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罗博士岛-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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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过我逐渐对兽人感到习惯了,成百上千件不自然或令我讨厌的事情很快变得自然平常了。我想世界上所有东西的色彩都是由其环境的基本色调决定的:蒙哥马利和莫罗太古怪太有个性,在他们的举止感染下,我对普通人性的正确印象维持不了多久。我看到拉纤的牛人,笨拙沉重地在草丛里行走,我会扪心自问,尽力回想,它与那些乡下佬收工回家的走态有什么不同;我看到雌狐熊合成人诡计多端、变化频繁的表情,那股狡猾劲与人相像得很,我会觉得在某个城市见到过它。
不过它们的兽类特征会不容置疑地不时闪现出来。一个丑陋的兽人,看上去活像个耸肩塌背的粗汉子,蹲在窝棚口,伸开双臂打个哈欠,你会吃惊地看见它那剪刀似的门牙、军刀似的犬牙,像真刀一样闪闪发光,锋利无比。或者在狭窄的过道里,与兽人擦身而过,壮起胆子看一眼身材柔软、蒙着白头巾的雌兽人,我会突然(带有一阵阵反感)看到它们的瞳孔是一条线;有时候往下看去,就会看到它们弯弯的指甲正按着褴褛的衣衫,后来我发现有个无法解释的怪现象:在我刚上岛不久的日子里,这些怪物,我是说那些雌的,对自己笨拙难看的形象有本能的感觉,因此表现得比人还注重衣着体面得体。
第十六章 兽人尝到了血腥味
我缺乏写作经验,远离了故事发展的线索。我同蒙哥马利一起吃完早餐,他便带我到岛子另一端去看火山喷气孔和温泉,前一天,我曾跑到温泉滚烫的水中。我们两人都带了鞭子和上了子弹的左轮枪。在往那边去的路上,我们穿过一片枝叶茂密的丛林的时候,我们听到一只兔子的尖叫声,我们停住脚步细听,却什么也听不到了。我们继续赶路,不一会儿,便把这事忘到了脑后。蒙哥马利指给我看一种粉红色小动物,这种动物后腿很长,一蹦一跳地在草丛里穿行。他告诉我这是用莫罗合成的兽人后代制成的。他原打算制作一种肉食动物,可是这种动物像兔子一样,啃吃自己的子女,使莫罗的计划成为泡影。我已遇见过这样的小动物,一次是在被豹人追赶的月夜,一次是在前一天被莫罗追赶的途中。凑巧,其中一个想避开我们,跳进了被风速根吹倒的树坑。它还没来得及抽出身来,就被我们逮住了。它像猫一样吐着口水,后腿又抓又蹬,还想咬人,可它的牙齿太无力了,只能咬出个不痛不痒的牙痕。我觉得它很可爱。据蒙哥马利说,这东西挖穴的时候从不破坏草地,喜好洁净。我想这种动物可以用来取代绅士花园里的普通家兔。
在路上,我们看到一棵树干,树皮被一长条一长条地剥光,有的地方被深深地劈裂。蒙哥马利指给我看。“不准抓挠树皮,这是律条,”他说道。“可它们中有几个照样干!”我记得是在这以后碰见像塞特似的猿羊合成人和猿人的。猿羊人是莫罗古典艺术的结晶,它的表情像羊——像那种低贱的希伯菜种——它的嗓音像尖厉的羊叫,它的下半身简直像魔鬼。我们见到它们的时候,它正啃着像蚕豆一样的果皮。它俩都向蒙哥马利致意。
“向第二个执鞭人,”它们说道,“致意。”
“现在又有一个执鞭人了,”蒙哥马利对它们说道,“所以你们最好小心点!”
