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波上的舞·张小娴-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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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推门进去油画店时,她看到小花园里面有光。她觉得奇怪,这么晚了,有谁会在这里?她走近花园,看见林约民坐在那张长条木椅子上,挺着八个月大的肚子的罗贝利坐在林约民的膝盖上。她一条手臂勾住他的脖子,另一条手臂像钟摆一样,快乐地摇摆,他们像一双幸福的情人,在月光下面谈心。
罗贝利首先看到了她,连忙尴尬地站起来。林约民也立刻端端正正的坐着。
〃对不起!我回来拿钱包。〃她尴尬得不敢多留片刻,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找到钱包之后,匆匆离开油画店。
接着的那几天,她和罗贝利就当作没事发生那样。面对这么尴尬的处境,当作没事发生,大概是最好的方法了。
又过了几天,货车把一批油画送来。她、罗贝利和杜玫丽三个人花了大半天在整理那些画。傍晚时分,杜玫丽先下班了,剩下她们两个。
〃贝利,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好了。〃她说。
〃没关系,我一点也不觉得累。〃罗贝利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来,望着正蹲在地上整理油画的于曼之,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差劲?〃
〃嗯?〃于曼之转过身子去望着罗贝利。
〃背着丈夫跟另一个男人愉情〃
〃不,我没有这样想。〃
〃为什么?你不觉得像我这种人,真是很不堪吗?〃
〃贝利,你的人很好。〃于曼之由衷的说。的确,她并没有觉得罗贝利差劲。她只是想不通,她和韩格立那么恩爱,为什么还能够容得下另一个男人?
〃以前,我并不相信一个人可以同时爱两个人,现在我才开始相信。〃罗贝利说。
〃你两个都爱?〃
〃是的。〃
〃为什么可以?我不认为一个人可以同时爱两个人。〃
〃在他们两个面前,我是两个不同的人。跟韩格立一起,我是被照顾的,就像父亲和女儿那样。跟林约民一起的时候,我们常常吵嘴,但很快又和好。我们像兄妹那样。〃
〃你有想过跟林约民一起吗?〃
罗贝利摇摇头说:〃他已经结婚了。〃
〃那么,你们〃于曼之望了望罗贝利的肚子。
〃哦〃罗贝利摸着自己的大肚子,笑笑说:〃是韩格立的。〃顿了顿,她又说:〃即使林约民没有结婚,我想,我也不会为他离婚。〃
〃为什么?〃
〃他是个没有计划的人,粗心大意,不会照顾自己,更不会照顾别人。他太孩子气了。孩子气是可爱的,却也令人担心。我常常怀疑他能不能永远照顾我和爱我。他好像什么也不担心。他也许不需倚靠些什么,但我必须倚靠些什么。他是一个好情人和好朋友,却不是一个好丈夫。我丈夫是个可以令我完全放心的人。〃
〃你爱他们的程度,难道是一样深的吗?总会有一点分别吧?〃
〃有时候我会想,也许我是三个人之中最自私的,我最爱的是我自己。〃罗贝利搬来一张矮一点的凳,把腿搁在上面。她想按摩一下那双因怀孕而浮肿的腿肚,可是,那个大肚子把她顶住。
〃我来帮你。〃于曼之替她按摩。
〃谢谢你。〃
〃我三年前认识林约民。那个时候,我已经三十三岁了。如同所有过了三十岁的女人一样,我开始怕老。跟林约民一起,也许是我要证实一下自己的魅力吧。有一个条件很好的男人喜欢我,那就证明我还是有吸引力的。〃她苦笑了一下,为自己的自私而笑。
