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向绞刑架的电缆车-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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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子痛感心中苦涩。她闭上眼睛,好像长时间地对着光,又猝然落到暗处似的。
“那么……”
她强忍着悲切。
“他们一直都这样吗?”
“他们会反目为仇?在我的眼里,那真是不能想象……”美惠子显得忧心忡忡,但语气恳切。
这么说来,丈夫说尚美因为是他的寡情才泄愤自杀的,这……律子刨根究底地问:“丈夫把打火机忘在食堂里……”“是的。”
她随即点点头。
“早晨送他们到走廊里时想起来的,我去服务台查问,到食堂里寻找,但都没有。
他还开玩笑说,如果以后找到的话,就送给我……“”在走廊里?那么尚美也在场?“
“在。一听说找不到,两人还相视一笑。”
律子感到失望,倘若美惠子的话是可信的,那么至少在离开旅馆时,两人是和睦的,很难认定尚美为了泄愤会偷走他的打火机。倘若尚美无意中保管着,这又另当别论了。
说尚美自杀,这太牵强附会了。但是,律子又本能地感觉到丈夫不会杀人。
田木没有理由杀害尚美,即使在电缆车里偶然争吵。他要杀害尚美,必然是因为陷入无法解脱的困境,比如共同谋杀室伏……这暂且不谈,不管怎样,田木决不会杀人!
律子忧心如焚,怅然若失。情绪稍稍平静之后,她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
在这案件的背后,有一个人在活动!他尾随着他们,偷走田木的打火机,接着杀害尚美,为了陷害田木,跳车时将打火机扔在草丛里——姥子站的站台员说,电缆车里除了尚美外,好像还有一个人!
“请原谅……”
律子柔声微颤。
“你没有发现我丈夫他们被人跟踪着?”
美惠子瞬间露出疑惑的表情,竭力探索着纷乱的思绪。
沉默。对律子来说,是不堪忍受的沉默。
片刻,美惠子说道:“也许是无关的……我送茶离开他们的房间时,看见房门前有个人像在窥察房间号码,见我出来,他若无其事地走开了。团体客人常在走廊里转悠,寻找自己的房间,所以我至今也没有介意……”“……是什么样的人?”
“看上去……很年轻,穿着深藏青或黑色的西服,瘦个儿……”美惠子的神态好像还不敢相信这会与案件有关。
然而,身穿黑乎乎颜色西服的瘦个儿,很像那天田木的模样!以致迷人耳目,使姥子站的站台员在雾气朦胧中错看成了田木!
律子道谢后,匆匆告辞了。
7从早云山到姥子一带,烟霭飘忽林间。倘若天气阴霸,也许下午起就晓岚冥蒙了。
姥子站白茫茫的,漂浮着温泉特有的硫黄味。
律子坐出租汽车赶到姥子站。接待室里冷风袭袭,大原在接待室的角落里和律子相对而坐。
他迟迟不肯开口,目光里含着怯意。田木的妻子猝然造访,把他从忙碌中请出来,对案件提出一连串难以招架的问题,这使他有些懊丧。
也许在工作场所的缘故,他的白皙的脸庞和小眼睛流露出拘谨的神色。
“我没有肯定是你的丈夫在电缆车里。”
在律子的逼视下,大原抚然许久,喃喃地说道。
“除了那个女人之外,是否还有一个人……我只说有那样的感觉。警察让我在远处辨认你的丈夫,逼着我回答,是不是他……我说很像…··”“出事那天,你在云雾里看到的人,真的很像我的丈夫?”
大原凝视着飘渺的空间,眸子里浮现出复杂的阴影,仿佛突然忘记了律子的存在,发现了自己内心里的……他将目光缓缓地移到律子的身上。
“今天早晨,我做了一个梦……”
他语调里带着神秘、疑惧,和刚才带争辩的语气截然不同。
“梦?”
