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宫突围-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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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也练就一身功夫。刀枪剑棍,拳打脚踢都称得上是把好手,平素赤手空拳撂倒四
五个轻而易举。当兵第二天就被挑选到警卫连,挎盒子炮,骑大洋马,很是威风。
可他不愿干,觉得整天跟在当官的屁股后头太憋气,没出息,行伍出身的彭大元帅
很懂些惜才用人之道,大手一挥,把他派到侦察连当了一名侦察兵。他一干就是七
八年,从小侦察兵一直干到侦察科长,十八年中他紧随彭大元帅鞍前马后,南征北
战,出生入死,光各种各样的军功章就得了半挎包,彭大元帅对他自然也另眼相待,
很是器重,这大概就是他能把罗新华争回来的基本保证。
对侦察科长的解救和赏识,罗新华很是感激,尽管他对搞侦察还不摸门道,但
只要王枫一声令下,他总是奋勇当先,冲锋在前,大有“士为知己者死”的劲头。
王枫对他这位美国大学生的中国志愿军也极是敬重和爱护,不管干什么都喜欢把他
带在身边,一同在训练场上摸爬滚打,一同潜伏到前沿抓俘虏,一同深入到敌后打
袭击、搞情报、察地形。每次外出执行任务,王枫总爱扯着嗓子吼一声:“罗华子!
怎么样?”罗新华也总是挺身道:“没问题!”
渐渐地罗新华变样了,黝黑的脸膛显得粗糙而有棱角,两只手掌被枪把刀柄磨
出了硬茧,双臂和胸脯也隆起坚实的腱子肉,特别温柔和善的眼睛变得如扑食的隼
鹰,闪射出凶狠机警的目光,身为教官的侦察科长已不能轻易将他打倒,有时却要
败在他的拳脚之下。尤其是对现代化武器的使用,罗新华更胜一筹,长短枪,快慢
射,指哪儿打哪儿,弹无虚发。每当罗新华有所长进,王枫总乐得伸着大拇指连声
喊:“OK!OK!”这是他惟一的收获,就是跟罗新华学了几十个英语单词。那时年
轻,好卖弄。有一回彭大元帅向王枫布置一项侦察任务,他听后立正、敬礼,没说
“是”却喊了声“Yes !”彭大元帅一听乐了:“哟,你小子也会撇洋腔了,好,
跟我到板门店吧。”第二天一纸命令,王枫被提升为联络部副部长,随彭大元帅坐
到板门店的谈判桌旁去了,罗新华仍留在侦察科,这时他已称得上是名老练的侦察
员了,不仅手脚利索,头脑灵活,而且档案袋里还装了两张立功证书,虽然都是三
等功,却已很让人眼馋和敬佩了。
就在他感到“老练”的时候,偏偏出事了。
那天深夜,他单独化装深入到敌后侦察敌情,清晨返回时,在一个哨卡被美军
侦缉队识破,还没等他拔出手枪双臂就被紧紧捆绑起来,他至今仍不明白,当时自
己在哪一点上暴露了身份,怎么就稀里糊涂成了俘虏呢?侦缉队用摩托车把他押到
美军司令部,审讯他的是一个微微有些秃顶的上校,左手插在裤兜里,长长的眉毛
下一双猫头鹰似的眼睛闪着幽幽的蓝光。也许是软弱,也许是一种求生的欲望,他
用流利的英语如实讲述了自己的经历,他本想用共同的语言和乡情获得对方的好感
与同情,谁知瘦高的秃顶上校听罢竟破口怒骂:“混蛋!你这只忘恩负义的中国猪!
美国人收留了你,喂养了你,你他妈却帮共产党打我们!”他从裤兜里抽出袖筒高
高扬起,失去手掌的左臂像根烧焦的木棍,“你看看吧,这就是你给美利坚的报答,
混蛋!别讲废话,快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说!说!”
