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北漂艺人生存实录-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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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剧团解散。剧团解散后,我被安置到文化局,在文化局打杂,文化局长不忍心埋没人才,便让我顶替电影院一名刚退休的老职工的位置。就这样,我从一名很难受人尊敬的“舞美艺术家”,又一次沦落为在电影院画廊里画海报的画匠了。
后来,我索性辞了工作,来到了我们伟大的首都——北京。我对北京的热爱由来已久。虽然在此之前,我只是从电视、报纸等传播媒介上只鳞片爪地见到过北京。
北京对我的吸引力,与我对地方戏的热爱不相上下,若不是天生的公鸭嗓子,当年我肯定会选择做一名戏剧演员,而不是以后来的舞美设计师的身份进入剧团了。时代在飞速发展,地方戏因不能顺应时代发展潮流而寿终正寝,而北京依然日新月异。
要想发展,就要到北京去。
我坐着火车,来到了北京。
北京的一切,都让我感觉陌生,在我的印象中,只有天安门是熟悉的,可我坐车经过一个巨大的广场时,竟然没有认出那就是我梦中的天安门。后来在北京待下来后,我特意选了一个日子,郑重其事地去了一趟天安门,才发现其实刚到北京那天,我就已经见到过它了。
那天,列车到达北京站时,是早上4点多钟,正是东方欲晓前的最黑暗时刻。我下了车,虽然刚入秋,但早上的风却像寒风一样向我迎面扑来,让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车站不大,我三两步就来到了外面。出站口旁边有个不大不小的车站广场,里里外外人声嘈杂,像一个大集市。广场上满是躺着、坐着的乘客,到处是纸屑和垃圾。广场周围有几辆夏利,司机们正站在车旁抽烟、跺脚、大声说话。在晨雾中,他们手中的烟头发出若隐若现的红光,像鬼火闪闪。
这就是北京吗,怎么与我想像的一点都对不上号?在我的想像中,北京是一个高楼林立、马路宽敞、一尘不染、金碧辉煌的天上人间,而我现在所看到的北京竟是如此的脏、乱、差!恍惚中,我感觉自己仍在我们那个小城,而不是来到了北京。
凌晨4点多钟,我自然无处可去。我学着别人的样子,在地上铺了一张报纸,席地而坐,准备坐等天亮,然后赶紧去租房子,先安顿下来再说。坐了一夜的火车,加之兴奋,我现在突然感觉很疲惫。
我临时决定把原先准备一到北京就去看看天安门的计划稍作更改,我不想以这么一副狼狈的样子去朝见我们伟大而神圣的天安门。反正从此以后我就要永远扎根北京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大可不必争此朝夕。
我把旅行箱放在旁边眼睛看得到的地方,坐着看周围的情形。我抽了几支烟,东边的天空开始泛红。我拖着箱子向外走,七拐八弯,来到一个早餐店。北京的小吃实在不敢恭维,我要了一碗馄饨,吃了一口就皱起了眉头。
捏着鼻子吃完早点,我找报摊买报纸,可一时没有报摊,再看时间,刚6点多,大概卖报纸的正往这儿赶吧。我只好站在路边抽烟,等卖报纸的来。过了一会儿,街上的行人开始多起来,我看到前面不远处已有一个报摊即将开张。我拖着箱子跑过去,把所有的报纸各买一份,花花绿绿的抱了一堆。
我坐在路边花园的石阶上,低着头匆匆浏览《北京青年报》、《精品购物指南》等报纸,上面有大量的生活信息,招聘、购物、征婚、二手车等等,我想看的是房产信息,看了半天都觉得贵得出奇。
这是我没有想到的,来北京前,我的工资是300多块,这在我们那个小地方算是中等的收入了,可在报纸上看到的房价,无论是一居室还是地下室,月租都远远超过了我一个月的收入。
来北京前,我已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省吃俭用,存下了足足半年的工资,原以为这些钱在北京起码够生活半年,现在看来,别说生活半年,连半年的房租都不够。
浓雾散尽头顶一片蔚蓝的天(2)
我开始隐隐感到,在北京的生活,恐怕会比我的想像更为艰难。我扔了烟蒂,站起来拖起箱子,沿着大街向不远处一个公交站牌走去。
我的脑海中突然蹦出了普希金的一首诗:“诗人,你往前走,昂起你高贵的头,不要理会大众的欢呼。他们只会在你成功的时候给你桂冠,而当你失败的时候,他们指手画脚把你说得一无是处。”
我昂着头,拖着箱子慢慢向前去。太阳圆圆的亮亮的,把我包裹起来,也包裹了整个世界、整个北京城。
我爱北京天安门,天安门上太阳升。
我最终选择在清华附近租了间小平房,在这儿租房不仅便宜,而且靠近著名的清华、北大,又处在偏居一隅远离城市喧闹的城乡接合部,这对我这种喜欢清静的人来说,真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这儿房子的突出特点就是小,摆张床,放张书桌,想挪个屁股都难;另一个特点是黑,不是在深巷子里就是在大院子里,大白天不开灯就别想看清楚东西,而且从来不缺一种常见的家居动物:耗子。
好在这儿的耗子也与我们老家那儿的耗子一样——怕猫,而房东家恰好养了一只大花猫,只要大花猫一叫,它们就吓得缩进洞里不敢出来。这一点让我放下心来,因为我天生怕耗子,倒不是怕耗子的模样,而是怕它偷吃我的食物给我传染个鼠疫什么的。
我的房东刘大爷,仅以100元的月租金,慷慨大方地收留了我这个远方来的客人。
房东的儿子是北大的厨子,也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他每隔几天就来看望父亲一次,这位中年人由于长期待在北大,也耳濡目染得像个有学问的人。