“我始终没有自信,好像那人回头看了我一眼,但又像是错觉……今天,我梦见了他。和那天一样,我送走电缆车时,坐在门右边的男子蓦然回头,梦里也是烟波浩渺……
不同的只是我清楚地看见了他的脸。“
“……是我丈夫吗?”
大原缓缓地摇头。
“那人留着长发,年纪很轻,目光晕眩,右眼下有颗小黑点,不知道是伤还是黑痣……这人我从未见过,所以我感到奇怪,或许他无意中烧伤了眼睑出现在我的梦里吧……今天早晨我起床时,我想报告警察,但后来一想,这会被警察讥笑的……”大原费解地搓着藏青色制服的衣袖叹息道。
“右眼下有点黑痣或伤痕的年轻人……”律子仿佛感到有了着落。她反复慢嚼着那人的印象。
律子回到小田原旅馆时,已经快3时了。
田木已经回客栈躺在被窝里。他脸庞黝黑,皮肤干燥得如同涂过粉末,房间里漂浮着消毒水的气味。
“医生刚回去……”
田木无力地望着律子以示迎接。
“下午又发高烧了,回来就请医生,医生说是初期肺炎,希望我住院。说这里很勉强,但医院里绝对安静。我说要和妻子商量一下……这种时候还是住院安全……”这“安全”两字所包含着的复杂的情感,震惊着律子的胸膺。
“警察那边有什么变化?……”
“认定打火机是我的,上面有我的指纹,还让东京公司里的人辨认了。因为开始时我一直不承认,所以现在对我更不利了……今天恐怕是因为我身体不好才放我回家的,等我恢复后再逮捕……”他愁眉不展,将脸转向一边。
“打火机的事……”
律子将Y旅馆打听来的情况告诉他。
“你要说实话,你说你们吵架了,这是不是谎话?如果尚美用自杀陷害你,这也是争吵后一时想不开吧!”
他缄然无言,面对着墙壁,默认了妻子的话。
“你不能赖她偷你的打火机埃实际上是你自己遗忘在食堂里被人拿走的!”
“被谁拿走?……”
田木将信将疑地转过头来。
“你没有感到被人跟踪着吗?”
“……现在还有谁?为什么要跟踪我们?”
“凶手可能对尚美……对你和尚美都怀有宿怨,所以才心怀叵测,窥伺偷了你的打火机。你们在电缆车上不欢而散,只剩下尚美和那人时,他趁机杀害了尚美逃走,跳车时还把打火机扔在草丛里……”田木微微地张大着嘴。
“关于那个包藏祸心的年轻人,你有线索吗?他在暗处,连警察也找不到,而且你们都不认识他,因为坐在同一辆电缆车里都没有察觉。”
“为什么这样恨我们?倘若经理还活着,也许会恨不得把我们除掉……”“如果凶手认定你们杀了经理,报仇……”“别胡说!我和尚美都不在现常”“但是那人以为你们的现场不在证明是伪造的,所以费尽心机窥机报仇,凶手对室伏的忠诚……”突然,田木目光发愣,呼吸急促。
“不知何时……很早以前,那时还是和你订婚托经理做主婚人以后,有一次,经理和专务董事,还有我,我们三人受邀赴宴回来,在银座的酒吧里喝酒,经理很高兴,他说……”那事已有20年了。当时前妻卧病在床,室伏守着病妻百般无聊,便和情妇情意缱绻,情妇已有丈夫和一个幼小的女儿。不久前妻不知为何猝然去世,但情妇不忍背弃忠厚的丈夫,两人便暗中保持着来往。后来客户公司的经理向他提出和尚美的婚事,他才和情妇分手。“
田木他们问经理现在如何,室伏醉意朦胧的眼眶里闪着泪花,说他片刻也没有忘记过她的面庞。
“不久,公司里传说经理有个情妇,还有个私生子。那是专务董事在添枝加叶吧。……反正,倘若那个情妇以为我和尚美合谋杀害了经理……”“但是,那个情妇是个女人啊!”