他沉默着,任凭上校凶狠的右掌急风暴雨般扇打着他的脸颊,他始终闭紧双眼
和嘴巴,不再讲一句话,他明白如果把知道的说出来那将意味着什么。
上校打累了,命两个大猩猩似的黑人将他剥光衣服捆到木椅上,又把一根裸露
着金色铜丝的电线缠绕在他身上。“怎么样?你说不说?”上校用一只完好的右手
扳住审讯台上的电闸开关。
“不!看在上帝的份儿上,求求你!”他瞪大两只惊恐的眼睛,绝望地喊叫着,
他并不是祈求饶恕,而是恳求使用别的刑罚,哪怕是拉出去枪毙。
“对不起,我不是基督徒,也不相信上帝。”上校微微一笑,长满黄毛的大手
抓住黑色的电闸狠狠向下压去,他只觉得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铁丝穿透腹部,浑身剧
烈地抽搐着,惨叫几声便失去了知觉。
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靠在一辆颠簸的美式吉普车上,两个大猩猩似的黑人
士兵抱着卡宾枪坐在两侧,秃顶上校军服齐整地握着方向盘。他虽然只剩一只右手,
动作却娴熟麻利,将汽车在崎岖的山路上开得飞快,几次急转弯两个黑兵都被惊吓
得乱喊乱叫,罗新华不知他们要将自己运到哪里,索性闭上双眼,默默忍受着钻心
的剧痛。不一会儿,吉普车在一条荒野的山沟深处停下来,两个黑人士兵把罗新华
拖出汽车,架出十多步远,扔在一簇矮树旁,秃顶上校慢慢踱过来,叉开细长的双
腿站定,从皮套中抽出手枪,用残缺的左臂夹住枪身,推弹上膛,随后抬起枪口瞄
向中国俘虏的前额。
罗新华两眼定定地望着黑幽幽的枪口,没有一丝惊恐和绝望,相反却显得异常
镇定和坦然,就好像秃顶上校要用子弹击碎的不是自己的脑袋,而是一根树桩或石
块。但令他奇怪的是秃顶上校并没有扣动扳机,他目光狠狠地盯了自己一会儿,又
在一瞬间改变了主意,将手枪插回皮套,转身离去。他走几步又站定,扭头冷冷一
笑,凶狠的语气中含着一股嘲讽和自信:“滚回去吧!滚回你的中国去吧!我要看
看共产党怎样清洗你这个爱国分子!”说罢,跳上吉普车疾驰而去。
秃顶上校果然说对了。
两天后,罗新华由几名朝鲜游击队员护送到志愿军野战医院,未等康复出院,
有关部门就派人来对他进行政治审查。他如实讲述了自己怎样侦察被俘、怎样经受
酷刑、怎样险遭枪毙、又怎样意外获释的详细经过。尽管他一再表明自己在酷刑和
死亡面前没有讲一句不该讲的话,做一个不该做的动作,尽管他身上一道道未结痂
的伤痕和被强大电流烧焦变黑的生殖器可以作证,但审查人员仍不肯结束对他的审
查。原因很简单:他坚强的表现和释放的结果、他个人的讲述和客观的事实自相矛
盾,不能统一。“敌人为什么会释放你呢?”几乎每个审查人员每一次谈话都提出
这样的质疑。“是啊,秃顶上校为什么会释放我呢?”这个问题他既想不明白,又
说不清楚。说不清楚就值得怀疑,值得怀疑就不能结案,于是,他被“护送”回国,
一面继续接受治疗,一面继续接受审查。
三个月后,彭大元帅在板门店同一个叫马克。克拉克的美国将军签订了停战协
议,朝鲜半岛的战火熄灭了,罗新华的伤也痊愈了。但美国的电刑已将他摧残成一
个终身不能生育的废人,一个失去了男人能力的男人。这种肉体上的痛苦和耻辱他
尚能忍受,而那种无休止的怀疑、审查却几乎将他的意志和信念彻底摧垮。他既不
能去接受鲜花和赞美,也不能去参加集会和联欢,甚至不能得到一枚“保家卫国”
的纪念章和一只写有“最可爱的人”大红字的搪瓷茶缸。不能随便写信,不能自由
行动,因为他是一个在战场上被敌人俘虏又被敌人释放的军人,因为他正在接受组
织的审查。直到这时他似乎才明白了秃顶上校释放自己的险恶用心,“那个家伙是
想用党对自己的不信任折磨我,击垮我,不!我不相信共产党会这样没有气度,我
也不相信自己会这样脆弱无能,狗娘养的,咱们就较量一番吧!看谁是最后的胜利
者!”
