暹罗双胞胎的秘密(孪生之谜)-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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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有置身噩梦中的感觉,而且这噩梦越来越真实、狂乱。
史密斯跌跌撞撞地跑回来,好像是从烟雾中突然钻出来的:「火已经离这里不远了!」他吼叫道,「只有很短的一段距离!那些工具怎么还不拿来?」
这时博恩斯和霍姆斯医生抱着一些铁锨镐头从暗处走出来,噩梦更清晰了。
体力最弱的惠里太太负责照亮,双胞胎不停地给火堆添柴,他们把室内能找到的小件家具都搬来了。一阵风起,从火堆上带起大团的火星。这时,警官已划出一个开挖的路线。女人们把生长在石缝中的枯木拔起运到火堆旁边做补充的燃料。这峰顶上的火堆像印第安部落的烟火信号。
每个人干得都很卖力,有人咳嗽、叫喊,无一例外地汗流夹背,胳膊逐渐沉得抬不起来。福里斯特小姐不耐烦干捡柴的事,也跑过去挖隔离带。
男人们闭紧嘴巴,只管一个劲地挖。他们的胳膊抬起落下,抬起落下……
当火光烟雾交织而成的黎明到来时,他们还在挖。已不像一开始那么有效率,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已经熟悉的动作。惠里太太在就要熄灭的火堆边垮了下来,她无力地靠在石头上呻吟。男人们已经直不起腰,身上油亮的地方是汗,乌黑的地方是烟尘。
飞行员抛下的装着食物和药品的包裹一直还没有人理睬。
下午两点卡罗夫人累垮了。三点时,泽维尔夫人也顶不住了。但安·福里斯特还在坚持,尽管一锨下去已经铲不起什么东西。到四点半,铁锨终于从她颤抖的手上掉落,人也倒在地上。
「我——不行了,」她喘息着说,「干不动了。」
五点,史密斯倒下,再不起身,其他人还在苦撑着。到6点20分,不可思议的20个小时之后,隔离带完成了。
他们就地而卧,汗湿的肌肤紧贴新挖开的泥土,精疲力竭。警官伸开四肢躺在地上,显得更加矮小,就像一个在铁匠铺里辛苦了一天的小伙计。他的眼睛深深地陷进眼眶里,整个眼圈是紫红色。他的嘴张得大大的,使劲吸气,灰色的头发紧贴在头皮上,所有的手指都在流血。
其他人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史密斯还在他躺倒的地方没动,看上去像一堆死肉。埃勒里一下子瘦了几圈,活像从煤堆里钻出来的鬼魂。博恩斯干脆就像个死人。女人们都变成了一堆皱巴巴的脏衣服。双胞胎坐在一块石头上,头耷拉在胸前。霍姆斯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那里,只有鼻孔在抽动,皮肤惨白,血色全无。
他们一动不动地躺了有一个多小时。
然后,先是双胞胎动了动,哑着嗓子说了句什么话,站起身来,拖着脚步往屋里走去。过了好一会儿,他们费力地拖出三大桶凉水,往累倒的人们身上浇,直到他们苏醒过来。
埃勒里在凉水激身那一刻,急喘一口气。他呻吟着站起身来,用红肿的眼睛困惑地看看四周,这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他朝双胞胎的两张白脸浅浅地一笑:「上帝是慈悲的,嗯?」他暗哑地说着尽量使自己站稳,「用了多长……?」他连把句子说完整的力气都没有了。
「现在是七点半。」弗朗西斯说。
「天呐。」
他举目望去。卡罗夫人正一步一步地顺着台阶往阳台上爬。博恩斯已经不见了。警官抱膝而坐,木然地看着自己血污的双手。泽维尔夫人先是跪着,然后再慢慢往起站。
安·福里斯特和霍姆斯医生背靠背坐着,抬眼望着又一次黑下来的天空,史密斯喉咙里咯哩唔噜地不知在诅咒着什么。
惠里太太……
「天呐!」他再次低声抱怨,眨一眨眼睛。
随后要出口的话被一阵狂风噎了回去,耳朵里也全是呼呼的风声,浓烟从树林那边冒出来。
这里,他看到了火,更准确地说,是火头。它正贪婪地吞噬着峰顶边缘的树木。
该到的终于到了。
他们开始向屋里跑。恐惧使得正常的心理和生理反应得以恢复,分泌的肾上腺素让他们身上又有了力气。
跑到阳台上要进门之前,大家不约而同地停下来,默默地转过头去。
被断开的林子外边已经着起旺火,僻僻啪啪的声音很大,热浪扑面而来,一会儿就把他们逼进了屋内。吓人的火势令人不由自主地向后退。阵风起时能让火苗窜起50英尺高。从阳面的落地窗望出去,外面恐怖景象令每个人都哑然失色。风还在刮,刮个不停。火海中不时掀起惊涛。
不知有多少火星掉落在房子上。隔离带,辛辛苦苦挖出来的隔离带……能起作用吗?
