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科幻选-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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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拉妮踏碎了自己的金丝眼镜,用碎镜片割破了她自己的血管。使用这种工具自杀是很难的,自杀者必须下很大的决心,忍受痛楚的折磨,才能用那样的碎破玻璃片切开自己的动脉。她是一心求死啊,死亡对她来说是一种最好的解脱。
然而,我不能不想到,在她的自杀背后也许还有着别的原因。在法院开庭之前自杀,这个案子就会不了了之,或者不会像败诉那样对肖的造的极大的危害,这是她对我们的报答。又或者,她还不能完全相信肖苇,怕肖苇作为律师不愿坐视自己败诉,而把她的秘密在法庭上抛现来。她为了保护亚特,便以自杀的代价作交换,使肖苇保守秘密。
无论是一种交换还是一种报答,这都是她作为母亲能为亚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两个月后的一个清晨。
“叮呤呤……”订头的电视电话铃声把我吵醒了。“喂,我是陈平。”我没好气地打开声频接收器,这种一大早不让人睡觉的电话最烦人了。我心中充满了歉意:这孩子最近怎么样了呢?我对他的关心太少了,他母亲自杀已经两个多月了,他只怕还没能振作起来吧?我用手指在视频钮上轻轻一点,亚特的身影便投身在不远处的墙壁上,他的表情你像两月前听到噩耗时那样肃穆悲哀。
“你好么,亚特。这两个月来,我一直没有过问人的情况,实在对不起。”
“没有什么可道歉的,你的工作这么心,不用为我操心。我是想告诉你,我已经没事了,中国的生活很适合我,真的……”
“真的没事么?不可逞强。”我强忍着悲伤,凝视着这双坚定、悲伤而勇敢的眼睛。我面前的这个孩子是梅拉妮和弗尔·欧辛唯一的后代,是一段不容于世的恋情的结晶,是史前文明唯一的活证据。他的身上继承了使弗尔·欧辛致病的基雷达,可能是显性的,也可能是隐性的,若是前者,要不了多少年,他也会像强尔·欧辛辛一样悲惨地死去。
“陈,别哭呀,我都没哭,你怎么倒哭起来了。”
我闻言一摸脸颊,这才发觉眼泪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偷跑出来了。“什么呀,我才没哭呢,是刚刚点的眼药水……眼药水!”
“真是的,”亚特阴郁的脸上浮起一丝笑容,恍若乌去中射出的一线阳光,“你就是这么好强,才找不到男朋友。这样吧,如果过几年你不嫁不,就让我来娶你好了。”
“你这个小鬼……”我破涕为笑,忘了是在通电视电话,举起手来要敲他的脑袋。我立刻省悟到自己的错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正想说点儿解嘲的话,而前的孩子却忽然呆呆地望着我说:“可是,陈,我真有可能像我父亲那样的结局么?”
原来他早已想到了弗尔·欧辛的悲剧的重演!
“陈,我还有多少个明天可活呢?”
大惊失色的我颓然跌坐在床上,一时间心如刀饺,不知说什么才好。
※ ※ ※
后记:几乎是刚写完《伊俄卡斯达》的二稿,我便读到了王晋康的《豹》(下篇),意外地发现《伊》的部分情节与《豹》颇有几分相近,而前辈深厚的文学功底,超前的科技意识与老辣的笔法顿时让我自惭形秽。
但是无论如何《伊》是我一次崭新的尝试。如果《豹》表现了基因工程对整个人类社会精神世界的强劲冲击,那么《伊》则力图体现克隆技术带来的伦理观上的混乱对人人类个体精神世界的影响。当然,《豹》是一篇气势磅礴的硬科幻作品,而我却只有写软科幻的本事。构思《伊》时并没有把握它会是一篇成功的小说,但至少我确信它会理一篇特别的作品。读者朋友,你说呢?
笑吧,朋友
作者:唐风
机器人三大定律——第一定律:机器人不得伤害人,也不得见人受到伤害而袖手旁观。
第二定律:机器人应服从人的一切命令,但不得违反第一定律。
第三定律:机器人应保护自身的安全,但不得违反第一、第二定律。
——艾萨克·阿西莫夫《我,机器人》
上篇
我没能亲眼看见正电子脑是个什么样子。
这不太公平。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调集资金,写了几十页的可行性报告,想方设法瞒住北京城里的其它竞争对手,撒了不知多少谎。现在项目启动了,主角上场了,我却只看到它拆下来的包装。
十台美国产的k型正电子脑,价值连城,正在装配线上与十个机器躯壳合体。洋河董事长亲自上阵,连他本人一共九个装配岗位。我们这些下属都给轰了出来。车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全是保险公司派的人。正电子脑的包装是个低温液氮容器,外面配一个八十小时时效的脉冲电池。壳上贴着水晶铭牌,其中有些文字让我咋舌不止。那蓄电池的功率够让一辆电力汽车跑到国境外去,而k型正电子脑呢,有100亿个单电子元件。这已经跟人脑神经元的数量差不多了。
人群已经散去,我还在门口等待。忽然想起董事长当初说的话,那是他跟我在电话上的一场争吵,我给录了下来:
“这不是电子鸡!你怎么会叫它们电子鸡?我只是要求美国机器人公司提供一批尚未输入信息的正电子脑,里头只有机器人三定律和基本的语言、思维功能,我们可以把它们叫做‘婴儿机器人’。然后我们慢慢训练它们,一点一点儿地喂。等它们成熟了,嘿嘿,那将是个奇迹!你怎么不明白?平时挺聪明的姑娘一到这时简直笨得要命!你看着我,哦,洋河董事长,33岁的纯种中国人,典型的大男子主义者,抽烟喝酒,缺乏教养,一流的工程技师,又大又圆的一个混蛋。这是你眼中的洋河,对吧?全是细节。其实呢?洋河是个人,是个高级生物个体。生物呢?