“难道他不是被人造出来的吗?”猿人问道。“他说,他说他是被人造出来的。”
猿羊人万分好奇地看着我。
“第三个执鞭人,就是那个哭着往海里走的人,脸又瘦又白。”
“他的鞭子又细又长,”蒙哥马利说道。
“他昨天流血又流泪,”猿羊人说道。“你从不流血,也不流泪。主人不流血流泪。”
“你这个沃伦多夫乞丐!”蒙哥马利吼道。“你还是小心点,否则你会流泪又流血的。”
“他有五个手指;跟我一样,也是个五指人,”猿人说道。
“走吧,普伦狄克。”蒙哥马利说着,挽起了我的胳膊,我随他走去。
猿羊人和猿人站在那里瞧着我们,相互议论著。
“他什么也没说,”猿羊人说道。“人都会说话。”
“昨天他问我什么是可以吃的东西,”猿人说道。“他不知道。”我听不清它们又说了些什么,只听到猿羊人的笑声。
返回的路上,我们看到了那只死兔子。小动物血淋淋的尸体已被扯碎,不少肋骨被剔得精光,脊骨显然被啃咬过。
见此情景,蒙哥马利停住了脚步。
“上帝!”他惊呼道,弯下身子,捡起几块敲碎的脊椎骨仔细观察着。“上帝!”他又惊呼了一声,“这意味着什么?”
“你们的那些食肉动物又想起了先前的习惯,”停了一会儿,我说道。“这块脊骨被咬断了。”
他站在那里,眼睛直直的,面色苍白,嘴唇撇到了一边。
“我可不喜欢这样,”他一字一顿他说道;
“我来的第一天,”我说,“就看到过相同的情形。”
“你真地看到了吗?是什么?”
“一只被扯断头的兔子。”
“你上岛的那天?”
“我上岛的那天。在营地后面的矮树丛里,我晚上出来散步的时候看见的。头给完全拧下来了。”
他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
“而且,我还知道是哪个兽人干的。你知道这不过是一种怀疑。我见到兔子之前看到一个兽人在溪边喝水。”
“舔水喝?”
“是的。”
“不准舔水喝;这是律条。莫罗不在场的时候,有多少兽人遵守法规?”
“就是追赶过我的那个畜牲。”
“当然,”蒙哥马利说道,“食肉动物就是这样。杀死动物以后,它们就会去喝水。你是知道的,那是因为血有腥味。”
“那畜牲什么样?”他问道。“你还能认出它来吗?”他跨立在兔子残骸正上方,眼睛向四周睃视,看着丛林中的阴影和绿屏,那些森林中易子藏身的地方。“血有腥味,”他重复了一句。
他拔出左轮抢,检查了一下子弹,又放回了口袋。随后,他用手揪着他那下垂的下唇。
“我想我还能认出那个畜牲。我把它打晕了,它脑袋上应当有块不小的青痕。”
“那样的话,我们还得证明是它杀死了兔子,”蒙哥马利说道。“我真不该把这些东西带到这里来。”
我本还想说点什么,可是他在冲着被扯碎的兔子发愣。于是我便在周围走动,寻找兔子的其他部分藏在什么地方。
“走吧!”我喊道。
他从沉思中醒来,向我这边走来。
“你明白吧,”他几乎是在耳语,“它们应该有个根深蒂固的观念,不准吃地上跑的任何动物。如果某个兽人偶然尝到了血腥……”
我俩一言不发走了一段路。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自言自语道。沉默了一会儿,他又说道:“前天我干了件蠢事。我的那个仆从……我教它怎样剥兔子皮,怎样煮兔子肉。怪得很……我见它舔手……没想到。”
过会儿,他又说:“我们必须制止这一切。我得告诉莫罗。”
回家的路上,他一直在想着这件事。
莫罗比蒙哥马利还重视这件事,不用说,我被他们的惊恐感染了。
“我们必须杀一做百,”莫罗说。“我敢肯定豹人是罪犯。可是怎样才能证明是它干的呢?蒙哥马利,你真该忍一下食肉瘾,不要搞这些新花样。你这样子下去,我们都会陷入灾难。”
“我是个蠢驴,”蒙哥马利说道。“可是事情已经发生。而且你说过由我去掌管它们,是吧?”
