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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聊斋奇谭之四 画眉 by 璇儿-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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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的脸虽然干枯苍老,依然可以看得出他脸色惨变。“你只能让我一个人看。永远都只能留在这面墙上。而且不是一幅画,是活生生的你!” 

手指一弹,两只桃木楔飞了出来,自双腕穿过,钉在画壁上。 

沈笑松已经冲到寺门前,寺门上却贴了灵符,沈笑松只觉一阵金光刺眼,又身不由己地被弹开了。只咬牙道:“你疯了?竟然用法物将他钉在这上面?!” 

老人笑道:“我知道,你想说,小小的桃木楔支撑不了他的身体,会把手腕的骨头活生生地撕裂开。不会的,我不会这麽做的。我这麽喜欢他,喜欢了他一辈子,我怎麽会这般对他呢?我怎麽会伤害他呢?” 

叶知秋已经痛极,头垂在肩头上,牙齿死死咬著嘴唇。 

“你又忘了,他又不是人,所以你尽可以放心。我只是把他的魂魄钉在这上面,让他逃不开。只是,这还是个能看得见,摸得到的魂魄……” 

沈笑松嘶声叫道:“住手!” 

老人道:“好了。”叶知秋脚踝被两根桃木楔穿过,也生生地钉在壁上。“这下子,他就哪里都去不了了。就只能留在这里,在这面墙上……他凭著後面那玉壁的灵气,躲了我这麽多年,现在,现在……”忽然咯咯咯地大笑起来,笑声干哑,听得沈笑松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见叶知秋痛得蹙眉咬唇的模样,沈笑松又急又痛,但被挡在寺庙之外,根本连想进都进不了。 

叶知秋被硬生生地钉在壁上,痛到极处,一声惨叫,只见光芒一闪,哗啦啦响声不绝,东壁竟然整面崩塌!老人瞠目结舌,叶知秋一咬牙,桃木楔从他的腕中飞了出来,正正地钉在了老人的前额上。 

这一钉之力不小,老人狂叫一声,被弹出了庙门。沈笑松扑上去,却被他额头上嵌入的桃木楔一激,五脏六腑都像要翻转似的,但还是死死扼住老人枯瘦的脖子不放。老人一双眼睛凸出眼眶,舌头伸出地想要挣扎,可是论力气他如何是沈笑松的对手? 

沈笑松也只觉得眼前金光乱冒,浑身骨架格格作响,几乎像要散架了似的。却用尽力气,死都不肯放手。 

觉著老人抠在自己腕上的手已渐渐松开,叶知秋颤抖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他已经死了,放手吧。” 

沈笑松松开手,这股气一松,立即被弹出数丈之外,叶知秋已经把钉在心口的桃木橛拔了出来,挣扎著扑了过来,沈笑松只见他腕上两个被桃木楔穿过的痕迹,还在冒著黑烟,再一低头,他脚踝上穿著的桃木楔还没来得及拔下来,当即伸手去扯。 

叶知秋惊叫道:“你不要碰!”惨叫一声,已经被沈笑松硬生生地扯了出来,一时间只觉得眼前发黑,天旋地转。半晌,才缓过气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沈笑松的怀中,沈笑松面色如死,将脸贴在自己脸上,却不说话。 

“你怎麽这麽傻……你不能碰这种东西的……魂魄……会消散得更快……” 

沈笑松露出一丝微笑。“我已经不打算要这个魂魄了。做人累,要拘於世俗礼法。做鬼也累,还要被这种会法术的人追猎。毕竟,从前遇到那个好心的高僧,只有那一个。” 

叶知秋回过头,去看老人倒在地上的尸身。“他疯了。虽然表面看什麽都没有,心里,却悄悄地疯了。” 

沈笑松笑意更浓,却隐有嘲谑之意。“因为你让人发疯。”轻轻辗转在他柔软的唇上,“他看了你一辈子,想了你一辈子。若说痴,他也是痴心人。” 

叶知秋道:“如果你不来,他大概也就只打算这般看著了。你来了,却把他心里和生命里残余的火都烧起来了。所以,他现在烧死的,是自己。”望著沈笑松的眼睛,道,“我听到你发誓,说你要杀尽当时的凶手,以及他们的子孙後代,一个不留。我从没听到过这般可怕的誓言,你难道忘了,他们本来也姓沈,你也是他们的一员。” 