他简直就像个学者,知识渊博得让人不可思议,居然知道苏格拉底是个塌鼻子,福柯是同性恋,博尔赫斯是瞎子,洪秀全生过疥疮,罗素口臭刺鼻。
他还知道笛卡尔赌技高超,陀斯妥耶夫斯基因为戒赌砍掉了自己的手指,拉伯雷一生没长门牙,叔本华头枕左轮手枪睡觉……
可让我遗憾的是,他如此博学,竟然不知道“舞美”为何物。就像有人以为“作协”的是鞋厂工人或鞋匠一样,他竟然以为“舞美”就是“美丽的跳舞的人”,要不就是“跳舞跳得很美丽的人”。不过,与那些错把“作协”当“做鞋”的人比起来,他的这个形象的比喻倒是颇有些浪漫色彩。
我给他解释了半天,好不容易才让他明白,舞美就是舞台美术设计师,而不是他所理解的跳舞跳得很美丽的人。
在北京安顿下来后,我就开始忙着找工作。一个月跑下来,才知道北京的工作并不像原来想像的那样好找。甚至,对于我这样一个只有大专文凭、仅仅会一些舞台设计并粗通绘画技巧的人来说,在北京想找一个体面点的工作,简直比登天还难。
我首先把目光瞄准那些文化单位,一去才知道,虽然北京是首都,算是个比较开放的城市,但户口仍没有完全放开。没有北京户口,即使你再有才华,作为国家事业单位的文化机构根本不要你。这一条路很快就被户口这道迈不过去的门槛堵住了。
退而求其次,我又去具有私营性质的文化公司应聘。这些地方肯定不会在乎什么北京户口的吧,他们有许多老总都是“外地人”嘛。进不了国家正式单位,那就到文化公司试试吧,只要工作待遇高、有发展前途就行。
本以为像我这种在地方剧团待过、有一定工作经验并有相当成绩且有大专文凭的“文化人”他们会另眼看待的。谁知,他们看了看我的毕业证书及求职简历后,竟然想也不想就对我说:“我们公司的舞美一般都是‘中戏’毕业的,你念的学校和你们的那个剧种我们听都没听过。再说,我们现在也不缺人!”
我所念的那所学校,与“中戏”比起来,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看来,没有户口不说,我的文凭以及那些曾经让我沾沾自喜的获奖经历,在北京这个卧虎藏龙的地方通通不管用了。
跑了十几家文化公司,碰了一鼻子灰,生了一肚子气,生自己的气,当初怎么就没有报考“中戏”而偏偏报了所没人待见的鬼学校呢。说来也不能怪我,那个时候我哪里知道什么“中戏”呀,就是知道了怕是也考不上。我倒是早就知道有个清华来着,我就没敢报考,因为我知道,报了也是“找死”,我已经没有一点信心了。看来,我的“专业”在北京是没有用武之地了,确切地说,是我的文凭太低、资历太浅了。
现在,只有两条出路,一是留在北京,先随便找个工作干,等赚了钱后再去报考那个什么“中戏”,镀它两年金,然后再凭着“中戏”这块硬招牌,杀回老本行。我就不信,不缺胳膊不少腿的,脑子也不是太笨,我就混不出个名堂来。
第二条就很简单了,那就是:打道回府!
当逃兵、打道回府,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了。当初,我从电影院辞职来到北京的时候,家里人及同事、朋友就极力反对。要不是我硬下一条心,根本就辞不了职,更来不了北京。
更要命的是,为辞职这事,我谈了整整一年的女朋友也跟我吹了。这也是我到目前为止,为追求自己的“理想”而付出的最大代价。
我曾经追求过我们剧团的女演员“嫦娥”,“嫦娥”最拿手的好戏是饰演《奔月》中的嫦娥,由此得了个“嫦娥”的称呼。可惜“嫦娥”根本看不上我这个不起眼的舞美,不久就与我们市的副市长公子结了婚。剧团解散后,“嫦娥”就去了文化局,做起了局长助理。
浓雾散尽头顶一片蔚蓝的天(3)
我的前女友叫赵梅,长得就像“嫦娥”,但没“嫦娥”那么漂亮,我们是通过别人介绍认识的。见面第一眼,我就看上了她。那时剧团还没有解散,她因为工作单位不太好,对我这个文化单位的国家正式干部,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我们很快就确立了恋爱关系。
我准备辞职来北京前,曾跟她商量过,为了让她能够支持我的“事业”,我给她描绘出了这样一幅美好蓝图:到北京后,混出名堂我就回来把她接到北京,然后我们在北京买套房
子结婚!
原以为她会激烈反对,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听了我的话,她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淡淡地说了句:“辞职可不是小事,你可要想明白了啊!你如果真的要辞职,那咱们的事就算吹了,我不想嫁给一个没有工作的人。”
我以为她不过说了一句气话,没想到辞职后她却真的离开了我。临来北京前,我不止一次找过她,让她再考虑考虑,婚姻大事可不是儿戏,总不能因为我辞职这点“小事”,咱们就真的要分手吧。每次,她都冷冷地说:“咱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了,当初我就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
谈了一年的女朋友就这样分手了,我真是想不明白,那些刻骨铭心的山盟海誓,怎么会禁不起这么点风浪。看来,所有的誓言都是靠不住的。
即使为了赌口气,我也绝不能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家。我要在北京待下去,我要好好奋斗,不混出个人样来,我是绝不会提“回家”这两个字的。我要让赵梅擦亮眼睛好好看看,他曾经的男朋友是个很有出息的男人。这样的男人根本不应该待在一个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