正是这种切齿的仇恨和强烈的复仇欲望,正是这种洞察了对手的阴谋和战胜对
手的信心,使罗新华在厄运的重拳打击下挺住了,胜利了。又是三个月后,已升任
军委联络部副部长的王枫亲自接走了他,并亲自给审查小组写了一份证明材料:罗
新华同志在赴朝作战期间立场坚定,爱憎分明,勇敢顽强,不怕牺牲,曾多次荣立
战功,后在执行任务时虽不幸被俘,但他在敌人的严刑拷打和死亡威胁面前大义凛
然,毫不动摇,表现了一个革命军人英勇不屈的气节和对党对人民的无限忠诚。他
的行为感化了一位热爱和平,同情正义的美军下级军官,在此人的协助下他才逃离
虎口,历尽艰辛,重返部队,云云,云云。
正是靠着这份言词确凿的证明,罗新华结束了半年之久被审查的苦涩日子,重
新穿上了军装,重新得到了荣誉,重新感受社会主义祖国的灿烂阳光。他在接到
“解除审查”通知的当天晚上,就忍不住激动而自豪地用英语在日记中写道:“秃
顶上校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吧!我们伟大的党,伟大的祖国,永远不会抛弃我,你的
阴谋破灭了!”
罗新华恢复工作后就留在王枫管辖的联络部外事局当翻译。不久,罗瑞卿大将
领导的公安部组建特警局,亲自点名调王枫任局长,王枫尚未到职也亲自点名将罗
新华调到特警局。从此,罗新华又跟随王枫干起了颇具神秘色彩的特工,且一干就
是十多年,从一名普通侦察员一直干到副处长。若不是王枫在“文化大革命”中被
打倒,也许他能干到副局长、副部长。保护伞倒了,罗新华自然地厄运临头,狂热
的红卫兵从他的档案袋中翻找出一条条罪证:“美国来的间谍”、“战场上的叛徒”、
“混入专政队伍的内奸”、“走资派的黑干将”……先是挂着木牌无休止地批斗,
接着是关在小屋中无休止地审查,又接着是被下放到黄河滩上一个“五。七”干校
无休止地劳动改造。再接着便是十年后,毛泽东逝世、“四人帮”被抓、邓小平复
出、走资派平反……一切被颠倒的历史又被颠倒过来了,王枫走出秦城监狱又回到
公安部接着当副部长,罗新华也被从“五。七”干校解放出来又回到王枫手下接着
当副处长。十年动乱,十年屈辱,仿佛一场噩梦令人不堪回首,在这场梦魇中最使
罗新华痛苦的并不是个人坎坷的遭遇,而是心灵深处时常翻涌的一种被人戏弄,被
人嘲讽的感觉。不管是白天还是深夜,不管是被审查还是被改造,秃顶上校那阴森
冷笑的目光和声音时常在他眼前闪动,在他耳畔回响:“滚吧!滚回你的中国去吧!
我要看看共产党怎样清洗你这个爱国分子!”那目光,那声音,就像一根钢针刺得
他下腹部阵阵剧痛。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甚至屈服了,动摇了,甚至怀疑起自己当
初的选择,如果在芝加哥当律师,如果留在得克萨斯州高原上的哈特城,命运或许
会是另一番模样,但给自己造成这种不幸的是谁呢?是祖国吗?是红卫兵吗?直观
看是这样。实质上却是秃顶上校和他的国家,如果没有那场战争,如果自己没有被
俘,命运或许会是另一番模样,正是那场该死的战争,正是那个该死的秃顶上校,
让自己背上了沉重的十字架,在精神和肉体上都将忍受着一种无法解脱的耻辱。这
种耻辱越深重,他心中的仇恨也就越强烈。1972年2 月,随着尼克松的公开访华和
“上海联合公报”的发表,中美两国紧张的敌对关系开始缓解,当罗新华在“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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