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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西藏命运-第44章

小说: 西藏命运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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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创造的奇迹中得到验证是分不开的。人一旦拥有英雄主义,能量可以成倍甚至数倍地翻番,达到以常规思维不可思议的程度。利用这种产生于无形精神的能量,对常常感到有形资源匮乏的领袖必然会有极大的吸引力。到后来,毛泽东也许已认为全体人民都该为他这样献身,不献身反而成为罪过,当然,那也就到了物极必反的时候了。进藏路上为牺牲者所立的碑中,不少是为纪念筑路死难者的。仅修通四川进西藏一条公路,就死了三千多人(最新材料披露死亡人数为4963人 )。川藏公路的修造异常艰难,大量在悬崖绝壁上修路的地段需要悬空作业,先用绳索把人从悬崖顶部吊下去,在悬崖上打出炮眼,再用爆破方式炸出路基。在永冻土地带,则要先从几十公里外砍来木柴,烤化冻土后再施工。那时连一份详尽一点的西藏地图都没有,更不要说水文、地质、地震等方面的资料。为了建立资料,当时派出了十几支勘测队。十八军后方部队司令员陈明义记述勘测队的情况:
  有一支勘测队,从昌都到拉萨步行踏勘,往返行程约五千公里,整整历时一年多。由于山高、路险,林密,又无通讯工具,他们和司令部失掉联络数月之久,为了勘察一条合理的路线,他们冒着生命危险通过了人迹罕见的悬崖绝壁,渡过数十条激流冰河。他们完成任务回到司令部,一个个衣服磨破,发乱如麻,胡须满面,面黄肌瘦。当我收下他们的踏勘报告,握着他们的手,看着他们历尽千辛万苦的面容时,不禁感动得流泪……
  在公路修通以前,十几万人筑路队伍的粮食补给极为困难,长年处于吃不饱的状态,只能以野菜充饥。当时一个团一年吃掉150万斤野菜。冬天住在帐篷里,冷到鞋会被冻在地上,第二天早晨要用棍子才能撬开 。雨季来临,塌方、泥石流、山洪经常把修好的路大段摧毁,只得从头再修。但是那时的士气始终保持高涨,有些事会令今天的人感觉不可思议。例如冬天掌钎打锤震得手掌开裂,士兵们竟然能用缝衣服的针线缝合震裂的虎口再继续干。为加快筑路进度,他们夜间把棉花绑在钎子顶,黑暗中看着棉花的白点打锤 。筑路者的生活条件也简陋到极点,洗脚是在地面上挖一个小坑,铺上油布,代替洗脚盆。在中共的术语中,“老西藏”一词专指那些从五、六十年代即进西藏工作的中国人。他们被中共高层誉为一支“特别能吃苦、特别能忍耐、特别能战斗”的队伍。中共在西藏建政以后,派到各县的第一任县委书记一人领了一块木牌,牌上写着中共西藏某县委员会的字样。县委书记们骑上马背着木牌去上任,走到哪,木牌往帐篷外面一插,就是县委的办公地 。那时中共动员人员进藏,常出现争抢报名的局面。甚至不让去的也非要去。我认识北京科技出版社一位名叫郭亚夫的编辑,当年为申请进藏去“革命”,曾与另一个同伴找到正在北京办“学习班”的西藏领导人住地,潜入当时西藏主要领导人陈明义的房间。几个小时后陈明义才回房间,被她们吓了一大跳。她们当天没有磨出结果,几天后又堵在军用机场,表示揪着陈的飞机尾巴也要去西藏。陈明义只好表态只要她们能到西藏,他就欢迎。