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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收获-2006年第6期-第22章

小说: 收获-2006年第6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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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后,周期性的流血没有来找她。她的怀疑终于得到证实。命运再一次戏弄了她,将她放在了最可怕的一个角色上。她竟然也要成为一个母亲了。 
  战争在不久后结束。龙目岛上血流成河。骆驼的府邸已经被夷为平地。淙淙在附近找到几个孩子的尸体。她认得他们。他们是骆驼的子女。她本是对他们毫无感情的,可是现在却不知怎么的,看着那些细瘦的手脚交叠在血泊里,她异常难受,小腹收缩,并开始呕吐。 
  她终于知道自己的罪孽有多么深重。 
  听生活在周围的百姓说,骆驼和他的几个妻妾作为俘虏,被将军擒拿。百姓们神情漠然,生死无常,谁又会关心他们的首领是谁。 
  只有她在关心。她终于玩火上身,今生今世都与他连在了一起,无法割断。 
  没有人知道淙淙后来去了哪里。那个充满传奇色彩的姑娘,就像天边的一抹残阳,悄悄地消失了。有人说在关押骆驼的囚牢里看到过她,那是在骆驼被处以极刑的前夕。 
  她为他做了一顿饭。这是第一次,她为男人做饭。她想为他酿酒,但已经等不及了,只得用身上的绸缎衣服问农户换了一壶酒。她又泡了些花瓣在里面,稍稍缓和了酒的辛辣。 
  都准备好了。她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提着酒和小菜前往关着骆驼的囚牢。没有人认出她。她绕着那座严严实实的房子走了一圈又一圈,没有办法。刑期就是明天,她只能做最后的尝试。她敲开牢门,与守犯人的侍卫搭讪。很快,他们谈成了一笔交易:她应允下来,侍卫就将酒菜带给里面关押的犯人。 
  那个昔日英武非凡的首领,此刻病恹恹地躺在铁栏旁边,手脚没有一点力气。他抚摸着脑后黏腻的褶痕,真切地感觉到,生命一如这松垮的皮肤,充满了腐朽的气息。他知道天上有许多孩子和女人等着他,像夜空中的星星一样巴巴地看着(可惜他无法看到),——他有些盼望快些上路。 
  骆驼昏昏沉沉地睡着,听见外面的草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慢慢醒了过来。男人急促的呼吸,交杂着女人细微的呻吟,像层层迭起的海浪,溅在他的身上。他猝不及防,睁开眼睛,愣了一会儿,然后奋力地挪动身子,将脸贴在铁栏杆上,仔细辨听。 
  外面,女人仿佛竭力抑制自己发出声音,断断续续的叫声中充满了忧虑。而里面的困兽,正在浑身发抖。他的双腿开始发软,仿佛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终于慢慢地跪倒在地上。女人微细的声音,犹如密匝匝的雨点,打在他的脸上。渴。他张大嘴,希望能够接到一点水。他顶起身体,抓住女人一簇一簇的声音,将自己推了进去。这声音柔软而温暖,将他轻轻地含住。他扶着栏杆摇摆起来,滚落下来的汗珠滑进他的嘴里,缓解了他的口渴。 
  他久久不能平息,直到外面恢复安静,草不再响,女人不再呻吟。侍卫踉踉跄跄地走进来,一只手还忙着系上衣的纽扣。他惊异地发现,犯人靠在门边,满脸大汗。犯人有些羞耻,本能地用手遮掩自己的下身。但他摸到的是柔软而平静的身体,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他缓缓地将手松开。 
  侍卫多看了他两眼,然后打开牢门,将酒菜放到他脚边。哐啷,牢门又合上了。 
  骆驼非常疲乏,他捧起酒坛,仰头喝下一大口。牙齿咬在一朵曼陀罗花苞上,熟悉的气味将他黏稠的血液冲开了。他平躺在地上,摊开四肢,闭上眼睛,口中细细咀嚼着花瓣。大颗的眼泪从他的眼睛里滚落下来。 
   
