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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1949年:中国知识分子的私人记录 作者:傅国涌-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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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问:“江上来往之船如此频繁,所为何事?”高僧回答:“均为名利二字。”陈光甫说:“今日细味此语,颇觉有马克斯'马克思'唯物论说法。”'5' 
 
 
筹划进退,煞费苦心
 
  在共产党眼里,陈光甫是江浙财阀与浙江财团的领袖,对这样的名称他很不满意。1948年12月国民党大厦将倾的前夜,他曾来到香港。他在12月4日的日记中说:“《大公报》载余抵港,而冠以江浙财阀与浙江财团领袖字样。查此项名称之由来,乃日本人所创造。当国民军北伐之时,中交两行垫付军费,颇具势力,而银行主持人如张公权、钱新之、周作民、吴鼎昌、李馥荪等,日本工商金融界联络吾国银行家,有时亦邀余在内。自中交两行增加官股后,其大权已握于政府之手。即所谓南三行、北四行者,其内部亦各自独立,不受任何人之支配。虽有每周之聚餐,亦仅谈谈人事之待遇与应付政府之法令而已,并不若美国之摩根集团等等,可以指挥投资途径,性质完全不同。共产党以此项名称有刺激性,不问其内容如何,竟沿用日本人之称谓,而一般记者亦不之察,常用江浙财团、四川财团、广东财团等名词以刺激人心也。”'6'他12月28日的日记再次提及此事,可见对这一名称耿耿于怀,“香港民主同盟派以反蒋为其目标,实在不明苏联内情。吾在港时曾见《大公报》载有币制座谈会,参加者有章乃器、千家驹等,议论极其幼稚。此辈写文章总行采用马克思辩证法,即一切人的动机,皆是经济的,故有江浙财阀、广东财阀种种歪曲的说法。”'7'12月5日,陈光甫自称到香港四天,既不见报馆的友人,也未和市面上人见面,更不找政界中人,但却无时不在关注着时局的变化、筹划个人的进退出路。“其于中共细情,无由得悉,然报纸上披露战况及各种政治小团体之议论,可得二三事。
  (1)报纸上对于有钱人纷纷之逃难,尤其如我这一类人,言论不表同情,且取攻击之态度。宋汉章、卞伯'白'眉等来此,皆销声匿迹,一若清末遗老逃难至上海、青岛等。如此一来,好像报纸上言论之不错。香港报纸左倾的多,一切的一切,不满现状,无影无形要为一个为民众谋福利之社会政策。
  (2)中共及各团体今在西文Morning Post'《南华早报》'登载宣言,谓共党取得政权之后,允许私人经营事业云云。此证诸济南情状,倒还不错。如果如此,则尚可维持一短期。然事业方针必须配合新的社会环境。
  (3)昨云在香港住下计划,我看此情形,似可不必。一来搬家费事,二共党政策不援助做生意的人,不反对中外私人事业,不仿照俄国铁幕政策。我住上海,与香港有何不同?
  (4)退休思想久在念中,此时退至香港,亦不妥之至。上海家不搬,且看一星期,再至台湾旅行一次。”
  第二天,他即确定自己的计划:“(一)家不搬仍住上海。(二)往台湾一行看看时局。(三)时局不好仍回香港。(四)时局好回上海。(五)香港房子要准备。”'8'在和香港的同行一席谈之后,他说:“我觉得反共唯有蒋先生,报载约上海钱新之、杜月笙讨论时局。毛泽东来,恐怕不见得安定。有人说毛欠俄债太深,如东三省一百五十万人所用军火,通归中共使用,则外交政策必徇俄人之政策。又觉共内部必有分裂之情势。故香港仍为本行重要之中心。” 
 