结果郭与十几个志同道合的青年男女,历尽千辛万苦,坐火车,倒汽车,最后真地到了拉萨,站到了陈明义面前。陈无话可说,只好批准他们去拉萨郊外的军区农场去喂猪和种地。两年后,郭和她的同伴们被分配到位于藏北无人区的勘探队,一干就是十一年,跑遍了藏北的山山水水。当然,那时很多人并不了解西藏是怎么回事,报名仅仅是盲目地“响应组织号召”。一些人真看到西藏面目时就开始后悔了。然而那时中共的威力还在于,即使进藏者心里后悔,嘴上也不敢说,进藏后照样还得全心全意地工作,一干多年乃至终生。宗教不仅仅是信仰,还有宗教裁判的威慑。在这方面,共产党的宗教可能比其他任何宗教都更严厉,更善于剥夺人们抵抗的意志。汉人刚上高原,有时连吃饭都会因为高山反应成为难事。驻扎在海拔5380米的神仙湾哨卡的边防连队,有一个传统“吃饭比赛”,就是为了克服这个困难而设立的。炊事班每天记录每人每顿吃饭的数量,进行成绩评定,一碗及格、二碗良好、三碗优秀,吃多的表扬,吃少或不吃的批评。刚上哨卡的士兵常常是吃了吐,吐了吃,实在不行只能靠输液维持。对于进藏汉人,与内地的通信是个大问题。不少地方一到冬季大雪封山,邮路就中断,直到第二年开春才能把积攒在一起的信件同时送到。一位在西藏阿里地区工作过的汉人这样回忆:
  漫长的冬天总算过去了。“五一”后,邮局接到通知:邮车已经从新疆喀什出发奔赴阿里。消息立刻通过电波传到各县,给干部职工带来春的信息。噶尔昆沙更像家家要讨媳妇一样坐卧不安,兴奋不已,都在盘算着绿衣使者将给他们带来什么。邮车抵达仅剩下一天路程的日土县,给噶尔昆沙发来第二封电报,人们再也按捺不住了。吃过午饭,哪还有心思上班,几乎全城居民都纷纷爬上城墙和房顶,引颈遥望着西北方的公路尽头,希望以先睹邮车为快。我也加入了等待的行列。黄昏时分,只见远山脚下升起一溜尘烟,拖出了一个长长的尾巴,房顶城墙上的人们立刻欢呼雀跃起来:“来啦!来啦!”那望眼欲穿的渴盼,那即将到来的喜讯和可能的失去,激动得大家都热泪盈眶了。
  那时几乎每个人都会收到几十封信。人们一般先把信按发信的时间顺序排好,然后从最早一封开始看起。半年发生的事情一一展现,随着不同事情的喜愁悲欢,有人先哭后笑,有人先笑后哭,或是哭了又笑,或是笑了又哭,那可真是一道奇特的风景。在那种条件下,最难过的要属正在与内地“对象”谈恋爱的人,无法通信往往导致恋爱破裂。急迫的人只有借助那时仅有的另一种的通讯手段──无线电报,花费贵不用说,而且无法顾及隐私。阿里地区一个报务员为人发过这样一封电报:“我昨晚做了一场美梦,趁你妈出去买菜,我啃了你一口。”事后报务员和发报人都为这封电报受到严厉批评,被领导干部指责为“资产阶级思想泛滥” 。闭塞与孤独常常给人造成性格或行为上的变异,例如有人谈到这样一件小事:
  我与区秘书(一位汉族大学生)同室而居。他每天凌晨七点——距天亮还差两个多钟头,总要准时打开收音机听中央台播送的广播体操口令。但是他并不做操,人仍躺在床上,频率并不对得很准,嘶嘶啦的杂音更加揪心刺耳,直到口令结束才关机,再次进入梦乡。天天如此,成为一种怪癖,我忍不住问他为了什么,回答是:“我想忘掉孤独。”