  纸鸢记 
   
  “是的,我自己亲眼看见古米的西比尔吊在一个笼子里。孩子们在问她:西比尔,你要什么的时候,她回答说,我要死。” 
  ——T·S·艾略特《荒原》 
  上 阕 
   
  1 
  十四岁那年的某个夏日黄昏,在西北方向的天空中,西比尔看到r海市蜃楼。她在栗棕肤色的暹罗国士兵的怀里,停止了挣扎,只是专注地看着那座剔透的琉璃宫。她缓缓闭上眼睛,在心中默声祝祷。
健壮的士兵咬断她的连衣裙肩带。湿淋淋的舌头沿着她颤抖的胸脯一路滑下去。他打碎了那扇门,沉睡的血就涌了出来。 
  他在她的身体里乱窜时,她却忽然感到安宁,好像诺亚带着那些成双的动物们在波浪渐渐平息的大海中航行。天地重新开启,一切都如崭新。野蚂蚁爬上她静定的身体,啃噬着那微微颤抖的、被男人弄皱的皮肤。男人拣起她的裙子擦拭沾染在身上的血。可是她却好像已经被救离此地。疼痛也没有,羞辱也没有。那个傍晚的太阳很不寻常的,充满温脉的柔情,仿佛有一只仙人的手遥遥地伸过来,揩干了女孩脸上的泪水。 
  那座天空中的宫殿,正如父亲曾描绘的那样,是透明的,晕着淡粉红色的光。仿佛还有几对自由的翅膀,上下拍打着,云游于天际。她终于相信了父亲的话。天堂是存在的,那么救赎也会有的。 
  她喜极而泣。 
   
  2 
  若仁慈的天父看到他流落异乡的小女儿赤脚奔跑于潮湿的森林、陡峭的山谷,他会否感到心疼呢?迷路,和父亲走散,身上带着血迹和疼痛。眼看天就要黑了,而这条山路仿佛永无尽头,不见一点人烟,她跑了几个钟头,只在丛林里看到过一只从废弃的大炮上拆下来的炮筒,几只松鼠在里面安家,有大有小,咔嚓咔嚓地分吃着坚硬的松果,——这是西比尔很久以来,见到过的绝无仅有的温馨场景。 
  西比尔不断地和自己说话,起先还是默默地在心里说,后来她哭了,堵塞在喉咙口的声音就再也阻挡不住。她开始大声和自己说话,密匝匝的红树林将一缕缕回音赠还于她。少女的绝望在这片树林里荡漾,如不能走出去的幽魂一般来回往复。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绝望,爸爸说,天父将与我们同在,他将牵着我们的手带我们走出危险和痛苦的泥沼。所以,我们所要做到的就是去相信,去领悟天父的旨意,满怀希望地走下去。她知道这是懂事的大女孩应该做到的,是长大必须经受的考验。然而天父会知道吗,她的双脚一直在流血,脚心的伤口在扩大,她疾跑时能感到泥土混入血液,尖利的木枝穿透她娇嫩的皮肤。可是她不能停,爸爸说夜晚的森林会有野兽出没。她要在天黑之前走出森林。天父会知道吗,她已经两天没有吃过东西,为了有力量继续走下去,她吃了一朵艳丽的蘑菇。是的,也许它是有毒的,但那时她已饿得寸步难行。与其困在一地等死,倒不如赌一下。她吞下了这朵樱桃般诱人色泽的蘑菇。这些折磨超过了她忍耐的极限——她那颗在父亲训导下归顺于信仰的心,终于还是起了怀疑。 
   
