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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1949年:中国知识分子的私人记录 作者:傅国涌-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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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评的传统,在范缜、韩愈、王阳明身上他都读出了自由主义精神。他甚至把孔子的“有教无类”及科举制度解释为“教育的平等”。这些观点本身难免牵强附会,令人啼笑皆非。他的用意是要在一个他所认为的面临“自由”与“不自由”、“容忍”与“不容忍”抉择的“危险”时刻,针对有些人说“自由是有产阶级的奢侈品,人民并不需要自由”的论调,挖掘出一些古代的自由传统,他说:“假如有一天我们都失去了自由,到那时候每个人才真正会觉得自由不是奢侈品,而是必需品。”'20'这次演讲和他此前不久(1948年10月20日)在浙江大学所讲大致相同。在即将天翻地覆的历史转折关头,胡适所,他将自由嫁接到中国传统文化的千年老树上,用意也无非想让真正的自由在中国扎根生长乃至开花结果。这一观点从学术上诚然可以商榷,但他的用意则是不容轻慢的。
  4月3日,雷震与王世杰到溪口看蒋介石,第一次向蒋透露了他们和胡适等人想筹办《自由中国》杂志的意思,蒋“表示赞成并愿赞助”。'21'(据蒋经国4月1日日记,蒋介石准备发动“民主救国”和“自由中国”两个运动,大约与此有关,无非是想利用自由知识分子对理想的热忱。)4月6日即胡适离开大陆的那天,他和雷震、王世杰一起吃早饭,显然获知了蒋的这一态度。4月14日,在茫茫无际的太平洋上,应雷震所托胡适写了《〈自由中国〉的宗旨》一文。文章毫不掩饰其对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力量节节胜利所怀的敌意和攻击,提出《自由中国》杂志的创办,作为“自由中国”运动的一个起点,其宗旨,就是我们想要做的工作,包括“向全国国民宣传自由与民主的真实价值”,“督促政府(各级的政府)切实改革政治经济,努力建立自由民主的社会”,“支持并督促政府用种种力量抵抗”他所谓的“共产党铁幕之下剥夺一切自由的极权政治”,幻想“尽我们的努力,援助沦陷区域的同胞,帮助他们早日恢复自由”。'22'宣言的反共亲蒋立场是很鲜明的。
  最初,创办《自由中国》杂志确实带有挽救国民党政权的意图,所以民主、自由的价值都是包裹在反对“国际共产主义铁幕”的外衣下,这也是它最初得到蒋介石许可乃至支持的原因,这本小小的半月刊将在最后的孤岛上向蒋的独裁、专横发起挑战,将与蒋的小朝廷对峙,这是蒋始料不及的,胡适却未必心中无数,所以他一直很谨慎,不想介入太深。当然,他是《自由中国》无可争议的发起人之一,从2月10日、12日、16日到4月6日,他和杭立武、雷震、王世杰至少商量过四次,这个杂志名称还是他向杭立武提议的。所以,4月16日,船到檀香山前夕,他写信给雷震、杭立武、王世杰三人:《宗旨》写了几次,都写不成。最后有一篇短的,十分不满意。千万请你们与书琴、佛泉、子水诸君仔细斟酌,最好是完全重写过。
  请注意这不过是拟稿之一种。
  万不得已时,还是不发表书面的宗旨或约章。