沈笑松淡淡地道:“是,不过,我早已经死了。百年之前,就已经死了。”眼神飘远了,茫茫然地道,“我看到你死在我面前……半日前还对我笑意盈盈的人,片刻间已经是冰冷的尸首。你额上溅了你的鲜血,就像红梅一样盛放。”手指轻轻地抚著叶知秋额上那鲜红的朱砂痣,“当你从画中走下来见我时,我就觉得奇怪,为什麽你会有这不该有的东西。现在我才明白,是那场惨剧留在你身上的印记。每次看到这血一般的红,就在提醒我,血债血偿。虽然我记不起来,但我心底深处,是知道的。见著一次,这股感觉就会强烈一次,让我作了杀人的厉鬼,却一直不自知。” 

叶知秋微笑道:“我并不想要它。百年之前,你把当时的元凶都杀尽了,至於他们的子孙,我并不真的在意。其实,那日见到你,我已经很满足了。我知道,你只要还在,不管是活著,还是一点魂魄,都会回来找我的。不管是百年,千年,还是天涯海角。” 

沈笑松突然一把将他抱紧,紧得让叶知秋连气得喘不过来。“对不起,我心里怨毒太深,一心只想著为你报仇,却连你都忘了。” 

叶知秋眼中已经有晶光闪耀,却仍是带著一缕缥缈笑意,低低道:“还说什麽抱歉?你来了,就够了。” 

沈笑松点点头。是的,我来了,就够了。 

“当时我杀了他们很多人,一股怨毒之气无处发泄,他们的死状,远比今日的任何一个为惨。还剩一个人的时候,他请来了法师,那法师想灭了我,却被我逃掉,只是被他的封印镇了百年之久。沈家之人,也听了那法师的劝告,迁至此处,并改了姓,以免终有一日会被我寻到,再横生祸端。” 

沈笑松摇摇头,道:“只可惜,该还的,还是要还。我发的毒誓,还是要守。只不过……”仰起头,一笑道,“过了百年,元凶又早已化为枯骨,我又重遇了你,那怨毒之意,已淡了许多。如果我早一日知道……说不定,我会放过他们的。至少……小松,小柏,不会死得那麽惨。毕竟,还是孩子,他们无错……” 

叶知秋微笑道:“那个叫小松的孩子非常喜欢你,我看得出来。而且,你没发现吗,他长得很像你。想来是因为嫡亲的关系。” 

沈笑松涩然一笑道:“没错,嫡亲,血亲。小松是像我,就像是我小时候的模样。只可惜,当我发现这一点时,小松的颈骨已经断在我手中了。西临我已经不想杀他,他摔下山崖,不是我所希望的。” 

忽然盯著叶知秋的额头,眼中惊讶无比,叶知秋奇道:“怎麽了?” 

旁边便是水,叶知秋低头一看,映在水中的自己的脸,如月般光洁无瑕,额上一点殷红,竟已消失不见,无迹可寻。 

叶知秋怔了半晌,笑道:“你仇怨已报,戾气已消,我额上这点印记竟然也消了?看来,这点朱砂痣,也是你的怨气留在我身上的记号?” 

沈笑松笑,道:“朱砂的印记褪了也无妨,要在你身上留下我的记号,很容易。” 

回头看天,半弯新月挂在当空。“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叶知秋笑道:“夜半来,天明去。鬼魂到了天明日出之际,自是不能呆了。我们要等魂飞魄散,也是那时候,可容不得我们自己挑。” 

沈笑松笑道:“那有没有什麽办法,能在我在这剩的半夜里多些精神?” 

叶知秋道:“回画壁里就行了。这山灵气重,那块玉壁更是仙物。”又狐疑地打量沈笑松道,“你想干什麽?” 

沈笑松大笑,一把将他扛在肩上,站了起来。“趁这天明前的最後时刻,再好好跟你享受一下。” 

天总是要亮的。鬼是见不得阳光的。 

这一点,我早已明白。 

第一缕阳光出现时,便是烟消云散处。 

叶知秋的脚踝和手腕开始流血了。血如泉涌。真奇怪,鬼不是不会流血吗?难道那颗消失的朱砂痣,化成了血? 