 
对共产党心存疑虑
 
  易代之际,作为金融巨头,陈光甫对共产党缺乏了解以至于存有偏见和误解自不待言,他几乎一直对共产党没有停止过忧虑。12月7日,看见香港道路的整齐、街市的繁荣,他感叹:“四十年以来,内战不歇,人人为私,致造成今日之局面。今后下去,政治经济另走一条路,此路乃为人民所过不惯者也。然事逼处此,有何另外法子也。寄语现在旅居国外友人,此时不必作归计。太平局面,只有英美二国有,自由亦只其有,人生在世,不必另有所求矣。”'9' 12月12日,他想起宁汉分裂之时,“汉口共党政府主动,组织各业工会,清算斗争,颇有令人难以终日之苦。共党号称为人民解放军,先从工人主政入手,即从银行方面,首先驱逐经理,由工役组织委员会,开始清算。其时,我是在上海好,还是不在上海好?此一套工夫,我颇难欣赏,故还是不看见的好。其所以不要看原因,乃是太觉幼稚”。'10' 他甚至设想了12条具体“做法”,认为共产党按如此做法,五年内即有成效,把生产搞好。
  12月16日,北平已易手,局势发生变化,他从澳大利亚回来的冀朝鼎那里听说:“共党对英国人颇好,取得政权后,必许其做生意,因英国人肯合作,对美国呆板一点。”
  “细察现在局势,共军必取得政权,最后归宿必用马克思主义。我年纪已老,应当退休,不问行事,返上海为一最短时期,不可站下去,站下去有种种不对。对方来谈,是否不与他谈,且来者皆系投机分子,廿年以来,看见很多。”
  “比较无共党势力地方为香港,可以当作昔日之租界。迁居此地,一如前清官员往青岛一样,久而久之,他们忘记我们了。且此地尚有朋友,可以与美国通信,看看报,读读书,有相当自由,此为最宝贵之精神食粮也。”'11'两天后(12月18日),他继续写道:“若云中国共产党并非受俄国人主持,或云不信仰马克思主义者,乃是自欺欺人之语。无论他们及其党徒或一般小政客及投机分子如何说法(有人相信为真,且有外国人相信),我们不能相信。”'12'12月27日,在回上海的船上,他有这样的思考:“香港报纸常载共党议论,云现下与苏联斗争政策不同,采用民主经济政策,许私人企业,并与外人通商。此乃共党深知推行社会主义,非有一相当时期不可。……吾人可因此推论到聪明而切实计划之共党或社会主义者,当非轻狂之徒,处心积虑为人民谋幸福,决不肯轻举妄动。”'13'一年后,局势早已发生巨变。1949年12月5日,陈光甫从报纸上看到大陆新政权公布的明年度预算,军费支出的庞大引发了他的感想:“总支出中,军费占38。8%,据估计约养军至少五百万人,而国民党之在台湾及海南各地者,闻尚有军队一百余万人,军队如此之多,自足影响于经济建设。”他忆及清末,袁世凯在小站练兵不过二十多万人,辛亥革命后扩充军队,各军阀“皆欲拥兵自卫,以致民穷财尽”。“吾国殊无此力量养六百余万军队,推测明年复员,最多保留二百五十万军队,方能使我国逐渐建设。”'14' 
 