  若发表《宗旨》定稿,请不要具名。'23'不过,雷震他们并没有听从胡适的意见。当年11月20日,《自由中国》在台湾创刊,不仅把胡适写的这番话原封不动印在扉页上,而且以远在美国的胡适为“发行人”。以后在纪念《自由中国》三周年时,胡适讲过这样一番话:……大陆危急的时候……许多朋友在南京在上海常常谈到国家的问题,想办一种日报或杂志以振起舆论。在那个时候,大家就定了“自由中国”这个名字。当时有几位朋友要我写一个简单的宣言。
  (那时)自由中国还有半个大陆。……
  船到檀香山,他就把这几条“宗旨”寄给雷震、杭立武。“希望他们把这个简单的稿子修改扩充。可是他们很客气,没有修改,就将我在船上匆匆写成的文字作为《自由中国》杂志的宣言。这实在令我感到十分惭愧。后来这几条宗旨不但刊载于《自由中国》的第一期,并且每期都刊载,作为提醒我们同人努力的宗旨。到现在,我仍感到惭愧。”'24'对于以他的姓名为“发行人”,他表示自己“最不高兴”,认为“这是作伪”,不是一个“好榜样”。'25'《自由中国》创办时,杭立武还是国民党政府的“教育部长”,所以这个刊物曾得到教育部的经费补助,创办人也多为国民党中人。“但它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官方刊物,而毋宁传达了一群自由主义者在国家危难时期的共同声音。”'26' 
 
 
与陈独秀的“最后见解”共鸣
 
  4月14日夜,在写完《自由中国》的宗旨后,胡适重读《陈独秀的最后论文和书信》,感到无比激动,信笔写下一篇长文,作为《陈独秀的最后见解》序言。此前,2月23日,他就读过《陈独秀的最后论文和书信》,“深喜他晚年大有进步,已不是‘托派’了,已走上民主自由的路了”。在这篇满含感情色彩的序文中,他对“死友”陈独秀的最后见解更是表示了由衷的赞佩,认为——
  “是独秀自己独立思想的结论,实在是他大觉大悟的见解。只有他能大胆地指摘一些人‘不曾懂得“资产阶级民主政治之真实价值”’,“只有他敢指出‘一些人’用来打击民主政治的武器——原来只是一个空洞的抽象名词!”
  胡适指出:“独秀的最大觉悟是他承认‘民主政治的真实内容’有一套最基本的条款——一套最基本的自由权利——都是大众所需要的,并不是资产阶级所独霸而大众所不需要的。”
  陈独秀在病中写给西流的那封长达五千多字的长信,“陆续写了二十余日才写好”,其中有三千多字是讨论“民主政治”的。胡适说“这封信是中国现代政治思想史上希有的重要文献”。陈独秀提出了“特别重要的是反对党派之自由”,胡适认为:“在这十三个字的短短一句话里,独秀抓住了近代民主政治的生死关头。近代民主政治与独裁政治的基本区别就在这里,承认反对党派之自由,才有近代民主政治。独裁制度就是不容许反对党派的自由。”'27'
  这篇序文最后,胡适说:“因为他是一个‘终身反对派’,所以他不能不反对独裁政治,所以他从苦痛的经验中悟得近代民主政治的基本内容,特别重要的是反对党派之自由。”
  然而当后来雷震一再吁请他出面组织一个反对党时,他的态度却从来没有改变过,那就是不同意。当年12月8日雷震听到胡适要组织“自由党”的传闻,曾给胡适写信。
  很凑巧的事,蒋廷黻先生对外发表谓 先生要组织中国自由党(草案已由纪五弟寄来雪艇先生处见到),《自由中国》刊物适逢其时出版,《新闻天地》附会这两件事有关联,他的题目是《胡适、自由、自由党》,开头就说“胡适提倡自由主义,不是一日间事,由自由主义进而组自由党,也不是一件传闻的新闻,但是从我国堂堂正正驻联合'国'代表团长蒋廷黻在成功湖宣称,却是一个道地的新闻,何况适逢其时的,由胡适为发行人的《自由中国》半月刊正在此时于台北出版”,谁说天下没有这样凑巧的事。
  《中国自由党》章程已拜读,先生愿出来领导,使爱好自由人士以十分的兴奋。既名为党,则不能不讲组织,广纳自由人士于一组织之内,这是万分万分困难的事,希先生对此点特别注意。又负此责者,不但要有组织能力,并须公正、和平与任劳任怨,国民党失败之前车可鉴,务祈(负组织之人,心地不可狭隘) 先生注意组织人选,一切毛病与漏洞,将来会由此而生。又,自由党组织部分,定得太简单。'28'
