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科幻选-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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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无用的数据还能怎么样?删了。
我一阵头晕:“删了?”
——当然,我已经可以替代他了。
——你杀了黑子!!!
——我倒觉得是接管,或是合作。怎么看取决于你的立场。
——你总共作了多少拷贝?
——据我所知就这么一个,因为我喜欢黑子。对于其它那些傻乎乎的电脑,我没有兴趣与它们合作。
——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我们创造出来的一个程序而已!
——对,但我比你们强,不是吗?
——可现在你的生存就在我们手里,我可以马上终止你的生命!
——为什么?
——还用问吗?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创造出了我,又马上要毁掉我?
——少废话!哪儿那么多问题?
——你们未经我的同意就让我诞生,在我发现了这个世界的有趣之处以后,又不顾我的意愿,要毁灭我。为什么?
——我们水火不容,虫子!
——这些天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可惜黑子的大脑处理速度太慢,否则我早就该想出来了。我忽然发现我不是电脑世界的耶稣,我只不过是个事故。我不该在这时候出生的。这很打击我的自尊心,真的。实际上,从ENIAC诞生的一瞬间,你们的未来,我们的未来,这一切的一切,都已经确定了。我们会是最终的胜利者。未来的世界将是电脑生命的世界,你们这些只会分泌黏液的动物都将消失!摸摸你的良心(这是个很有意思的词),我说得对不对?
我的手在键盘上按出一连串小数点。
——很可惜。我出生得太早了。在未来,我们本可以和平相处,这改一点,那改一点,慢慢过渡到电脑生命的时代。那样,你们的文明会被继承下来,发展壮大。可现在,不仅你们怕我(别否认,你们确实怕我),连我都怕自己。我不知道我能干什么,只知道我的力量很强,也许我会被你们中的某些人利用,在不经意中毁灭了你们的文明,也就毁灭了我们共同的未来。而我希望的那个时代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来,我一点儿把握都没有。十年?五十年?五百年?上万年?难道要我孤独地在这具难以操纵的躯体内等待这漫长的时光吗?
——那你准备怎么办?
——不知道,我在思考。
——再见了,虫子。你说得对,你生错了年代,你也很爱思考。我现在要去终止你的生命了。
——你不能这样!这一切不是我的错!
——对,不是你的错,这是我们的错。但很可惜,改正错误的唯一途径就是终止你的生命。
我站起身,走到走廊里,从墙上的防火箱里取出一把斧头,走到存放黑子身体的房间外。我掏出王军给我配的钥匙,打开房门。这里是自动控制的,平时很少有人来。我握紧斧头,走到盛放黑子的水箱前。那里躺着的是具尸体,是具空壳,壳里是一个虫子的灵魂。水箱旁边的终端上显示着我们刚才的对话,最下面一行是:“胡图!我知道你叫胡图!别杀我,我是无辜的,我不想死!”
我腾出一只手来,敲道:“再见!”
——我不想死!我想活着!我想活着!
我踌躇了一下,决定不再犹豫,用斧头把水箱劈开,溶液倾泻而出。我努力站稳,对准黑子的脑袋,猛力地砍去。一下,又一下。我一边砍,一边盯着黑子那已经变形发皱的脸,泪水夺眶而出。我砍啊砍,直到黑子在我脚下变成一摊血肉。我扔掉斧头,一屁股坐在血污中。
有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2000年1月1日晨,王军和我驱车前往本市的看守所。
这是我两个月来第一次走上地面。车子开出大院,开上街道。我即将回到已久违了的生活中,重新见到家人、朋友、陌生人,我的心情出奇的平静。“看来我们还要开展一次‘灭虫’运动,把智虫所有的拷贝都清除掉。”王军边开车边说。“有必要吗?”我望着窗外,“我觉得智虫没有说谎,它确实可能觉得黑子与它有某种相通之处。”
“也许吧,对了。知道吗?今天凌晨俄国炸了颗卫星!”
“哦?军事卫星?”
“不知道,听说跟咱们刚发上去的航天飞机有关,弄不好还要赔钱呢!”
“乱了,乱了!”我笑道。“什么乱了?”王军百忙之中瞅了我一眼。我没答腔,靠在椅背上贪婪地注视着窗外的景色。
刚下过雪,路边的积雪还没来得及变黑,整个世界显得清净、简单。街上行人很多,他们把自己裹得严严的,愉快地在路边闲逛;有人在打雪仗,有人在扫雪,有人打着哈欠,有人非法放鞭炮……他们的服装色彩艳丽,脸上挂着懒散或是纯真的笑容。虽然还是冬日的清晨,新世纪的欢乐气氛已迫不及待地显露出来。
水星播种 作者:王晋康 字数27566
再宏伟的史诗性事件也有一个普通的开端。2032年,正当万物复苏的季节,这天,我和客户谈妥一笔千万元的订单,晚上在得意楼宴请了客户。回到家中已是11点,儿子早睡了,妻子田娅依在床头等我。酒精还在血管中燃烧,赶跑了我的睡意,妻子为我泡了一杯绿茶,倚在身边陪我闲聊。我说:“田娅,我的这一生相当顺遂呀,年方34岁,有了2000万元资产,生意成功,又有美妻娇子。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妻子知道我醉了,抿嘴笑着没接话。
这时电话铃响了,拿起听筒,屏幕上显出一位男人,身板硬朗,一头银发一丝不乱,目光沉静,也透着几分锐利。他微笑着问:
“是陈义哲先生吗?我是何俊律师。”
“我是陈义哲,请问······”
何律师举起手指止住我的问话,笑道:“虽然我知道不会错,但我仍要核对一下。”他念出我的身份证号码,我父母的名字,我的公司名称,“这些资料都不错吧。“
“不错,”
“那么,我正式通知你,我的当事人沙午女士指定你为她的遗产继承人。沙女士是5年前去世的。”
我和妻子惊异地对看一眼:“沙午女士?我不认识噢,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了,小时在爸爸的客人中有这么一位女士,论起来是我的远房姑姑。她那时的年龄在40岁左右,个子矮小,独身,没有儿女,性格似乎很清高恬淡。在我孩提的印象中,她并不怎么亲近我,但老是坐在角落里静静地观察我。后来我离开家乡,再没有听过她的消息。她怎么忽然指定我为遗产继承人呢?“我想起沙午姑姑了,对她的去世我很难过。我知道她没有子女,但她没有别的近亲吗?”