 
对国民党政府深深失望
 
  对国民党,打过二十多年交道的陈光甫也有着相当矛盾的心态。1948年12月2日,他在香港医院检查身体,与英国看护妇谈英国生活情形之后感叹说:“生活艰苦,过惯了亦不觉得。我们日子太舒服,贫富不均,以致社会不安。英国医药费、教育费,均由政府供给。英国人对于政府,亦不吹毛求疵。他们亦有其享乐的地方,看报读书,料理田园,爱家,爱地方,不似中国一天到晚怨恨政府,故中国事难办。然而他们皆是有固定职业者,否则牢骚比我们还要大而多,革命还要快。我们今日之处境,正是革无能政府之命,要求改善,要求生活。”'15'12月5日,在谈及香港的“富力雄厚”时,他认为是“英人政策宽大”、“居民运用天才而成”,相比之下,“中国政府近年处处消灭人民的创造力,私人企业不发达”。'16'12月14日的日记中,可见出他对国民党统治的方方面面都表示出不满。
  各地有省政府、市政府之政治单位,纸片上画得分明,奈看来是:电灯不明、电话不灵、道路不平。
  政治上:赏罚不公、纲纪不明、责任不清。
  社会上:人民无自信心、工商业废弛、教育破产、一片凄凉景象。
  管理外汇,愈管而资金愈逃避,醉心管理者如徐柏园辈,死也不明白。外国人如Rogers辈总以为法子不错,人不行,不知中国政治不行,说管理正好帮助政府中人方便。但他们不承认,因中心欣赏之故,好比唱戏人总想唱一出好戏,不知政治经济环境,死硬的做,弄得百姓鸡犬不安,可怕的学说!'17'陈光甫对国民党政权的失望,其实也经历了一个逐渐认识的过程。北伐时期,他和其他上海的金融巨头曾以财力支持过蒋介石。所以1949年4月21日,谷正纲等从溪口回到上海,通过杜月笙邀请他和钱新之等座谈,带来了蒋的话。“北伐时上海这班人帮他的忙,如今重新表示感谢;今后如北伐时一样,还要希望我们这群人(颜骏人、钱新之、我等)帮他的忙。如今和谈决裂,共产党对内无Principle(原则),对外要走亲苏的路线,与过去外交中立,不亲苏也不亲美的政策不合。如今要决心破坏20年来国民党的政绩,而所提的条件直似无条件投降,不能接受。和既不能,只有继续作战。”谷并提出了“拼命保命,破产保产”的口号,然而时移势异,一切都变了。那天,情绪不好的陈光甫一声不吭,他说自己如果说话也不会好听,这一心迹在日记中袒露无遗。
  今日之争非仅国民党与共产党之争,实在可说是一个社会革命。共产党的政策是穷人翻身,土地改革,努力生产,清算少数分子……所以有号召,所以有今天的成就。反观国民党执政二十多年,没有替农民做一点事,也无裨于工商业。'18'这最后一句话大概可以算是他对自己曾支持过的国民党政权的盖棺定论吧。在上海解放前的一个月,他已预感到即将发生的一切,默默地告别了大陆。6月底,蒋派洪兰友带着亲笔信到香港“慰问”像他那样的资本家,7月2日,还由杜月笙出面宴请他们,洪在致辞中说了一番蒋与李意见“已趋一致,颇为融洽”,“第三次世界大战不久必将发生,是以政府可得最后胜利”等空话,陈光甫在当天的日记中写了很长一段话。
  政府向来予人以“空心丸”,不知已有若干次,受者深知其味,今又再来一次,未免难受。洪述各点,皆不符于实情,蒋、李(宗仁)两人之间隔阂甚深,当竞选副总统时,蒋自居于家长身份,属意孙科,而李竞选成功,蒋极不满,从此即不融洽。蒋退位后,李出任代,毫无实权,蒋仍暗中指挥……退位者仍握权不放,使当政者莫能展布,实谈不上转好现象。'19'对于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在即,他询问正在香港的美国华侨领袖李国钦,李说,纽约的看法是近20年间或不致发生。陈由此感到这只是国民党人的幻想罢了。想起此前1948年9月,南京政府发行金圆券,强制收购金银和外币,蒋曾经发表谈话痛骂上海金融、工商界“只知自私,不爱国家”,对那次“辞令严厉,有若疯狂”、“令人难堪,亦令人不解”的谈话,他记忆深刻,如今蒋又派人“慰问”来了,他说:此皆出于蒋一时之冲动。蒋于国事,无论懂与不懂,一切必须亲为裁决,不旁谘博询,不虚心下问,信任佞人,致成今日之局面。'20'当然,他再也不会像北伐时期那样支持蒋介石了。 
 
 
不当李宗仁首选的和谈代表
 
  1949年初,形势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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