太阳一落山就意味着天黑,哈日叫我们在太阳落山前把一切该做的都做好。我和键哥相互帮忙搭着帐篷,小罗搭他们的帐篷。哈日到树林里走了一圈,抱回一捆柴,升起了一堆火,再从那个跟随了他几十年的羊皮口袋里摸出了一个黑色巴掌大的收音机,打开挂在树枝上,边听边煮酥油茶。
有了火堆,有了帐篷,有了酥油茶的浓浓香味,有了晚风中的铃铛声,就有了一份久远的温情。
我静静地守着火堆,看哈日盘腿坐在火堆边,同时操作着两口锅,一口锅里煮着酸菜腊肉,一只锅里煎着荞麦饼。
我坐在火堆边,本来是想问一些关于老马脚子达珍偏初的事,可是,哈日却给我讲了与达珍偏初无关的故事。
哈日说:“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