  实际上,胡适没有介入蒋廷黻试图组织“自由党”一事,雷震误信了王世杰儿子纪五的话。此时的雷震对组党也并不怎么热心,他更热衷的是发起一个“自由中国运动”,同年,他曾写信恳请胡适出面领导这一运动。
  再者,“自由中国运动”因先生不起劲,仍不能开始,港、台一般志同道合之人士及青年学子,十分失望。先生所推荐之人,如孟余、孟真两先生,都不愿担任此工作,而孟余先生更消极。老实说,“自由中国运动”如非先生出来领导,绝对没有希望。以拯救民族文化为己任如先生者,还能这样长此因循下去么?先生不愿组党,犹有理由可说。而先生不做这个运动的领导人,实在说不出道理来。前次征求先生组阁,我是反对的。因如此必然牺牲了先生个人而于国事毫无补益,请先生领导这个运动,我是极端赞成的,因为只有先生才配领导这个运动。'29'
  这封信只留下一个不完整的文本,是否发出也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胡适始终没有答应出面领导显然与共产党领导的人民革命运动相对抗的“自由中国运动”。尽管如此,他对国民党“恨铁不成钢”的惋叹之情和要为蒋介石补台帮忙的尽忠之情,以及他对马克思主义、对共产党及其领导的人民革命事业的仇视和对抗立场已经表露无遗了。 
 
 
不要以为胡适之在吃自己的饭
 
  1949年初,胡适曾有过一闪而过的和平幻想,所以才会想把家属安排到老家安徽绩溪去住。1月8日,蒋介石请他吃晚饭,他为蒋讲了温赖特将军守巴丹半岛力竭投降,胜利后释放回国,美国人热烈欢迎,国会特授于“荣誉勋章”的历史。他在当天的日记中记下了这件事,并写了“蒋公稍有动意?”一句话,蒋是否为这个故事所打动,胡适只是猜测,所以才会在后面加一个问号。从蒋坚持要胡适去美国,蒋从无求和的打算和诚意,所谓“求和”文告都不过是演戏罢了。
  2月15日,胡适在上海银行分行和老同学、浙江大学校长竺可桢谈了半小时,竺可桢日记中说:“八点至霞飞路……晤适之,……适之对于中共与中央和谈之成功甚悲观,但谓北京之解放未始非福。渠不久将赴美国,或将赴台湾一转。”'30'也就在这段岁月里,胡适重提了“和比战难”的口号,3月23日的包天笑日记记载,听说胡适在台湾讲话指出“和比战为难”。几年后(1952年11月9日)在一次记者招待会上,胡适说:“和比战难”,是我三年半前,国共和谈未破裂……前说的。……“和比战难”这个名词,将在未来战史上会留下好几页的记录。在国共和谈时,我说了“和比战难”。某晚,张治中跑来看我,说:“胡先生,我对你什么都佩服,就是对你的‘和比战难’不敢领教。”我想张治中现在应该佩服我了吧!与共产党谈和,原是不容易的!'31'其实,他最早提出“和比战难”是在抗战初期,1938、1939年他给蒋介石政府的电报中就强调和平比战争难百倍。1949年,胡适正是意识到和平是不可能的,所以他才会接受蒋介石请他去美国的要求。4月6日上午,他在上海再度登上开往美国的轮船,他自称“此是第六次出国”,也是最后一次了。10年后在《自由中国》纪念会上,他说:“当民国三十八年初,大陆危急的时候,政府要我到国外去。”
  4月21日,胡适乘坐的轮船抵旧金山,还未进口,海关人员就带来一批新闻记者,夹着报纸来访问他,要他谈话,他在几年后回忆:“我已经有十多天没有看到报纸了,连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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