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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九功舞系列--南吕羽舞(藤萍)-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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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皇眷脸上依然冷冷的,“开封府。你怕了?”

六音凝视了她一阵,终于叹了口气,重重地躺回床上去,“不错,我怕了,怎么不怕?从这里出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回来的时候又是什么样子?我怎么能一个人只剩四分之一回来?只剩一只左手?那也太丢脸了。”

他念念不忘的只是太丢脸吗?皇眷凝视着他,他私自离宫,三年不归,难道就不怕皇上怪罪,抓他回去砍头吗?”这里是开封府,你如果怕丢脸,那么两个月之内,把你的手和脚给我练回来。”她丢给他一支拐杖,寒着一张脸,“和我出去散步!”

“等等,这里是开封府的什么地方?”六音抓住拐杖大叫,“你怎么能让我这么丢脸,变丑了就算了,你还要我拄着拐杖到处走?万一给人看见了,那……”

皇眷头也不回,冷冰冰地道:“没有人会认得你是六音公子的,你以为,你现在是什么样的脸?”

“喂!”六音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床上坐起来。“我宁愿一辈子不会走路,也不要出去见人。”他本来就懒得很,虽然突然间四肢有三肢不能动,但是比起要恢复的辛苦,他还是宁愿就这么躺着好了,可惜皇眷不肯,那一张脸,板得比剁肉的俎板还要难看。

“你不出来,我砍了你剩下来的那一只手!”皇眷冷冰冰地道,“一只拐杖不够?”她背对着六音,向东一指,“那里还有一只,你爬也要给我爬起来。”

六音极不甘愿地爬起来,心里却舒服得不得了,她在关心他!她在关心他!只不过,凶婆娘就是凶婆娘,连表示一下关心,都这样狠毒刻薄。用左手撑住拐杖,他完全感觉不到大半个身子在哪里,完全失去了感觉,似乎全身上下,只剩下了一只左手,和他惟一能自由移动的头,支在拐杖上,他连晃也没有晃一下,非常干脆地就“砰”的一声,跌坐到了地上。

“起来。”皇眷背对着他,连头也没有回,语调冷冷的,“爬起来!”

六音刚才跌下来,差点一头撞上了桌角,心有余悸,“我不起来,我躺着也很好。”

皇眷冷然回头,一字一宇地道:“你要让我看不起你吗?爬起来!男子汉大丈夫,赖在地上,像什么样子?你天下第一的风光到哪里去了?你不起来,我满城贴了红榜,叫大家来看你六音公子赖在地上的风采!”

六音再一次凝视着她冷光闪烁的眼睛,似乎要看穿她冷漠背后所隐藏的东西,过了一阵子,他掠起一抹笑意,“我懒得很,一向觉得只要快乐就好,能不能走路,能不能动,甚至美不美,对六音来说,并不太重要啊。”他很诚恳地看着皇眷的眼睛,“你不必觉得亏欠我,更不必着急要补偿我。”

皇眷古怪地看了他两眼,淡淡地道:“六音公子什么时候变得有读心术了?我怎么想,你好像比我还清楚。”她昂起了头,高傲得不可一世,淡漠地吐出一句话,虽然依然只有三个字,“爬起来!”

六音深沉地看着她,看着她眼里闪烁的光彩,突然觉她瞒着他什么,一定有!”我爬起来了,”他突然认真了起来,“去哪里散步?”

皇眷迟疑了一下,回头看了他一眼,看见他当真拄着拐杖稳稳地站在地上,立刻回过头去,“跟我来。”

六音跟上去,他的轻功不弱,虽然重伤在身,但是还有一只手可以运功,只要他习惯了拐杖的运用,勉强还是可以走动的。

一走出了门日,六音才愕然发现,原来这还是个客栈,客栈的名字就叫做“开封府”。

开封府客栈!

