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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刺客学徒1-15-第28章

小说: 刺客学徒1-15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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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比他说的要好一点,但也没好多少,这条小径又窄又陡,脚下踩的碎石还会松动。切德拿着提灯走在前面,我跟着他,两匹马成纵列拉在我身后。有一次切德的马陡然人立起来往后扯,我一下子失去平衡,煤灰想往另一个方向走也害我差点跪倒在地。一直到我们终于爬上崖,我的心才从喉咙口回到原位。
  
接着跟前是一片夜色和开阔的坡地,头顶上是缓缓滑过夜空的月亮和四散分布的星星,挑战的精神又抓住了我。我想或许是因为切德的态度。卡芮丝籽让他双眼大睁,即使在提灯的光线中都眼神明亮,而他的精力虽然来得不自然,但还是很有感染力,就连马匹似乎也受到了影响,喷着鼻息甩着头。切德和我像发疯一样哈哈大笑,调整好缰绳,然后上马。切德抬眼一瞥星星,然后环顾我们面前下降的坡地,随手轻蔑一甩,把提灯扔到一旁。
  
“走!”他对着夜色宣布,一踢枣红马,马一跃而出。煤灰也不甘示弱,于是我做了以前从来不敢做的事,那就是夜里在不熟悉的地形上奔驰。我们没有全都摔断脖子真是奇迹。但事情就是这样,有时候好运是属于小孩和疯子的。那天晚上我觉得我们既是小孩也是疯子。
切德带路,我跟在后面。那一夜,我对向来令我不解的博瑞屈又多了一分了解,因为我也感到了那种非常奇怪的安宁平和之感,来自于把你自己的判断力都交给别人,对他们说:“你带路,我跟着你,我信任你不会带我走向死亡或伤害。”那一夜,我们驱策马匹奋力向前跑,切德光靠夜空来找路,我完全没有去想万一我们迷路了,或者哪匹马失足受伤了我们该怎么办。我丝毫不觉得需要为自己的行动负责任,一切突然变得简单又清楚,不管切德说什么我只要照做就好,信任他会让一切结果圆满。我的精神高高骑在那波信心的浪头上,在那一夜的某一刻我突然想到:博瑞屈在骏骑身上得到的就是这一点,让他最怀念渴望的也是这一点。
  
我们整夜骑马前行。切德会让马匹稍事喘息,但是如果换成博瑞屈,他让它们休息的次数会更多些。他不只一次停下来仰望夜空,然后再看向地平线的那一端,以确认我们没走错方向。“看到那里那座映衬着星空的山丘没?你现在看不清楚,不过我知道那座山丘,它的形状白天看起来就像是卖奶油的商人戴的帽子。它叫崎法萧,我们要保持它在我们西边。走吧!”
  
另一次他在山丘顶上停步,我勒马停在他旁边。切德坐着不动,身体挺得直直的,看起来简直像座石雕。然后他举起手臂指向某处,手微微发抖。“看到底下那道深谷了吗?我们有点太靠东边了,要一边走一边修正回来。”
  
我根本看不见它,它只是星光下模糊景物中的一道深色切口而已。我纳闷,不知他怎么能知道那里有深谷。经过差不多半小时,他朝我们左边一比,单独一盏灯光在一片高地上闪烁。“羊毛庄这里今天晚上有人没睡。”他观察道。“八成是哪个面包师,把一大早要用的面团拿出来发。”他在马鞍上转过身,我与其说是看到不如说是感觉到他的微笑。“我出生的地方离这里不到一公里。来吧,小子,咱们走。我不喜欢想到劫匪居然来到了离羊毛庄这么近的地方。”
  