  那时西藏的生活条件非常艰苦,多数进藏汉人都无法把家安在西藏。有的即使夫妻都在西藏,也把孩子送回中国内地由亲属代养。这样的孩子往往与父母在感情上非常疏远。有的孩子因为从小常年不叫爸妈,后来终生都对叫爸妈难于启齿 。不过总体来讲,那年代对中共意识形态近乎宗教般的信仰,使绝大部分进藏汉人都能以苦行态度接受西藏的寂寞艰苦以及对个人生活和健康的损害。他们可以在“解放西藏百万农奴”、“建设祖国边疆”、“为人民服务”、“实现共产主义理想”等今天看起来纯属空洞的政治口号中找到心理支点,支撑他们奉献青春乃至终生。那个年代的中共把“为人民服务”当作其政权合法性的基础,要求它的工作人员奉为教条,当时进藏工作的汉人,大多都是抱着真诚意愿,认为自己是去为“藏族同胞”造福的。日喀则地区卫生局的副局长是一个“老西藏”,他告诉我,在文化大革命期间,仅日喀则一个地区就有一百多支全国各地进藏的巡回医疗队。到处都能见到他们打着红旗唱着歌的身影,或骑马、或步行,条件最好的是坐卡车,奔波各处去给西藏老百姓看病。当然,那时的进藏者除了出于对中共的真诚信仰,还因为处在那时的“全能”体制下没有个人选择的可能。“一生交给党安排”既是豪言壮语,也是别无它途,所以中共那时不仅可以随时调动它所需要的汉人进藏,而且可以容易地把他们安排到基层,下到农村和牧区。历史上一直难以解决的无人进藏,在毛泽东时代获得彻底解决。“精神原子弹”的蘑菇云笼罩了整个毛泽东时代。一批又一批汉人开进西藏。五十年代进藏的地方工作人员就已经达到4。5万,军队人数达到5万 。六、七十年代更是成倍增加。对比一下清朝只能派进西藏几十名文员和千余军队 ,不难看出中国在西藏确立主权,与其派进西藏的汉人数量,存在着决定性的关系。
  第八章  神界轮回(上)十数万信奉“共产”宗教的汉人──占当时西藏人口的十分之一──突然闯进千年封闭的雪域佛国,他们集中于西藏社会的中心和上层,又广泛地散布到西藏社会的基层,并且以扎根的姿态和苦行僧式的狂热,在西藏传播和推行他们的新宗教。那是一种与西藏传统宗教截然相反的宗教,鼓吹阶级斗争、不信天命、人人平等和着眼现世的实用主义,必然与信奉慈悲、追求来世、等级森严和认命的西藏本土宗教发生不可调和的冲突。宗教本身具有排斥异教的冲动,加上西藏宗教和共产宗教当时分属于两个专制性极强的社会集团,宗教矛盾与双方的政治斗争、利益冲突搀杂在一起,所以二者最终必定要见个你死我活。不管中共在开始阶段怎么想,逻辑的发展终将导致两种宗教发生决战。西藏“叛乱”在很大程度上已经具有宗教之战的成分。中共要在西藏确立统治地位,就一定要以自己的宗教消灭西藏宗教。事实上,共产宗教一度成功地达到了目的,并非完全靠暴力──像现在流亡藏人控诉的那样。完全靠暴力只能被视为俗世政权对宗教的扼杀,不能称作宗教之战。中共的成功在于,它的新宗教一度确实在很多藏人心中取代了西藏宗教,被他们真心信仰和奉行。现在藏人大多回避这个事实。的确令人迷惑,难道西藏古老深厚的宗教,在这片全民千年一致地修行不已的佛土上,竟会被自己的子民抛弃并肆虐吗?那么多人转瞬之间发生如此根本的背叛,欢欣鼓舞地集体投入到一个外来邪教的怀抱中,无论怎样解释,也无法掩盖西藏宗教的失败。一部分藏人不堪回首,甚至拒绝承认有过那样的历史,心情可以理解。我却认为有必要对那一段历史进行认真探讨。不是有意要揭“疮疤”,共产宗教的成功除了因为其与西藏宗教有某种精神上以至体系上的相似,也由于西藏传统宗教自身存在着问题。从这个角度来看,那一段历史不仅不是西藏人民的耻辱,而且表现了他们对社会进步的渴望。正视那一段历史,对理解西藏的过去和放眼西藏的未来都是有益的。
  1、恐惧──西藏的宗教意识对西藏宗教,可以从两个不同的角度看,一是僧侣的宗教,一是百姓的宗教。前者深奥无比,非凡人所能了解,也没有资格谈论。不过这里所要讨论的问题,仅属于后一角度。百姓的宗教远没有那样深奥,更多的不是出自形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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