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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收获-2006年第6期-第19章

小说: 收获-2006年第6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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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若不喜欢住在船上,尽可以在这里生活。我在船上唱歌可以赚很多钱,可以让你过得很好。”淙淙一边给春迟梳头,一边说,声音轻柔而絮絮不止,仿佛是一种催眠。春迟点点头。此刻,她很依恋淙淙的怀抱,慢慢将头靠在她的身上,放心地闭上眼睛。 
  热。曼陀罗花仿佛开在陡峭的山崖上,令人苦苦攀援,挥汗如雨,口干舌燥,仿佛就要被烧着了。淙淙将春迟揽在怀里。她们在险峻的山顶拥抱,在火焰里拥抱,很快又将被投入水中,如此这般,仿佛得到了重生。淙淙抱起春迟,让她踩着木凳,走入木桶里。 
  “水温可好?”淙淙关切地问。 
  “好。”春迟将身子一点点沉入水里。奇妙的水,温柔地托起她的肚子。她忽然觉得快活极了。自做了母亲之后,每每享受到美好的事物,她总是会很感恩。此刻,这样被温暖的水包围着,对淙淙,她就充满了感激。 
  淙淙撩起水,洒在春迟的肩膀上。生满红疹的皮肤火辣辣的,春迟感到一阵剧痛,身子颤了两下。淙淙连忙拿起药膏,帮她敷上: 
  “如果早就为它们敷药,现在已经好了。”淙淙责备道。 
  春迟温顺地点点头。 
  “从认识你到现在,你一直受伤,我一直要为你敷药。这难道是命定的吗?”淙淙又说。 
  “对不起。”春迟说。 
  “我对你这样好,可你还要离开我……”淙淙的声音哽咽了。 
  “我是担心你无法接受我腹中的孩子。” 
  “它那么重要吗?比我们之间的情谊还重要吗?” 
  春迟不知如何回答,终于缄口。 
  敷完药,淙淙又继续撩起水,洗她的乳房。乳房是春迟身上变化最大的地方。它们霸道地向四面扩张,胀得那么大。乳头颜色深郁,也不再那么敏感,水溅在上面,它们还是恹恹地耷拉着,没有丝毫变化。淙淙厌恶地看着,它们是多么丑陋,令春迟看起来像一个行动迟缓的中年妇人。 
  淙淙终于无法忍受。她停下来,想了想,终于说: 
  “我问过一个有经验的土著妇女,她有办法可以将孩子拿掉,即使孩子已经很大了……” 
  春迟怔住了。她其实早该知道,淙淙不会轻易死心的。可是她多么希望淙淙可以让她好好地洗一个澡。然而,始终是这样的,淙淙从未给过她片刻的安宁。她愤怒不已,用力推开淙淙: 
  “我会和它一起死的。” 
  淙淙望着她,她黯淡的脸颊已经涨红了,果真是一副同归于尽的神情。淙淙知道,春迟一定做得出来。 
  她心灰意冷,丢下春迟,夺门而去。 
   
  14 
  次日,淙淙不告而别。谁也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平静地走掉。 
  钟潜努力回想她走之前的那个夜晚的情形。淙淙走到院子里,挥着斧头,砍倒了所有曼陀罗花。整个院子里都是红色的花在挣扎,像是一片翻腾的火海。钟潜就站在她的身后,而她却没有察觉。那时候,钟潜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次日清早,就发现淙淙的床榻空着,也没有半丝余热,想来是凌晨时分就上路了。似乎没有带走什么,一切都还在,但船屋却分明是一片冰冷的废墟了。 
  钟潜心中很难过。最令他难过的是,淙淙离开之前,没有留给他一句话。她是一点也不留恋他的。 