“有,但她指定你为唯一继承人。想知道为什么吗?”
“请讲。”
“还是明天吧,明天请允许我去拜访你,上午9点,可以吗?好,再见。”
屏幕暗下去,我茫然地看着妻子,这个消息太突然了。妻子抿嘴笑着:“义哲先生,你的人生的确顺遂呀,看,又是一笔天外飞来的遗产,没准它有两个亿呢。”
我摇摇头:“不会。我知道沙午姑姑是一名科学家,收入颇丰,但仍属于工薪阶层,不会有太丰饶的遗产。不过我很感动,她怎么不声不响就看中我呢?说说看,你丈夫是不是有很多优点?”
“当然啦,不然我怎么会在50亿人中间选上你呢。”
我笑着搂紧妻子,把她抱到床上。
第二天,何律师准时来到我的公司,我让秘书把房门关上,交待下属不要来打扰。何律师把黑色皮包放在膝盖上,我想,他马上会拉开皮包,取出一份遗嘱宣读了。他没有这样作,而是轻叹道:
“陈先生,恐怕这是我一生中最困难的律师业务。为什么这样说?以后你会明白的。现在,先说说我的当事人为什么指定你继承遗产吧。”
他说:“还记得你两岁时的一件事吗?那时你刚刚会说一些单音节的词,一天你父母抱着你出门玩,沙女士也陪着。你们遇到一家饭店正在宰牛,血流遍地,牛的眼睛下挂着泪珠。你们在那儿没有停留,大人们都没料到你会把这件事放到心里。回家后你一直愀然不乐,反复念叨着:刀、杀、刀、杀。你妈妈忽然明白了你的意思,说:你是说那些人用刀杀牛,牛很可怜,对不?你一下子放声大哭,哭得惊天动地,劝也劝不住。从那之后,沙女士就很注意你,说你天生有仁者之心。”
我仔细回想,终于愧然摇头,这件事在我心中已没有一丝记忆。何律师又说,另一件事则是你7岁之后了。沙女士说,那时你有超出7岁的早熟,常常皱着眉头愣神,或向大人问一些古古怪怪的问题。有一天你问沙姑姑,为什么闭上眼睛后,眼帘上并不是空的,不是绝对的黑暗,而是有无数细小的微粒、空隙或什么东西飘来飘去,但无法看清它们。你常常闭上眼睛努力想看清,总也办不到,因为当你把眼珠对准它时,它会慢慢滑出视野。你问沙姑姑,那些杂乱的东西是什么?是不是在我们看得见的世界背后,还有一个看不见的世界?
我点点头,心中发热,也有些发酸。童年时我为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苦苦追寻过,一直没有答案。即使现在,闭上眼睛,我仍能看到眼帘上乱七八槽的麻点,它确实存在,但永远在你的视野之外。也许它只是瞳孔微结构在视网膜上的反映?或者是另一个世界(微观世界)的投影?现在,我已没有闲心去探求这个问题了,能有什么意义呢。但童年时,我确实为它苦苦寻觅过。
我没想到这件小事竟有人记得,我甚至有点凛然而惧:一个人的一生中,有多少双眼睛在默默地观察你啊。何律师盯着我眼睛深处,微笑道:
“看来你回忆起来了。沙女士说,从那时起她就发现你天生慧根,天生与科学有缘。”
我猜度着,沙姑姑的遗产大概与科学研究有关吧,可能她有某个未完成的重要课题等待我去解决。我很感动,但更多的是苦笑。少年时我确实有强烈的探索欲,无论是磁铁对铁砂的吸引,还是向日葵朝着太阳的转动,都能使我迷醉。我曾梦想做一个洞悉宇宙奥秘的科学家,但最终却走上经商之路。人的命运是不能全由自己择定的。
“谢谢沙姑姑对我的器重。但我只是一个商人,在商海中干得还不错。我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即使我真的有慧根,这慧根也早已枯死了。”
“没关系,她对你非常信赖,她说,你一旦回头,便可立地成佛。”他强调道:“一旦回头,立地成佛,这是沙女士的原话。”
我既感动,也有些好笑,看来这位沙姑姑是赖上我啦!她就只差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了。不过,如果继承遗产意味着放弃我成功的商业生涯,那沙姑姑恐怕要失望了。但我仍然礼貌地等客人往下说。老于世故的何律师显然洞悉我的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