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案背后的真相:最后的郊狼-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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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艇上旅行结束以后,博斯觉得头开始痛了起来,这部分是因为啤酒喝得太多,部分是因为阳光太烈。他谢绝了麦基特里克的晚餐邀请,推托说自己太累了。一到车里,他便从手提包中翻出了两颗泰诺林①薄膜衣片,没用水送就干咽了下去,心里盼着这药能管点用。接着他拿出笔记本,研究了一下自己在麦基特里克说话时所做的笔记。
在这次钓鱼旅行将结束之时,博斯已经喜欢上了这位老警察,其原因也许是他在这位老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麦基特里克经受着往事的折磨,因为他放过了这件案子,没有做该做的事情。博斯自己也有同样的愧疚,因为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对这件案子不理不睬,尽管他知道它在等待着自己。现在他正在努力补偿,而麦基特里克也通过跟他谈话做了同样的事情。只不过,他们两人都知道,这样的补偿实在是太少,也实在是太晚了。
博斯不知道自己回洛杉矶之后下一步该干什么,在他看来,惟一可做的事情就是去跟康克林正面交锋。他不太想去做这件事情,因为他有的只是怀疑,并没有可靠的证据。这就意味着他没法向康克林发起有力的攻击,而康克林可能会在斗争中占到上风。
他没想到案子会发展到这步田地,心里涌起了一阵绝望的感觉。康克林已经挺了将近三十五年,现在也不可能会在博斯面前退缩。博斯知道自己还需要别的证据,但他手里却空空如也。
博斯打着了车,但却把档杆放在停车档上。他将空调开到大档,开始把麦基特里克提供的情况跟自己以前知道的事情组合到一起,打算由此做出一个假设。对于博斯来说,这是凶案调查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收集事实,在此基础上做出假设。其关键在于不要执着于任何一种假设。假设会变,你的想法也得跟着改变。
根据麦基特里克提供的情况,福克斯显然是捏住了康克林的短处。那么,是什么短处呢?有了,博斯想,福克斯是做女人生意的。目前不妨假定,福克斯通过一个或多个女人钓到了康克林。那时的新闻剪报上说康克林是个单身汉。跟现在一样,按照当时的道德标准,身为即将竞逐最高公诉人职位的公务人员,康克林不一定非得守身如玉,但至少不能在私下里跟他公开抨击的那些罪恶风习暗通款曲。如果他做了这种事情、而后又被曝光的话,他的政治生命可能就走到了尽头,地区检察官办事处特别行动组负责人的地位不消说也保不住了。博斯由此断定,如果康克林有这方面的毛病,又通过福克斯来安排这种艳遇的话,那么福克斯手里就有了一张其大无比的王牌,足以迫使康克林乖乖就范。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麦基特里克和伊诺讯问福克斯的时候会碰上那种不正常的局面。
博斯心里明白,这个假设还有推演的余地。如果康克林犯的错误不只是屈服于堕落的性诱惑,如果他杀死了福克斯派去给他服务的女人——马乔里?洛,这个假设也依然可以成立。一方面,这可以解释康克林凭什么能断定福克斯不是凶手——因为凶手就是他自己;另一方面,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福克斯能让康克林帮自己出头,以及为什么他后来会被康克林雇来助选。如果康克林是凶手的话,结果就会是这样一种局面:福克斯的钩子会钩得更牢,而康克林永远都无法挣脱。在这种情况下,康克林就成了一条逃不掉的大鱼,处境跟钓线尽头的那条刺鲅一模一样。
他惟一的生路,博斯想,就是钓线这头拿着竿子的人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这时他想到了福克斯的死,发现他死得真是恰到好处。康克林在两起死亡事件之间留出了一点时间间隔。他表现得活像是上了钩的鱼,甚至还答应福克斯的要求,给了他一份助选的正当工作。可是,到事情慢慢平息下来的时候,福克斯就被人撞死在了大街上。也许康克林还塞了钱给某个记者,叫他不要把受害人的背景抖出来——当然,前提是这记者真的知道点什么。好了,几个月之后,康克林登上了地区检察官的宝座。
接着,博斯开始掂量米特尔在这个假设中的位置。在博斯看来,这一切不可能进行得了无痕迹。按他的估计,作为康克林的左右手和马前卒,米特尔必然会知晓康克林所知的一切事情。
博斯觉得自己的假设相当合理,同时又为这个假设而恨恨不已,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它仅仅是一个假设而已。他意识到自己又重新回到了起点,禁不住摇了摇头。一切都只是猜测,他什么证据也没有。
博斯想得烦了,决定先把这些想法放一放。冷气吹着他被太阳晒伤的皮肤,凉得有些过头了。于是他把空调关小,然后发动了汽车。他缓缓地穿过鹈鹕湾住宅区往门房驶去,思绪却突然飘到了想把父亲的公寓卖给他的那个女人身上。她在自画像上签的名字是“洁兹”,他喜欢这个名字。
他掉转车头,向着她的公寓驶去。到那儿的时候天还亮着,屋子的窗户后面也还没有透出灯光。他没法判断她在不在家,于是就在近旁停下车观察了几分钟,一边自己跟自己讨论接下来该干什么,还是干脆就此离开,什么也别干。
十五分钟过去了,博斯似乎已经因自己的犹豫不决而丧失了行动的能力。就在这时,她从前门里走了出来。博斯停车的地方离她有将近二十码的距离,中间还隔着两辆车。他麻痹的神经似乎一下子苏醒了,赶紧顺着车座往下出溜,为的是不让她看见。她走进停车场,走到了博斯的车所在的那排车后面。他不敢挪动,也不敢转身去看她的行动,只能竖起耳朵听着,等着耳边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接下来怎么办呢,他问自己。跟踪她吗?我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有人在猛力敲击他旁边的车窗,他被这声音惊得直起了身。是她。博斯惊得手足无措,但好歹还是打着了车,跟着把车窗摇了下来。
“什么事?”