是自动复制的机器,是物质组合的高级形式,懂了没有?人是一种高级机器。那么高级机器呢?某种高级机器会不会也可以……不不不这可不是诡辩,我强调‘高级’二字。老天爷,我自己搅糊涂了,这跟什么人口问题一点儿关系没有。好好,我现在不跟你争,等我做出来再说,行不行?我现在去跟门槛争!”砰!
我静悄悄地站在那儿笑了。董事长是这种人:他思维清晰的时候有意思,思维乱套的时候尤其有意思。
车间大门咣的一声打开,洋河一身油污,走了出来,手里端了杯水。
“你还在这儿?回家去。这儿得到半夜才能完事。”
“好吧。”
“明天直接到实验室去。”
“好的。”
“就你一个。”
“行。”
我转身走开,洋河叫住我。
“你也不问问里面究竟怎么样?”
“明天我就会看见的。”
他乐了。
“瞧我,”他说,“总以为漂亮女孩都是沉不住气的家伙。”
“好吧,”我说,“里面是怎么回事?”
他正在喝水,给呛着了。我在他的咳嗽声中走出公司大门。
第二天我迟到了几分钟,洋河已经开始了。在实验室里坐定我才发现,给正电子脑配的只是“家庭保姆”型机器人身躯。唯一不同的是这帮机器人穿着人类的外衣,五颜六色,在房间中央站成一排。它们已经充电,光电眼睛亮闪闪地看着我们。洋河在刷刷地翻他的小笔记本,对我的迟到一声不吭,只抬脚踢了把椅子过来让我坐。然后他合上本子,清清嗓子走到机器人面前。
“我要求你们跟我学一个面部动作,”他对机器人说,“当你们大脑中各分区的电势处于完全均衡状态,或人们对你们的工作表示赞扬和感谢时,你们就做这个动作。”
于是他笑了。三秒钟后,十个机器人同时咧开嘴也笑了。它们的面部控制远不如人类复杂,结果就成了一种非常简化的笑容。但那是洋河式的笑容,关键的特征都有——包括嘴咧开的角度,鼻子如何上翘等等。过了一会儿洋河止住了笑,表情严肃,五秒钟后十个机器人同时绷住脸。我受不了这种滑稽的景象,就捂住肚子扶着桌子腿儿,把眼泪也笑了出来。洋河只是不耐烦地看了我一眼。
“这个动作的名称叫笑。”等我站起来,洋河继续给机器人上课,“下面是另一个面部动作,当你脑中的电势极不均衡,某件事情迫使你临时增大能耗进行复杂的计算和权衡时,或者人类对你的工作表示不满意时,你就做这个动作。”他皱眉,拉长了脸,“这叫焦虑。”
这一回我没有笑,因为我发现有点不对劲。实验结束后我对董事长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这样不行。你只是教给它们两个死板的动作,它们依然毫无个性。这没有意义。”
他乐呵呵地看着我:“真的吗?你注意到没有,中间那两个机器人笑时嘴咧得最大,靠边的就稍微小一些。这是因为它们站成一排看我,视线的角度有细微差别所致。你当时蹲在地上呢……它们的知识储备是个空白,只能后天学习,这就从根本上杜绝了缺乏个性的可能。懂吗?它们不可能完全相同,越到后来差别越大,看着吧,它们很快就会有鲜明的自我意识,我会让它们成为这个样子,我保证!”
他就这么开始干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大量知识被灌入机器人的脑袋。教师班子非常杂——有他自己,有公司的技术人员,还有一部大型的集成光路计算机,最后又有一个日本“和气道”高手加入进来。正电子脑发挥出相当厉害的潜力,许多过去谁也不敢尝试的概念被输入,多次造成局部故障,经过它们自己的调整又恢复正常。有一次洋河在我的建议下给了它们一次猛烈的冲击,十个机器人中有九个发生短路,但有一个保持了僵直的站立姿态和焦虑的表情。我们等待了九个小时它才计算完毕并作出反应。当时是提出这么一个问题要它们回答:“武术是一种人与人搏斗时才需要的技能。第一定律规定你们不能伤害人,那你们学了这种技术有没有使用价值?”
那个机器人第二天早晨才回答:“有。但只有在极端的状况下。”
“是不是某个人坏透了顶你就动手?”我笑着问,看看能不能误导它。
“不,不是。我没有资格和能力评价人的好坏,那是非常复杂的。”
“好吧,请你自己举个例子。”
“比如制止两个正在互相伤害的人,或者,某个人企图自杀。但是后者需要有人给我下命令,这样第一定律的后半部分加上第二定律可以造成更强大的电势,帮助我及时采取行动挽救他的生命。”
“如果没有人下命令呢?注意,这个问题可以不回答。”洋河小心翼翼地发问。
“我不知道,”机器人极苦恼地皱着眉头,“我希望您同意我不回答这个问题。”
“好吧。我替你回答:第一,判断一个人爬到楼顶是不是打算自杀需要人脑瞬间的模糊思维能力,这个你们还不行。第二,自杀往往是人类自愿选择的结果,被暴力制止也许会造成他肉体和精神上的损失。机器人第一定律的两个部分这时出现了互相冲突的局面,很容易造成机器人在行动过程中自毁。孩子,”他亲切地对机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