  尽管如此,他还是要去找她。他跑遍岛上各处寻找,向船上的歌妓们打听,都没有收获。钟潜也明白,若是淙淙有意躲藏,那是无论如何也寻不着的。钟潜终于体会到了那种绝望,想必当年淙淙寻找春迟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吧。寻找其实只是一个探知自己的过程,在长途跋涉、疲惫与艰险的考验下,令自己知道,对于要寻找的人,到底有多么在意。 
  他找得筋疲力尽,想起春迟,又折回船屋。 
  曼陀罗花酒令春迟昏昏沉沉睡了好几日。再醒来时,只觉得有一股植物腐烂的清香,从院子里传进来,——也许一场暴风雨刚刚结束。因为看不见,又不了解周围的地形,她几乎寸步难行。然而周围一片宁静,这很好,令她不愿意开口唤“淙淙”的名字。 
  就这样,她久久地坐在床边,守着她那只在静默中悄悄生长的肚子。 
  她等了很久,淙淙都没有从外面走进来。她几乎可以确定,淙淙已经离开了这里。她终究还是没有原谅她。这个结果,早在春迟的意料之中,因为淙淙素来喜欢苛求,热衷完美,她是无法容许春迟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但淙淙当真这样离她而去,春迟心中还是有几分失落。 
  春迟沿着墙根走到院子里。腐烂的气味更加强盛。想来应当是这里种的曼陀罗花被大雨毁坏了,早夭的花朵泡在雨水里,成了一片芬芳的泥潭。 
  她听到服侍在春迟左右的那个男孩的声音,——她对钟潜最初的印象便是,他是淙淙的随从。有些卑微,有些小心翼翼。 
  “你是要去找她吗?”钟潜打算阻止她。 
  “不,我需要一些贝壳。你可以帮我吗?” 
  她的语气坚定而恳切,令他无法拒绝。他答应下来。 
  可能因为太累了,他缓缓从门槛上坐下来,将头靠在墙上。她空灵地站在那儿,又没有穿鞋子。淙淙给她准备了鞋子,可是她就是不穿。赤红的双脚似乎故意暴露在外面,惹人心疼。他忽然很想抱着她大哭一场。但这显然太唐突了。他们还很生疏。他对她的熟悉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他发现自己也是喜欢春迟的。 
  在这么疲惫的时刻,什么也没有力气去做,去想,靠在门边,静静地看着春迟,而她也是这样静静的,像一幅画一样,真好。 
  春迟不似淙淙那样惊艳。她有中国女子的细眉凤眼,小尖下巴,浓密的头发。乍一看去,就像小时候钟潜在乡下看到的漂亮姑娘一样,没什么特别?但那些姑娘,只是清秀,而春迟更多几分坚硬,像一座若隐若现的山峦那样,她的强大也许只在响亮而连绵的回声中可见一斑。正如钟潜第一眼看到春迟时便感觉到的,她受过许多苦。尽管她极力掩饰,从不表露出来,然而这些苦还是在她的身上留下了很深的印记,令人不禁生了怜惜。 
  不知怎的,他看着她,忽然觉得,她就是他小时候在村头的庙堂里,拜过的那尊观音像。早年,除了祖母,只有那尊塑像给过他些许母性的慈爱。年少时茫然的他,曾匍匐在观音像的脚下,祈求仙人用点着圣水的手指为他指明方向。后来他便离开了乡下,来到城里,生活多了几分色泽,却再也没有见过那尊塑像。直至今日,不合时宜,毫无缘由地,他从春迟的身上,看出那朵隐没在菩萨像里的湿漉漉的莲花。 
  也许是因为她即将要做母亲(他还从未和一个孕妇一起生活过),但更大的一种可能是,她天生就富有母性,溢着拯救的光。他坐在门槛上,一直望着她,直到满天星光,他的内心重又充满了盼望。 
  他慢慢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走过去对她说: 
  “你解开这些缠在身上的布吧,以后再也不必这样藏着了。你不用出门,也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你的。” 
  春迟向后退了一步。这是第一次她与钟潜如此靠近地说话。她尚不知道眼前的男子是个阉人,所以对他十分警惕。 