我们继续前行,走下一处非常陡的山坡,我感觉到煤灰的肌肉紧绷起来,身体重心压在后腿上,几乎是滑下坡去。
  
天际露出灰蒙蒙的曙光,我又闻到了海的味道。等我们爬上一处坡顶,往下看去已经可以看到冶炼镇了,时间也依然还早。这地方在某些方面不怎么样:只有潮水涨到某个程度的时候这里才停得了大船,其他时候船得在比较远的地方下锚,派小艇来回在船和岸之间穿梭。地图上之所以找得到冶炼镇,大半是因为这里的铁矿。我并不指望看到一座繁忙热闹的城市,但也没有心理准备看到一缕缕烟从烧得焦黑、没了屋顶的建筑物上升起。不知哪里有头没人给它挤奶的母牛在哞哞叫。岸边有几艘被凿沉的船,桅杆立在那里像枯死的树。
  
早晨的街道空洞洞的。“人到哪去了?”我把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
  
“死了,被抓去当人质了,或者还躲在树林里。”切德的声音紧绷,我的眼神转向他,惊诧地在他脸上看到痛苦的神情。他看见我瞪着他看,哑然耸耸肩。“感觉到这些人是属于你的,感觉到他们的灾难是你的失败……等你渐渐长大就会有这种感受了。这是跟着血缘来的。”他让我自己去沉思默想,碰了碰疲倦的马让它走起来。我们走下山丘,走进镇里。
  
切德采取的唯一谨慎措施似乎就是走得比较慢一点。我们只有两个人,没带武器,骑着疲倦的马,走进一处刚被……
  
“船已经走了,小子。打劫的船一定要有满满的划桨手才动得了,尤其是在这一带沿岸的海流里。这也是另一个让人惊讶的地方。他们怎么会对我们的潮汐洋流熟悉得足以来这里打劫?又为什么要来这里打劫?来搬铁矿吗?他们从商船上抢铁还比较容易得多。这没有道理,小子,一点道理也没有。”
  
前一夜有很重的露水,镇里逐渐升起臭味,是潮湿的被烧焦的房屋的味道。这里那里偶有一栋还在闷烧。一些房子前面有各式物品丢了满街,但我不知道这是由于住户想抢救一些货品,还是打劫的人本想把东西搬走,后来又改变了心意。一个没了盖子的盐匣、好几码绿色的羊毛织品、一只鞋、一把破损的椅子;这少数东西无声但清楚地说明:原本是安全居家的一切都已经永远毁损、被踩到泥地里了。一股阴森的惊恐笼罩住我。
  
“我们来得太晚了。”切德轻声说。他勒马站住,煤灰也在他身旁停下。
  
“什么?”我一下子回不过神来,呆愣地问。
  “人质。已经放回来了。”
  
“在哪里?”
  
切德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仿佛我发了疯或者非常笨。“那里。在那栋建筑的残骸里。”
  
我很难解释在我生命中接下来的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有好多事情都同时发生了。我抬起眼看见一群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的人,在某间被烧得只剩空壳子的商店里面,一边喃喃自语一边东翻西拣。他们一身肮脏破烂,但似乎并不在意。我看到两个女人同时捡起一只大水壶,然后动手互相打起耳光,都想把对方赶走,好占有这份战利品。她们看起来就像是两只争抢乳酪硬皮的乌鸦,又吼又打又骂,各拽着一边把手不放。其他人没理她们,只顾着自己搜刮好东西。
  
村民会有这种举动实在非常奇怪。我向来都听说,在村子遭到劫掠之后,村民都会团结起来清理善后,把幸存未倒塌的房舍打理得可以住人,然后互相帮助挽救重要的财物,分享物资、共体时艰,直到房舍得以重建、商店可以重新开张。这些人几乎失去了一切,而且亲朋好友都死在劫匪手下,但他们看起来似乎完全不在乎,只知为了剩下的丁点物资争吵打闹。
  
光是明白这一点,眼前的景象看起来就已经够可怕了。
  
但是我连感觉都感觉不到他们。
  
在切德把他们指出来之前,我根本没看见、没听见他们,就算我骑马经过他们身边也不会注意到他们。另一件同时发生在我身上的重大事件是,这时我突然领悟到我跟我所认识的其他人都不一样。想像一下,如果有个可以看见东西的孩子在一座盲人村里长大,村里的其他人根本连视觉这种感官存在的可能性都想不到,那么这个孩子便没有词汇能描述颜色或不同亮度的光线,其他人对这孩子感知世界的方式也毫无概念。我们坐在马背上盯着那些人看的时候就像是这样,切德把他心头的疑问说了出来,声音中带着苦痛,“他们怎么了?他们是哪里不对劲?”
  