沈笑松也仿若视而不见。反正不是人,流干了血,也不会死。痛就痛吧,痛得让身体的记忆更清醒些,把这份记忆维持到消亡的最後一瞬。 

叶知秋回过手臂,用力搂住他的脖颈。 

“我不後悔。” 

沈笑松的笑声,回荡在雾气弥漫的山间。“好,我们一起等日出。” 



29 

琼楼玉宇,珠帘绣帐。 

两人纠缠在锦榻的深处。 

沈笑松凑著他滚烫的耳垂,柔声道:”我要你为我作天魔舞。” 

是的,我要你为我作天魔舞。就像寺中壁画上的飞天,每一张脸,每一个动作,都是你。 

你看我。眼神流露诧异。我抚你发,轻吻你眉心那点要滴出血来般的朱砂痣,问你,你可愿为我一舞。 

你笑,问为何知你会舞。 

我说飞天本为舞神,你亦当善舞。 

你大笑,眸光流动在妩媚与凌厉之间。你问我要在哪里,是遍地琼花的阆苑,是莲叶亭亭的碧池,是九曲断肠的回廊,还是云聚雾迷的缥缈之境。 

我回答,要在镜室。巨大的房间,四壁光亮的铜镜。华美精工的雕刻,青龙白虎玄武朱雀龙凤麒麟,什麽都有。 

你的眼神更讶然。再一次问我为什麽。 

我说铜镜里有无数个你。我躺著,坐著,站著,哪个角落里都有你。 



微卷的发浓如春水。发簪非金非玉,绿如碧血。 

长袖如流云垂地,彩带舒卷如霞影。 

我仰躺於锦榻上。锦榻密密地织著花,是重瓣的莲花。红莲如血,像我忘却一切地进入你身体而你也不顾一切地接纳我时,像我用力地撞击到你身体深处时从花蕊深入缓缓溢出的颜色。 

一盘荔枝搁在我枕边。玉枕。金盘。 

娇欲滴,带著不刺人的刺。 

这样的刺只想让人拔掉,然後撕掉皮,一口咬在水汪汪的晶亮的果肉上。 

你的衣裳很美,像七彩的云霓。不是朝霞,是晚霞。朝霞是轻的,却没有晚霞的残。 

我把一颗荔枝抛了出去。铮地一声轻响,击在一面铜镜上。 

流霞的长袖如云霞舒卷,唰地一声也击在那面铜镜上,那颗荔枝被你的衣袖卷住了,抛回给了我。 

我剥开。真想连核都不吐地吞下去。 

会不会从我头顶上长出一棵荔枝树上,结上一堆大大小小红的荔枝? 

我又把荔枝抛了出去。这次是两颗。一颗打在最东边的铜镜上,一颗打在西边最角落的一面铜镜上。 

你的身姿舒展腾挪,如行云,如飞雪。你无羽,无翅,无圆光,踏於虚幻之云上,衣襟飘洒,飘带飞动,你的舞如是。 

天花旋转,云气飘流。 

我突然抓住自你肩头上垂落到我手边的飘带。用力一拉,你便自空中落下,落到我怀里。 

把方才还在飞舞的人困在自己手臂里是多麽快乐的事。 

”有一件事你没做对。” 

你的眼睛像被你的衣裳抹上了一层彩光。”什麽?” 

”飞天是赤裸上身而舞的。” 

霓裳四散,像被风吹散的彩云。 



叶知秋伏在榻上。锦带缠於身上,。 

沈笑松的手一寸寸地抚摸过他的身体。月光下,象牙般的色泽。丝缎般的触感。圆滑柔润优美的曲线。 

”你为我舞,我为你画。” 

”你要画什麽?” 

沈笑松将他轻轻放平。床四周的铜柱雕龙镂凤,沈笑松拉下缠在他身上的锦带,把他的手缚在上面。 

就算是仙人,也飞不走。 

”你要画在哪里?无纸……” 

沈笑松笑,在他胸前轻轻一拧。”这不便是现成的画布?还需要纸?” 

光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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