这只是开封的近邻,一家新开的小客栈,却起了个名字叫做“开封府客栈”,当真好大的派头,却唬得六音一愣一愣的。看了那牌匾一眼,六音莞尔一笑,皇眷居然有心情耍他?这硬装得冷冰冰的小丫头!他忍不住要笑。

皇眷听见他的笑声,回过头来,往那“开封府”看了一眼,她忍不住也有一点笑意,然后抿起嘴,冷冰冰地道:“还不快走!”

那一整天,六音就跟着皇眷漫山遍野走,跌倒了,皇眷一眼也不看,头也不回,依然只有冷冷三个字——“爬起来!”

她绝不会出手去扶,更不会为你等候,她就是背对着你,冷冰冰地说:“爬起来!”然后她一步也不停留,径自往前走,如果要追上她,就必须不怕跌得头破血流,不怕辛苦不怕痛,否则,她很容易掉头而去,再也不回来了。

她不怜悯,她从来不怜悯,她只是这样背对着你,是否要追上她,是你的自由,而能不能追上她,看你的坚持和忍耐。

但孰知,她不回头,是不想回头,还是不敢回头?

六音拄着拐杖,跌跌撞撞地在漫山遍野不知道摔了多少次。他知道皇眷的心,她只不过是用她的方法在关心他,在要求他可以复原,在弥补对他的伤害。只不过,她不懂得温柔,就用残酷来代替了。

“格拉”一声,在跌到了九十六次之后,那根任重道远的拐杖终于断了,六音满身淤泥和淤青,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再也爬不起来了。”

他闭着眼睛,正要往地上一躺,当真赖在地上不起来了,却突然间背后被人劈正一掌,“哇”地一口紫血吐了出来。睁开眼睛,皇眷一双明亮乌黑的眼,就在眼前,看见他睁开眼来,用手按住他的眼睛,不让他看着她,“想睡就睡,不要东张西望!”她淡淡地道,“你的经脉闭塞,自己无法运功,伤势太重,惟一能够驱逐体内淤血的方法,就是尽可能地运动,用行动促使你血脉运转,然后激发淤血消散。”

六音感觉着她手掌的温暖,有气无力地道:“又是你苗疆的野蛮方法……”

皇眷冷冷地道:“野蛮方法又怎么样?救得了你的命,就行。”

六音累极,“等我好了以后,一定要你试试看只有一只手走一整天的感觉……”

“那不妨等你真的好了再说。”皇眷冷笑,“连我都不知道你好不好得起来,你自己到真有信心,以为你当真可以恢复到过去那样?”

“我从来没说我要恢复成过去那样。”六音瞪大眼睛,“都是你逼我的,要这么辛苦地疗伤,我宁愿永远也好不了。”

皇眷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及其残酷地道:“我不管你要还是不要。总而言之,我欠你的,我一定会还你。”

六音陡然坐起身,“我——”

“你不要以为我当真对你好,”皇眷扬起了眉,很高,很傲,“当年我的确喜欢过你那张脸,”她说得很淡漠,“但是自从文嘉死后,我对你那张脸只有恨。”她陡然转过眼神看着六音,冷冷地道:“我告诉你,我现在对你好,只不过我并不想要你这条命,你的脸毁了,就已经够了。我欠你一条命,我会还给你。”

只是还命?六音怔忡地看着皇眷,困惑地凝视着她的眼睛,她在说谎,她为什么又要说谎?她分明有情,为什么不肯承认?为了文嘉?一直,都只为了文嘉?为了文嘉,你永远都不能承认自己的感情,永远,都不肯要我。

永远?陡然一阵恶寒泛上心头,永远?六音忍不住要打寒战,永远,是多么残忍的词,听起来想起来都是那么那么的冷。

“你冷了?”皇眷嘲笑,“当真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出来三年了,还是那么矜贵。”她嘴上这样冷笑,然后抖开她自己肩上的披风,把他包了个严严实实,打横抱起,施展轻功,回客栈去。

六音没有反抗,也不能反抗,眼前被蒙着皇眷的披风,鼻里闻着她淡淡的幽香,想着她矛盾的情怀,心里揣测着她飘忽不定的心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要喜要忧。