史密斯嚎叫起来:「全都没用。所有的工作。隔离带……胡闹,全都白费!」他开始狂笑不止,「隔离带,」喘气儿的间隙里他还在说,「隔离带,」在他前仰后合之际,皮带勒出的大肚子不停地颤抖着,眼泪顺着他肮脏的面颊流下来。
「别笑了,你这傻瓜,」埃勒里厉声说道,「别……」话没说完他大叫一声,又跑到阳台下面去了。
「埃勒里!」警官惊叫。
瘦长的身影越过栏杆,向大火的方向跑去。在他面前是一道高高的火墙,给人的感觉是,他是想跳到火海中去。
他半裸的身体半伏着,在石头堆中左右穿行。他终于停了下来,转了个身。拣起什么,脚步零乱地往回跑。他身体裸露的部分已被烤成暗红色,而脸却是黑的。
「食物,」他喘着气说。「不能忘了食物包。」他的目光闪烁。
「怎么啦,你们这些傻瓜、笨蛋、白痴还在期待什么?隔离带是一个失败!那该死的风——」
风让每个人把身子佝偻起来,同时也发出凄凉的悲叹。
「现在没时间说别的,当务之急是找地方躲藏,」埃勒里嘶哑着说,「这所房子已有一百多处起火,现在就是有千军万马也扑不灭了。山墙上还是要浇上几桶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这大火的背景下还指手画脚的样子,不禁自嘲地笑出了声,「地下室——地下室在哪儿,看在上帝的份上?没有人知道地下室在哪儿吗?天呐,真傻了吗,你们!说呀,真没人知道?」
「地下室,」他们顺着他的语气重复他的话,痴呆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脸上,就像是头一次看到白人的非洲部落民。
「地下室。」
「楼梯后面,」泽维尔夫人说话时牙关打战;她的衣服已在肩膀处撕开,乌黑的双手遍布伤痕。
「噢,赶快,赶快。」
人群拥入走廊,泽维尔夫人在通向楼上的楼梯后面打开一扇厚重的门。人们推挤着往门里去,唯恐落在后面。
「爸,」埃勒里平静地说,「过来。」
警官用颤抖的手抹了一把没有血色的嘴唇,迈动双脚跟上来。埃勒里又通过已有呛人的烟尘弥漫的走廊来到了厨房里,手忙脚乱地把壁厨中的东西收拾到一块。又找到一些锅碗。
「把它们都装满,」他咳嗽着指挥着父亲,「抓紧时间。我们需要水。大量的水。谁也说不准要在底下呆多久……」
他们满怀满抱地拿着这些东西再次穿过走廊。
在地下室门口埃勒里叫道:「霍姆斯!史密斯!把水拿下去!」不等应声,他又转回厨房。
来回六趟,把能找到的大容器都装满——铁皮桶,罐头盒,洗菜盆,热水壶,还有各种叫不上名称的器皿。最后,当警官已下到凉爽的地下室之后,埃勒里站在门口冲下面的人叫道:「有人把食物包拿下去了吗?」
「我拿着呢,奎因,」霍姆斯医生答道。
埃勒里用力把门关上:「你们女人谁能给我一块布。」
安·福里斯特出现在埃勒里身旁,在黑暗中,她从身上扯下来一块什么。
「我想——我也许不再需要它了,奎因先生。」她说,尽管她的话音含笑,但声音发颤。
「安!」霍姆斯医生叫道,「不用撕!可以用包裹布……」
「太迟了。」她说,似乎还想笑,但已带上哭音。
「好姑娘!」埃勒里小声说。他掀起那块衣料,把它撕成条,开始往门缝里塞。再站起来时他用胳膊搂住姑娘的光肩膀,朝下面的房间走去。