  3 
  此刻西比尔特别想念父亲。这个将半生都用来侍奉神的男子,为了让世人得救,将神的话语传遍世界的各个角落,几乎从未停下过行走的脚步。 
  那年,经过数十天的航行,父亲带她来到这个赤道上的岛国。 
  海岛上终年如夏,西比尔脱下厚厚的棉褛和长袜,穿短裙,赤脚走在白色沙滩上。她喜欢那些栗子色的当地女孩儿,她们的头发又黑又直,和东方的绢丝一样迷人。她多么羡慕这样的头发,她的金发虽美,却天生卷曲,怎么也不可能像瀑布和山涧里的泉水般顺滑地垂在肩膀上。她必须承认,虽然她不喜欢颠沛流离的生活,可她的确喜欢热带的植物和沙滩。在她的国度,西比尔从未这样尽兴地晒过太阳。 
  但战争却不会因为这片土地上绝好的太阳光而不爆发。那一年,暹罗国向邻国宣战,战火蔓延整个国家,到处是一片混乱。牧师对西比尔说: 
  “这样的时候,会有更多的人需要帮助,我们就更应该留下来。”于是他们错过了最后一班遣送外国使者回国的船。 
  牧师和西比尔奔走于大街小巷,帮助许多无家可归的难民。直到五月,战争不断蔓延,几个邻国也先后卷进了战争。暹罗国的抵御式微,眼看邻国的军队就要攻城。 
  那一天是邻国军队向暹罗城进攻的日子。难民四散逃亡,但城门已经关闭,没有人可以跑出去。牧师和西比尔,便是在奔逃的难民中走散的。他们曾相约,若是走散,就在城门口碰面。西比尔记得城门在西面,于是她一直向西奔跑。此后她便迷了路,迷失在一片雾霭浓密、没有尽头的森林里。 
   
  4 
  西比尔遇到那个在山坡上藏身的士兵时,她已经筋疲力尽。他们彼此对视了一会儿,迅速地辨认出对方的身份。她知道他一定是贪生怕死的逃兵,在战争面前畏缩了,躲藏在这里。暹罗士兵仿佛从这个外国女孩的眼神中找到了一丝轻蔑,他向着她走过来——他要使她屈服,使她因那不敬的眼神而得到惩罚。当然,眼前这个混血少女,犹如皎白的月亮般耀眼,他早已为之心旌荡漾。 
  他扑向她,他要浇灭她。 
  也许就是在西比尔心中生出死念的那一刹那,她看到了海市蜃楼。在西北方向的天空中,被粉红色的光晕包围着,就如剔透的琉璃宫。那大概就是神明的府邸,妈妈也应该住在那里。她寂灭的心忽而又燃起了希望。她看到了,就如她去到了一样。是的,她忽然得以跳脱出来。俯视自己的身体。她觉得那流血和受辱都不算什么,一切都是为了获得新生。好像一场新陈代谢中寻常的脱落。 
  她看着士兵远止的身影,慢慢给自已穿上那件染满血渍的裙子。血的气味还在周围,她揉了揉鼻子,从草丛中爬起来。 
  她的西北方。两比尔伸长脖子平仰着脸庞,用目光捧住那座神圣的空中殿宇,像一只等待着盛存雨水的圣水杯,——是的,她甚至还能听见自己身体里汩汩的流水声。 
  她被重新注满力量,又可以奔跑。 
   
  5 
  耶个傍晚,西比尔竞真的感到了奇迹的降临。天黑之前,她跑出了森林,远远地看到高高的城墙,弥漫着硝烟的城门口。过了城门,就是码头,她和爸爸就是要存耶里坐船离开。而她很快在城墙下那些忙于照顾受伤士兵的医务人员中,找到了她的爸爸。牧师背对着她,正在给一个胸部中箭的士兵包扎伤口。她看到他消瘦的背影,一阵心酸。她大声呼喊他,可是城墙下躺满了伤兵,邻国士兵射来的箭仍不断从城墙的那一边飞过来。她看得胆战心惊,担心他若是听到女儿的呼喊,就会不顾一切向她跑过来,那将使他陷入更大的危险中。 
  同一时刻,西比尔看到天边有几只白色的大鸟一字排开,正在城门上空飞翔。它们纯白的翅膀是耶样结实而有力。 
  她再定睛一看,便看到那并不足什么大鸟,脆生生的翅膀下荫蔽的是壮年的男子。她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些英俊的男子正携着两片洁白的翅羽徐徐飞跃城墙。西比尔的目光落在那只头鸟的身上。也许只因他飞在前面,她才觉得他那么高大。她看到他冷杉色的衣袂飘飘,他的背是那么直,脆硬的翅膀在他身上那么契合。他太高了,她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她几乎可以肯定他生着浓粗的眉毛,有一对明亮乌黑的瞳仁。 
  她相信,那是天使。是的,她看到了天使。她在西方都没有看到的天使,终于在这儿,让她看到了。这是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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