〃到了现在,我已经分不清楚我是为了证明自己的魅力,还是真的爱着他。或者是两者都有吧。当你也过了三十岁,你便会明白我的心情。〃
〃你还相信爱情吗?〃
〃当然相信。〃
〃既然那么爱一个人,为什么又可以背叛他?〃
〃背叛他,也是因为另一段爱情。〃
〃你有内疚吗?〃
〃我每天都在自责之中度过。〃罗贝利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说:〃我一直不想要小孩子。一天,韩格立在家里那张沙发上睡着了。我坐在他身边,静静的望着他。
他睡得很甜。比起我们认识的时候,他老了一点,岁月是无情的,他会一天比一天年老。那一瞬间,我决定要为他生一个孩子。〃
〃假如韩格立知道了你和林约民的事,他会怎样?〃
〃他也许不会跟我离婚,但他一定不会再像现在那么爱我了。没有了他的爱,日子简直难以想像。〃她微笑叹息。
这不是很矛盾吗?她既然那么害怕失去韩格立的爱,却仍然去冒险。也许,她害怕老去,比害怕失去丈夫的爱更为严重。她同时扮演着女儿、妹妹和情人的角色,也即将扮演母亲的角色。她一人分演四角,只因害怕青春消逝。
〃真的可以爱两个人吗?〃她不相信一个人可以同等分量地爱两个人。
〃当然可以,因为他们是两个不同的人。〃罗贝利说。
她同时爱着他们。他们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男人,假使两个人加起来,便是最完美的;遗憾的是,他们是两个人。她摘取他们最完美的部分来爱。这样的爱情,是最幸福圆满的。
7
肚里的孩子不停踢她,罗贝利痛不得已,只好站起来走走。
于曼之把最后一幅油画从木箱里拿出来。她拆开包着油画的那一张纸,看到了整幅画。
〃这幅画好漂亮!〃她想起了一个人。
〃是的,好漂亮。〃罗贝利站在她身后说。
〃李维扬该来看看这幅画。〃她在心里沉吟。
第二天,于曼之打了一通电话给李维扬,问他可不可以来油画店一趟。他在电话那一头欣然答应,但表示可能要晚一点来,因为他今天有很多工作要做。
〃没关系,我等你。〃她说。
傍晚时分,杜玫丽先下班了。罗贝利也走了。她一个人,坐在后面的小花园里。今天下午的天气很热,到了晚上,又变得凉快了。一轮皓月悬挂在清空上。
波士顿的月色大概也是如此吧?
她已经记不起那里的天空是什么颜色的了。她曾经多么渴望看到波士顿的天空。如今却记不起那种蓝色是哪一种蓝。
几天之前,她打电话给谢乐生,告诉他,她这个暑假不能过去他那边。
〃为什么?〃他有点儿不高兴。
〃老板娘要生孩子,我走不开。〃
她希望他会说:
〃那么我回来吧!〃
可是,他并没有这样说。
大家在电话里沉默了片刻之后,她终于问:
〃你可以回来吗?〃
〃不行。这个暑假我要跟教授一起工作。在众多学生之中,他只挑选了几个,我是其中一个,而且是唯一的中国人。这个机会我不能放弃。他是很有名气的教授。〃他说。
〃我知道了。〃她失望的说。
〃油画店的工作,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是的,对我很重要。〃
〃你最近好像变了。〃
〃我没有。〃
〃自从换了工作后,你跟以前有点不一样。〃
〃只是现在的工作比以前更忙罢了。〃
〃真的吗?〃
〃是的。你也要努力读书。〃
〃你会等我吗?〃
〃我不是正在等你吗?〃
放下话筒之后,她沉默了很久,也许他说得对,她变了一点点。他何尝不是也变了一点。两个人生活的空间不同,成长的步伐也有了分别,甚至于每一句说话的意思,互相都有所不一样了。
8