“我们必须立即对此事做出处置,”莫罗说。“我想,如果发生意外,木铃会照料自己吧?”
“我对木铃也不太放心,”蒙哥马利说。“我想我本该早些了解它。”
下午,莫罗、蒙哥马利、我,还有木铃穿过小岛,来到溪谷边的窝棚。我们三人都带了武器,木铃带了把在厨房劈柴用的小斧头和几捆绳子。莫罗肩背一只放牛用的大牛角号。
“你会看到所有的兽人大集合,”蒙哥马利对我说。“真是壮观。”一路上,莫罗一声没吭,但他那白髯框起来的大脸盘却显得阴沉沉的。
我们走过溪谷,谷里面温泉水热汽蒸腾,我们沿着蔗林间弯弯曲曲的小道走到一片开阔地,地上铺了厚厚一层黄沙样的东西,我想那一定是硫磺。在杂草丛生的陆地之上,海水波光粼粼。我们来到一个像座自然圆形剧场的浅凹地,我们四个停下了脚步。莫罗吹响了牛角号,打破了热带下午的寂静。他肺活量一定很大。那号声越来越高,在一片回声中,变成了刺耳的强音。“啊!”莫罗松了一口气,他那弯弯的乐器荡回了腰间。
黄色的蔗林里立即响起了甘蔗折断的响声,从葱绿茂密的丛林里传来兽人的声音,那片丛林边上便是我昨天跑过的沼泽。随后,从这块黄沙地的三面,也许是四面,露出了兽人离奇怪异的身影,匆匆向我们跑来。看到一个又一个的兽人从树林和草丛中跑出,穿过晒得滚烫的地面蹒跚而来,我心中不禁涌上一阵恐惧。但是莫罗和蒙哥马利站在那里稳稳当当的。我自然也不便就逃。第一个来的是猿羊人,它样子很怪,显得不真实,尽管如此,它却地上有影子,蹄子所到之处,尘土飞扬。跟在它身后从蔗林里出来的是个大块头笨家伙,是用马和犀牛合成的,它边走边嚼着草;后面出现的是雌猪人和两个雌狼人;接着是狐熊合成的巫婆,红眼珠嵌在小脑袋里,还有其它兽人,都匆匆忙忙地赶来。它们走上前的时候,就开始向莫罗讨好,自顾自地唱着法规的后半部分:“他的手是创造的手,他的手能伤害,他的手能治愈。”等等等等。
离我们大约有三十码,它们停住了,跪倒在地,往头上抛沙土。想像一下这是一幅什么样的情景。我们三个穿蓝衣服的人,带着一个可怜巴巴的黑脸仆从,站在烈日高悬的一大片黄沙地上,身边是一群跪伏在地,打着各种手势的怪物,有的很像人,只是表情和手势令人费解;有的像残废人;有的畸形,什么也不像,就是有点像我们梦幻中的外星人。远处,一方甘蔗林立,一方是将我们与溪谷、窝棚隔开的密密麻麻的棕桐树,北面是太平洋隐隐约约的水天线。
“六十二,六十三,”莫罗数着。
“还差四个。”
“我没看到豹人,”我说。
过了一会儿,莫罗又吹响了牛角,听到号角声,兽人纷纷匍匐在地,扭动不已。这时豹人鬼鬼祟祟地从蔗林里溜出来,身子贴着地皮,从莫罗背后钻进兽群。我看清楚了,它前额上青了一块。最后来的是小猿人。先到的兽人,匍匐在地上又热又累,都恶狠狠地瞟了它一眼。
“停,”莫罗用坚定、洪亮的声音命令道。兽人停止了膜拜,后臀着地,坐了下来。
“宣读律条的在哪?”莫罗喝问道,那灰毛怪物连忙将头叩到地上。
“复述一下法规。”莫罗命令道,与此同时,跪着的兽人,身子摇来摆去,用手扬着硫磺土,先是右手扬起一股尘土,后是左手,又吟诵起那古怪的祷文。
当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