我知道。
  
人与人之间来回交织的那些线,一股股连结母亲与孩子、男人与女人,一条条延伸到家人和邻居、宠物和牲口,甚至海中的鱼和天上的鸟——这些线全部、全都不见了。
  
我这辈子一直都是靠那些感觉之线来得知周遭生物的存在,但对自己的这种感知能力却一直浑然不觉。除了人类之外,狗、马,甚至鸡也都有这种线。于是我会在博瑞屈进门之前就抬头看向门,也会知道栏房里又多了一只几乎整个埋在稻草堆里的新生幼犬。于是切德开启那道阶梯时我会醒过来。因为我可以感觉到人,这种知觉向来是第一个通知我的,让我知道也要动用眼睛、耳朵和鼻子,去察看我感觉到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这些人完全没有散发出任何感觉。
  
想像没有重量或毫不潮湿的水,那些人在我感觉起来就是这样。他们失去了那种东西,不但不能再算是人,甚至根本不算是活着。我感觉自己仿佛是目睹岩石从地上升起,然后彼此争吵嘀咕。有一个小女孩发现了一罐果酱,把手伸进去挖出一把来舔,一个成年男人本来在一堆烧焦的布料中翻找,这时转过身去走向她,一把抢过那罐果酱,把小女孩推开,毫不理会她愤怒的喊叫。
  
没有人动手制止。
  
切德准备下马,我倾身向前拉住他的缰绳。我对煤灰大喊着不成字句的声音,它虽然疲倦,但我声音中的恐惧让它活了起来,它一跃往前跑去,我扯缰绳让切德的枣红马跟在我们后面。切德差点摔下马,但他紧抓住马鞍,我以我们能达到的最快速度把我们带出那座死镇。我听见我们身后传来叫喊声,比狼嚎更冷,冷得像灌进烟囱的暴风,但我们骑着马,而我吓坏了。在我们远远把那些房舍抛在身后之前,我都没有勒马,也不让切德把他的缰绳夺回去。路径一弯,我在一小片杂树林旁终于勒马停住。现在想起来,恐怕我一直到那个时候才听见切德生气地要求我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他没有听到很清楚流畅的解释。我俯身向前,抱住煤灰的脖子,感觉到它的疲倦和我自己身体的颤抖,也模糊感觉到它跟我一样不安。我想到冶炼镇那些空心的人,又用膝盖顶了顶煤灰。它疲倦地踏出脚步,切德跟上,质问我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我嘴巴发干,声音颤抖,没有看向他,边喘气边混乱地解释我的恐惧和我感受到的东西。
  
我沉默下来,我们的马继续沿着紧实的泥路走下去。最后我终于鼓起勇气看向切德,他正打量着我,仿佛我头上长出了犄角似的。一旦我发现了自己有这种知觉能力,就无法再忽视它了。我感觉到切德心存怀疑,但也感觉到他刻意跟我拉开距离,稍稍后退、稍稍把自己遮挡起来,面对我这个突然变得有点陌生的人。这更让我觉得伤心,因为他面对冶炼镇的那些人时并没有这样后退,而他们比我陌生上百倍。
  
“他们就像是木偶,”我告诉切德,“像是木头做的东西活了过来,演出某种邪恶的戏码。如果他们看见我们,他们会毫不迟疑地杀了我们,只为了抢走我们的马匹或披风或一块面包。他们……”我寻找字句,“他们甚至连动物都算不上了,他们身上没有散发出任何东西,什么都没有。他们就像是一堆个别分开的小东西,像一排书,或者一堆石头,或者——”
  
“小子,”切德说,态度介于温和与着恼之间。“你要振作一点。我们这一夜跑来非常辛苦,你累了,太久没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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