李维扬在晚一点的时候来到油书店。于曼之坐在花园里那张长条木椅子上。她看到他,微笑说:
〃你来了,你看看。〃
她转过脸去,看着前面。
昨天那幅油画就搁在她面前的一把椅子上。
〃这是不是就是你想要的面包店?〃她问。
画里有一片星空,星空下,是一家面包店。面包店就在两条人行道的交汇处。差不多是关店的时候了,玻璃柜里,星星点点的,剩下几个面包。一个性感丰润的女店员悠闲地坐在柜台那里,手托着头,像在做梦。面包店外面,有几个看来是赶着回家的路人,这些人有男有女,也有带着小孩子的老人。最奇怪的,是有一个圆圆扁扁的白面包飘浮在半空,就在这些人的头顶上。
〃比我梦想中的那一家漂亮许多了。〃他在她身边坐下来。
〃这幅画是昨天送来的。〃
〃是什么人画的?〃
〃一个未成名的匈牙利画家。〃
〃我特别欣赏那个性感的女店员。〃他开玩笑。
她格格的笑起来:〃那个面包为什么会悬在半空?〃
〃大抵是从面包店偷走出来的。〃他笑笑说。
〃为什么要偷走?〃
〃因为呆在面包店里太寂寞了,所以想出去。〃
〃你仍然认为爱情是很短暂的吗?〃因为,她的信念有点动摇了。
〃你仍然认为爱情并不短暂?〃
她很用力的点头,流下了一滴眼泪。她努力使自己确信,爱情并不短暂。
〃你为什么哭?〃他看到她那一滴眼泪了。
〃我没有。〃她愈想掩饰,愈哭得厉害。
〃还说没有?〃他望着她。
〃对不起〃她一边狼狈地用手抹眼泪一边说。
〃是不是跟男朋友吵架了。〃他关心地问。
她摇了摇头。
〃那是不是挂念着他?〃
她更用力地摇头。
她不是挂念乐生,相反的,她害怕自己不再像从前那么挂念他。她曾经是那么的爱他,可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愈来愈远,大家要走的路也好像不一样了。过去的快乐已然模糊,她用回忆来支撑一段日渐荒凉和苍白的感情。
〃那为什么哭?〃他问。
〃只是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她用手捧着头呜咽。
他伸出手去拍拍她的头,摸摸她的头发。
〃你头顶也有一个面包。〃他说。
〃胡说!〃
〃真的。不相信的话,你抬头看看。〃
她泪眼汪汪的抬起头,果然看到一个芝麻面包在头项,是他用手拿着的。
〃你为什么会有面包?〃
〃今天上班时买的,是我的早餐。忙了一整天,根本没时间吃。〃他从旁边的公事包里掏出一个放着面包的纸袋,说:〃这里还有一个,你要不要吃?〃
〃对不起,不知道你还没有吃饭。冰箱里有水果沙拉,你要不要?〃
〃快点拿来,我快饿死了。〃
她站起来,去拿水果沙拉。
〃别躲起来哭。〃他说。
〃不会了!〃她抹干眼泪。
她发现冰箱里除了水果沙拉之外,还有一瓶白葡萄酒。
她们坐在月光下吃面包和喝酒,彼此的肩膀碰到对方的肩膀。大家都不敢再靠一点,她舍不得移开一点。他们像一对纯真的朋友那样,用不着说些什么,也不必说些什么。这一刻,没有任何一种语言比他们的身体语言更意味深长。
〃我要缺席两次棒球练习。〃他说。
〃为什么?〃
〃明天大清早要去北京公干。〃
〃是这样〃失望的语调。
她不舍得他走,如同这一刻她不舍得晚餐要吃完,他的肩膀要离开她的肩膀,他的手,也要离开她的头发。她生命中的男人,总是要和她别离。
〃我十天之后就回来。〃他说。
她笑了笑。他根本没有必要告诉她,但他还是告诉了她。她望了望他,又望了望他的膝盖。她突然很想坐到他的膝盖上。就只是坐在他的膝盖上,没有其他任何的要求。她在想,世上有没有一种爱情,是介乎最好的朋友和男女朋友之间。她可以完全的信赖他和靠着他。这种爱情是一辈子的,比情人更长久,比夫妻更思爱。他们变成了彼此心灵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