☆ ☆ ☆

把六音带了回来,把他放在澡房里,他一边洗澡一边察看他身上的淤伤,每发现一处大呼小叫一阵,皇眷也不理他径自回她的房间去,关上了门。

拿起镜子,她用梳子慢慢梳了梳自己光滑柔软的发丝,看着镜里辉煌如沐火凤凰的女子,那样艳烈,那样卓绝到骄傲、冷漠到尊贵的女子。

这一张艳烈的脸,皇眷慢慢用指尖,画着自己的眉目,她何尝不是珍惜自己容貌的人?每一个美丽过的人,都不会愿意无缘无故毁坏自己的美丽。

但是——

皇眷对着镜子里辉煌灿烂的容颜,缓缓举起了一支银针,刺入了自己的左颊,一缕鲜血渗了出来,她以碗承接,然后在针孔上敷了一些黑色的药粉,用针头对着她自己的脸。

这一次,她沉默了很久,过了很久,镜子里的人闭上眼睛,继续把银针刺入了自己的脸颊。

那一层黑色迅速地蔓延,迅速扩散到她一整张脸,登时她的脸浮上一层黑色,然后从那针孔里慢慢渗出了一滴透明的液体,掉落在她准备好的碗里,掉进她的血液里在鲜血上滚来滚去,晶莹剔透。

皇眷的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掉进衣袖之间,却什么也看不到,抬起头来,她冷着一张脸,就像那眼泪根本不知道是从何处来的。她小心翼翼地用各种药物、花草培制着那一滴透明的液体。那就是皇眷肌肤的精髓,润泽白皙的根源。

她很快地用各种药物调好了那一滴透明的液体,小心翼翼地收入一个玉瓶里,接着收起了那些针头和血碗,坐了下来,才慢慢拿近镜子,仔细端详自己的脸。

那一层黑色已经淡去,暂时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但是如果熟悉皇眷的人,可以清晰地看出,那属于少女柔软光滑的晶莹肤色,已经无可避免地带上了淡淡的晦涩。

皇眷扣下镜子,让镜子扣倒在桌面上。

她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坐在椅子上,默默看着那个玉瓶,一直到那屋里的蜡烛烧到了最后,黯然熄灭,她还坐在那里,看着那个瓶子。

也许,这一夜,她什么也没有想,也许,她想了很多很多,但是在皇眷冷漠孤僻的脸上,却是什么也看不出来的。

她很清楚,六音,是不会记恨的人,他豁达,他爱笑,他喜欢一些奢华的东西,大多数的时候懒得与人计较,但是一旦认真起来,却又认真得很可怕。

她当然明白,红颜衰败的痛苦,六音他不是不在乎,而是,他从来不会把他的痛苦,说给人听,也从来不愿意,让人看穿他的软弱。他也坚强,但是人总是偶尔会软弱的,在谈及容貌的时候,他会黯然。他不可能不在乎,因为他曾经太美。

这样的心情,六音也只偶尔表现在眼神一闪之间,他从来不说。他叫苦,叫的从来不是真苦。真正深沉的痛苦,他从来不说,从来不说……

我知道你喜欢我,虽然,我不知道我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付出,我不能还你情,那么,我还你的容貌。

皇眷眼中有泪,略略一个冷笑,她收起了眼泪,闭起眼睛,昂着头躺在椅子里。我知道你不需要,虽然很痛苦,但是美貌不是六音最重要的东西,我知道你不需要!但是,我不能还你情,我还你容貌!我不管你到底要还是不要,因为除了容貌,我什么也不能给你。

我还不起你的情,我只能还给你美貌。

所以无论你要不要,我都只能给你这个。

原谅我,我始终不能和你在一起,不值得,你知道吗?我并不是值得让人辛苦让人哭的女子,我只是让人厌烦唾骂的女人,我没有美德,没有温柔,我也不懂得怜悯体贴,除了美貌,皇眷惟一的优点,只是狠毒刻薄。文嘉死去的时候,就注定了我永远也不能和你在一起,我看着她死,我看着她的血,她的怨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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