“嗯。听经理的意思,那个女人年龄好像与他相差不多,现在估计有50岁了……”
律子感到失望。这意外的话使她颇为反感。看来再也没有办法寻找那个神秘的男人了。
“怎样才能找到那个情妇的下落?”
“我们没有问过她的名字……也许经理的母亲知道,他的母亲有80多岁了。像是女子大学毕业的贤妇人,听说经理对母亲很尊重,无话不说……”8室伏死后,老母亲处理了高轮的房产,寄身在白金台的外孙女家里。室伏是独生子,按理说母亲应该和尚美生活在一起,但是她们婆媳之间很不睦。
律子在小田原私立医院为丈夫办理了住院手续以后,翌日暂回东京,下午便去拜访室伏的母亲。
一路上,她还苦苦思索着寻找去访的理由,不料出乎意外,老妇人很健谈,她毫无保留地谈起室伏和那情妇的关系。她财产丰厚,在外孙女婿的家里过着寂寞的生活,也许正渴望能有人与她唠唠家常。
听老妇人说,那情妇名叫冈野八重子,比室伏小四五岁,现有五十一二岁了。室伏是在一家餐厅里通过交情颇深的老板娘,才和正去店里办事的八重子认识的。老板娘和八重子是女子学校念书时认识的朋友。
室伏和尚美结婚时,和八重子中断了关系。但几年后,室伏听人说,八重子的丈夫病逝,她含辛茹苦,带着两个在读高中的孩子,于是在经济上援助她。这种援助是否持续到室伏去世,老妇人自己也不知道。反正,八重子是不能堂堂正正地走进室伏家门的,这种女人连室伏的葬礼都没有资格参加的。
品川区西中延——这是老妇人从儿子存放在文件箱里的笔记中找到的冈野八重子的地址。
律子心中踌躇,但找到八重子或许能发现新的线索。路上她还买了一张地图,按图索骥,在目蒲城车站下车,然后到附近警署打听,得知那幢房子的主人还叫“冈野”。
在住房密集的棚户区,走进暮色苍茫的街道,不久便找到了那幢房子。律子感到一阵微微的颤瑟。
这是一幢二层楼的小板房。板壁和瓦房顶都已经和门柱一样腐朽了,从院门到大门的窄道上种着低矮的绿草。这不难想象出当地劳动者家庭的艰辛。
律子在格子门前稍作镇定之后,按了门铃。
“请进。”
传来女人的答应声。房门沉凝地打开,在昏暗的大门里边,站着一位女人,围着围裙,仪容修美,比律子还要年轻四五岁。
律子走进屋关上房门,恭谨地行礼。
“对不起,我的母亲和冈野八重子君在女子大学念书时是同学。她在长野,托我给冈野君捎个口信……”女人浮出笑容,温和的目光里含着忧伤。
“冈野八重子是我的母亲,她……去世了。”
“去世?”
律子目瞪口呆。
“到今天正好是一年零三个月,以前母亲在家里和我弟弟两人生活,母亲去世后,我就和丈夫、孩子一起搬过来住了。”
“冈野君去世……”
律子虽不抱奢望,但仍感到意外,双腿有些发软。这么说,一年零三个月,竟然比室伏还早去世三个月。
“对不起。我一点儿也不知道……令堂是患箔…”“是啊!她身体一直很硬朗,却患了急性肝炎,没拖上半个月就去世了。”
八重子的女儿垂下头,但马上又扬起目光——律子背后有人进来。
进来的是一位消瘦的青年,敞开着衬衫的衣领,肩披粗线毛衣,腋下挟着厚厚的笔记本,约莫还是一个学生。
青年朝回头的律子瞥了一眼。他长着一对长睫毛,茶色的眸子里闪着游移的目光,脸庞清秀,但眼神透出年轻人的鲁莽……“这是我弟弟冈野成治。”
女人莞尔一笑。
青年带着一副超脱的神情走进屋子里。
律子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