“博斯先生,你在干什么?”
“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你刚才一直在这儿坐着,我看见你了。”
“我……”
他满心羞愧,说不下去了。
“我不知道该不该叫保安。”
“别,别叫保安。我,呃,我只是——我正想去敲你的门,想跟你道歉。”
“道歉?道什么歉?”
“为今天的事情,为刚才我在里面的时候道歉。我——你说得没错,我并没打算买任何东西。”
“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博斯打开车门走了出去,因为她从车子外面俯视他的局面让他觉得自己落了下风。
“我是个警察,”他说,“需要到这里面来找个人。我利用了你,觉得对不住你。真的。我不知道你父亲的事,我啥都不知道。”
她笑了起来,一边摇了摇头。
“我再没听过比这更没劲的故事了。洛杉矶又是怎么回事呢?也是你编出来的吗?”
“不是,我真的是从洛杉矶来的。我在那儿当警察。”
“我不知道,换了我是你我会不会跑来承认这事。你们这帮家伙的公众形象本来就不怎么样。”
“是的,这我知道。那……”博斯觉得自己的胆子壮了起来。他暗暗告诉自己,自己今天早上才飞过来,眼前发生什么都没关系,因为他再也不会看见她,也不会再来这个州了。“你之前还提过柠檬水什么的,可我什么也没喝到。我是这么想的,我可以给你讲我的故事,再跟你道个歉,没准儿就能换来柠檬水什么的。”
他朝公寓的门望了一眼。
“你们这些洛杉矶警察还真性急哩,”她说,脸上却带着笑意。“就一杯,故事还得好听才行。完了我们就都得上路了,今晚上我要开车去坦帕。”
他们往公寓的门走去,这时博斯意识到,自己的脸上也带着微笑。
“你去坦帕干什么?”
“那是我住的地方,我有些想它了。自从开始卖房子以后,我在这儿的时间比在那儿还多。我想在自己的房子里过个星期天,在自己的画室里待一待。”
“当然喽,你是画家嘛。”
“只是想当画家而已。”
她替他开了门,让他先进去。
“呃,我的时间没什么问题,只要今天夜里能到坦帕就行了。我要赶明天早上的飞机。”
博斯端着一个大大的玻璃杯,一边慢慢品着柠檬水,一边跟她讲自己的小小骗术,讲自己如何打着她的幌子进入这片住宅区去找另一个住在这里的人。她似乎一点也不生气,实际上,看起来她还觉得这办法满机灵的。博斯没告诉她这办法最后还是砸了锅,以至于麦基特里克对他拔枪相向。他大致说了一下案情,但却绝口不提这案子跟他个人的联系,而这整件事情——解决一桩三十三年前的杀人悬案——都让她兴味盎然。
说好的一杯柠檬水最后变成了四杯,后面两杯还恰到好处地加上了伏特加。美味的饮料将博斯的头痛一扫而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第三杯还没喝完的时候,她问博斯介不介意自己抽烟,于是博斯就给他们两人都点上了。屋外红树林之上的天空渐渐昏暗,博斯最终把话题转到了她本人身上。他一直觉得她身上带着一种孤独的感觉,一种神秘的气氛。她那张俏脸后面藏着伤痕,用眼睛无法看见的伤痕。
她全名是贾斯明?科里恩,不过据她说朋友们都管她叫洁兹。她讲到自己在佛罗里达阳光之下的成长经历,还说自己永远都不想离开这个地方。她结过一次婚,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今她生活里再无旁人,而她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她说,她大部分精力都放在自己的艺术上。博斯觉得自己多少能理解她这话的意思,因为他自己的“艺术”——尽管没什么人会称之为艺术——也占据了他的大部分生活。
“你画什么?”
“大多数是肖像。”
“都是谁的肖像?”
“就是些我认识的人。没准儿有那么一天,博斯,我也会画你的。”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句话,便把话题硬生生地转向了更加安全的地带。
“你干吗不让房地产经纪来帮你卖房子呢?那样你就可以留在坦帕画画了。”
“因为我想拿这事解解闷儿,同时也不想付房产经纪那百分之五的佣金。这片住宅区很不错,这儿的公寓不用房产经纪也卖得相当好。有很多加拿大人上这儿来买房子。我觉得我能把它卖掉,我的售房广告也才登了一个星期而已。”
博斯只好点了点头。他真希望自己没有把话岔开,好让她接着谈自己的画,而不是什么房产经纪。这次生硬的岔题似乎给他们的交流造成了一点点障碍。
“我在想,你愿意一起吃晚饭吗?”
她神情严肃地看着他,似乎是觉得这个提议以及她的回答都意义重大,远不像表面看来那么简单。它们也许的确另有深意,至少,博斯是这么觉得的。
“那我们去哪儿吃呢?”
她这是在拖延回答的时间,博斯却穷追不舍。
“不知道,这又不是我所在的城市,不是我所在的州。你挑个地方吧,在这周围或者上坦帕去都行。我无所谓。不过,我希望你陪我去,洁兹,如果你愿意的话。”
“你有多长时间没跟女人在一起了?我的意思是跟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