  他看着她那副惶惶的样子,苦笑起来。内心却又很是满足。从没有女人害怕过他。他还能带给女人任何威胁吗?也只有眼前这个盲女了。 
   
  下阕 
   
  1 
  在一张潦草的原住民地图上,她终于找到了龙目岛。它看起来像一颗煮熟的鸡心,散发着一股烧焦的气味。岛上有三十八处火山,其中有些一直是活火山。湿润的空气以及丰富的热量,使山上的植被生长得非常旺盛,几乎都会一直长到山顶。较矮的山坡上是森林或者庄稼,还有种类繁多的动物,尤其是鸟类和昆虫。 
  岛上的居民生活富足,甚至近乎奢华。女子们全身上下穿金戴银,从手腕到手肘上,挂满了银饰,脖子或耳朵上戴着银币,一串十二个。她们衣着艳丽,繁复,但并不整洁,也不精细。那种简陋的华丽就像岛上粗暴的太阳光,汹涌地刺过来,令人无从闪躲。 
  但她对于这种漏洞百出的华丽,却非常喜欢。完美并不令她神往,相形之下,破绽反倒更充满诱惑。她总被那些极其不平衡的东西吸引,为短暂并且可疑的美所折服。 
  所以第一次来到龙目岛时,她就知道,自己会喜欢这里。这一次造访似乎并不唐突。在起初的日子里,她极力掩盖潜藏于内心深处的意图,只是像一个旅人那样,专心欣赏风景。直到她又在梦里看到了春迟。春迟的眼睛仿佛没有盲,在比夜晚更寒冷的梦境里,那双明亮的瞳仁像黑洞洞的枪口一样无情。春迟猛然捏住她的手腕,说: 
  “淙淙,你来这里做什么?” 
  她对着春迟莞尔一笑,悚然的微笑像漩涡一般,在梦境的潭水中打转,令人眩晕。她醒过来,并且终于知道,自己来这里做什么。 
  她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步步靠近她的FI标,一刻也未曾耽搁。两周后,她已经进入岛上的军营,等待部落首领的接见。 
  她虽两手空空,却并不无助。美色便是她的凭借,在过去许多年里,她还从未失手过,——当然这只是对于男人而言。她漫不经心地出现在营地附近,慵懒的神情好似一头迷离的小鹿。士兵一旦看到她,便不会放过。 
  金棕色头发,肌肤如雪,眼仁好似薄荷般剔透。她是天生的猎物,能使藏裹于深处的欲望发酵,酿出令人迷狂的烈酒。 
  士兵擒住她,企图凌辱她。 
  “把我献给你们的首领吧,他会给你们金银珠宝,荣华富贵……那些要远比你们从我身上得到的多。” 
  士兵们面面相觑,这女子似乎另有居心,可是她说得如此确定,使人不容置疑。他们看着她,她的头发在白日的太阳下金光灿灿,曼妙的蛇腰动人心魄。当她启口说话时,嗓音略带沙哑,仿佛清晨时分森林中缭绕的烟霭,使她变得更加神秘莫测。 
  一场对华人的大屠杀过后的马尼拉,没有理发师,没有裁缝,没有鞋匠,没有厨师,没有农民和牧民……没有粮食吃,没有鞋子穿,纵使出再高的价钱,也无法买到。失去华人的马尼拉,几乎无法维持下去。 
  一个满头陶土卷发的当地小孩正飞奔着穿过街道。他小心翼翼地走路,不断地环视四周,生怕有人发现他心中隐藏着的秘密。他刚认识了一个朋友,黑头发,黄皮肤,年轻的华族人。他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流着血,在地上爬了很远的路。杀戮连续进行了半个月,城里几乎见不到活着的华人了。此刻小孩惊讶地看着他身后的血径,觉得他一定不是个寻常人。他是个英雄。 
  小孩将他安置在城郊的大桥底下,给他捧过来一点水喝,对于止住他的血,却毫无办法。他请求小孩让他在这里安安静静地死去。小孩不依,一定要救他,打算进城去想想办法。医生也许是找不到的了,但小孩记着母亲有个远房亲戚,会一点医术,平日里喜欢捣鼓草药。他和“英雄”说了,“英雄”很感激,不知道说什么好。等小孩跑出去了,他才喊出声,唤小孩回来。他给了小孩一块漂亮的缎子,上面印着漂亮的菊花。这么亮,像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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