霍姆斯医生拿一件气味不佳的卡其布外套等着他们。
「在这里现发掘出来的,博恩斯的一件冬衣,「他哑着嗓子说,「安——对不起……」
高个姑娘哆嗦着把外套披在肩上。
埃勒里和霍姆斯医生俯身在那个飞行员抛下的包裹上,一层一层地把它打开。易碎的药瓶都被厚厚衬垫包着,有抗菌剂、奎宁、阿司匹林、药膏、吗啡,还有注射器、胶带、药棉、绷带。其他的都是食品——三明治,整条的火腿,长面包、果酱、巧克力和装在保温瓶里的热咖啡……
两个男人把食物分成小份分发出去,有好一会儿,屋里除了大口咀嚼的声音没有别的动静。热咖啡在大家手中传递着。食物在口中停留得很久,都在慢慢品味。每个人的脑子大概都有这样的想法:这也许是在世上最后一顿晚餐了……最后,嘴里已再没有什么可嚼的了,埃勒里小心地把吃剩下的东西收拾起来,再放进包裹里。自己身上满是伤痕的霍姆斯医生手里拿着消炎药,一声不响地在人群中走动,替他们清理伤口,包扎。
再没有什么可做的了,他这才坐在一个破旧的蛋箱上,把脸埋在双手中。
这是一间煤室,地板上有一个旧木箱,大家都坐在箱子上。头顶上一盏昏暗的灯。外面火场上的声音仍然可以听到,而且越来越近。
当一连串像是爆炸的声音传来时,大家都被吓了一跳。
「是车库中的汽油,」警官小声说,「车没了。」
没人答茬。
博恩斯站起来,消失在暗处,待会儿,他回来了,喘着气说:「地下室的窗户,我已经用铁家伙和大石头堵住了。」
没人答茬。
他们就这么坐着,沮丧、消沉、疲乏,不管是想哭,想叹,都没有力气了,一动不动地呆望着地板……等着最后的结局。
19 奎因的故事
多长时间过去了,他们不知道也不关心。在这明暗不变的空间里没有日夜。头顶上那盏灯既是太阳又是月亮。
他们坐在那里,像是变成了石头,要不是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会让人觉得只有自己还活着。
埃勒里的脑子里翻腾得厉害。从生到死,他想了个遍;一会儿是对往事的回顾,一会儿是对未来的展望。一个又一个的谜团又开始回来咀嚼他的心,并且让每个脑细胞都不得安宁,想停下来都不能。这同时,他想到人的思维如此的混乱和不稳定,不禁哑然失笑:明明面对着更迫切的危机或更大的灾难,却固执地搅和在相对不那么要紧的问题里难以自拔。凶手是谁对一个自身难保的人真那么重要吗?
这不合逻辑,太孩子气了。眼下他应该为自己的安危祈祷;而他现在却在为已故人担忧。
没办法,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自我谴责,干脆全身心地投入对谋杀案的思索之中。其他的一切先抛到一边;他闭上眼睛,任自己的思绪纵横驰骋。
等到他再睁开双眼时已不知过去了多少个永恒,一切都没有变。双胞胎依偎在他们母亲的身边。泽维尔夫人靠在一个货箱上,头抵着水泥墙面,眼睛闭着。霍姆斯医生和福里斯特小姐仍然肩并肩地挨坐着,没有移动。史密斯蜷伏在一个旧箱子上,头低着,裸露的胳膊垂在两条肥腿之间。惠里太太躺在煤堆上,用手臂遮着眼睛;博恩斯坐在她旁边,交叉着腿,眼睛眨也不眨地目视前方,活像个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